第81章
雪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七点,alpha们准时坐到一起,观看晚间新闻。
凯文逊坐在最后一排,胳膊搭在膝盖上,两手通红,上面都是细小的伤口。
上午他漠然地看完王俊被莱斯利用电棍抽得鬼哭狼嚎后,转头走到致远楼后空无一人的地方,一根接一根抽了一地的烟。不论他怎么不愿意承认,事实上,王俊都被他吓怕了,即使他“放下身段”去接近或者讨好王俊,王俊也不会再相信他。
王俊胆怯地看着他的表情,他不是没见过。
之前那个叫刘斌的alpha一直尾随王俊时,王俊就是这样紧张得身体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般紧绷着,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在王俊心里,自己就等同于那个袭击他的刘斌了。
失望和恐慌如无形的手攫住了凯文逊的喉咙,他如困兽一般原地转圈,异常愤怒,接着,徒手给附近的树林“扫雪”,把树枝上剩的枯叶以及上面的雪全部薅了下来,还嫌不够,把枝条也都撅折了,足足祸害了七八棵树,才双手布满浸着雪和血丝的伤口,气喘吁吁地从楼后面走了出来。
到了晚上这个时候,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没什么力气,瘫在座位上,面无表情。
尹瀚洋来得比较晚,脸上挂了彩,他因为长得白,只要脸上挨了拳头,就青红一片,看得比较明显。看他那样子不知道被谁给揍了,浑身写满不羁,爱谁谁,穿着一个黑色跨栏背心,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多媒体播放厅,坐到了第一排的空位。
“尹少将,来得晚呐!”有alpha起哄道。
“别他妈叫我少将,老子不当了!”尹瀚洋不屑一顾地说。
起哄的笑声似骡子似马,从alpha中传开,又有人说:“将军都不当了,尹瀚洋你牛逼大发了啊!”
“不愧是想要上alpha的人!”
“哈哈哈哈哈!”
“妈的,别说了!我晚饭都他妈要吐出来了!”
尹瀚洋冷笑着大声道:“对,你们都记住了,谁惹老子,老子就上谁!”
一时大伙儿都鸡皮疙瘩满地滚,头皮发麻。
alpha这种生物就喜欢痛打落水狗,看谁得意就捧谁,看谁失意就踩谁。尹瀚洋一直春风得意,一来新兵营就抢尽了omega们的关注度和注意力,又一出征就立下军功,以莱恩为首的那一派王亲贵族们嫉妒他嫉妒得全身发绿,尹瀚洋和凯文逊因为“三人行”口角的事在食堂大打出手,又被很多alpha知晓,这一时之间,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尹瀚洋现在处于下风,又因为奇怪的性向为人所耻笑,所以对他有意见的人蜂拥而上,都开始落井下石了。
“哎,这怎么办啊,‘尹少将’仨字我都喊顺口了,一时让我改,我改不掉啊!”
又是一群人哄笑不止。
“你去吃屎吧,吃多了就改掉了。”尹瀚洋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那人站了起来,从后数倒数第三排的位置,看面孔,凯文逊隐隐约约记得他是财政司某个议员家的儿子,尹瀚洋立刻站了起来,转过了头,和他互相看着。
俩人对视片刻,那人又发虚了,坐了下来,装作不跟尹瀚洋计较的样子。
alpha们又开始起哄地嘲笑了起来,以尹瀚洋为首的刘赢、孙信厚、高鸿飞等art后辈们,大拇指朝下,向那人发起了嘲讽。
真他妈怂!
凯文逊在心里狠狠骂道。
多媒体播放厅的大门又被推开,于浩海提着电棍,走了进来。
他先是皱着眉瞅了尹瀚洋一眼,接着扫视在场的三千多名士兵,随即,在第一排中间长官们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始看新闻。
这功能厅是阶梯教室的设置,凯文逊在最后一排,最高的位置,从上往下看,一目了然。从于浩海走进来开始,全场鸦雀无声,刚才起哄的、打闹的、疯狂大笑的士兵,全都被禁了言一般,变得特别老实。
这就是不怒而威,将军的威严。
凯文逊冷冷地觑着于浩海挺拔的脊背、端正的坐姿,心里无比地清楚,在alpha的世界里,无论是有多强大的背景,多雄厚的钞能力,若想在军中有一席之地,令人臣服,就必须要上战场。
所以,下一次一定要出征。
“殿下,王子殿下!”新闻播到中间休息时分,莱恩从前面几排猫着腰往后蹿,挪到了凯文逊的身旁:“卜奕有事请您去谈谈,在信息楼后面的篮球场。”
“他又要干什么?”凯文逊不耐烦地说。
“他说、他说他心里不安,还想再跟您聊聊。”莱恩小声道。
真他妈一废物。
这卜奕自从被凯文逊建议提交了封将申请,每天可以说是心惊胆战,既怕得了少将名号但从此得罪了于浩海、尹瀚洋两兄弟,又怕得不到少将军衔,于浩海也不点他当副将了,那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为此,凯文逊跟他谈了三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他分析局势、讲解未来发展,越谈凯文逊耐心越耗尽,真心觉得卜奕是一废物。
凯文逊站了起来,从后门离开了多功能厅,走出一楼大门,冷风夹着雪花,兜头扬了过去,他抬着胳膊挡住脸,收紧了衣服,朝信息楼后的篮球场走去。
凯文逊身形高瘦,走路带风,不论到哪里,总以眼底看人,颇有几分养尊处优、上位者的气势,他面容清秀,头发色浅,一入眼常常有人视其是女人,丹凤眼细长,平时总爱微微阖着,似乎在看人,又似乎没把人放在眼里,阴柔的美中,处处都是傲慢。
未到篮球场上,先闻其声,那里站着的竟不是卜奕和他的一帮狗腿,而是方倾和王俊,俩人正互相传着球,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篮筐扔球。
方倾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凯文逊站着那里,望着这边,便提高声音对王俊说:“瀚洋被浩海给揍了。”
“被他哥打了他也没办法啊,不能还手。”王俊闷闷地说,一下下往地上拍着球,没注意到远处的凯文逊。
“对了,这个给你,”方倾冷瞥了一眼凯文逊,故意说道,“这是瀚洋送你的戒指。”
“啊,这个镶好了!”王俊接过戒指,上面是一颗浅粉色的珍珠,在夜灯下熠熠生辉,戒托是方倾答应送他的,从别的戒指上摘下来的,珍珠则是索小虎让尹瀚洋转送的。
王俊立刻将戒指戴到手指上,弯着手背,左右端量,爱不释手:“太漂亮了!”
“去给瀚洋看看吧,顺便……”方倾朗声道,“好好安慰他。”
“好!”王俊把球递给方倾,背着小包就往致远楼跑去。
凯文逊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抢过方倾的球,咚的一声扔到地上,球朝一边飞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凯文逊目眦欲裂,“方倾,你敢挑衅我?!”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方倾站到凯文逊对面,毫不畏惧地抬起了头,和他对视着。
“我做什么了?”
“你说呢?我能以卜奕的名义,让莱恩叫你出来,还用我详细说吗?”方倾指着凯文逊,“你能收买这新兵营里的教管员或是护卫兵,我也能,你有多少‘阴兵’,我就有多少,你想让尹瀚洋当不成少将,我就能让卜奕也当不成,不信,你就试试看!”
凯文逊看着他,这三千三百多名士兵中,能跟自己勉力一战的,甚至都不是瀛洲来的那俩憨比兄弟,而是同样是驻地名流、同样心思缜密会耍手段的方倾。
“尹瀚洋早晚都能封将,我只是推迟了进程而已,无可厚非,在我看来,就是卜奕更堪重任,”凯文逊知道方倾先在自己面前表演了刚才那一幕,就是让自己知道,他可以操控王俊,“我不受你的威胁,那个……视频,随便你处置,我谅你也不敢毁王俊的名声,一个被我吻过的omega,在水星还有谁敢娶他?你要敢公开,反而遂了我的愿了。”
方倾轻蔑地笑道:“你赌我不敢公开视频,没错,我是不能公开,我不能让好好的王俊毁你手里,但是,凯文逊王子殿下,你这辈子的幸福是没着落了,王俊的性格是‘怜弱’的,尹瀚洋从战场上回来,先是失恋,又是失了少将头衔,你猜王俊会怎么怜惜他?”
方倾学过心理学,深谙如何找人软肋,只是在以前的治疗中,他会让病患走出伤痛,现在,他则反其道而行之,一下下狠戳凯文逊的心窝。
他微笑的样子本来很美,应该让人如沐春风,但此刻看在凯文逊眼里,却像是魔鬼一般。
方倾一步步逼近凯文逊,轻声细语:“你猜他们两个现在在干嘛?王俊会抱着尹瀚洋哄他吧?让他别伤心,别难过,或是……两人在一起喝点酒?如果喝多的话……”
“不可能,”凯文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让自己不要上当,不要转身去追王俊,“他把尹瀚洋当弟弟,你不要在这儿吓唬我。”
“噢,”方倾点点头,“可ao之间有纯友谊吗?你猜,会制作**香的我,一旦不小心制出了春.药,洒到他们身上……”
“方倾!你敢乱来的话,” 凯文逊凶相毕露,恶狠狠地警告道,“我杀你全家。”
“哇哦,好害怕啊,我是吓大的吗?”方倾嗤笑道,“用什么杀?红蚁吗?”
凯文逊心里咯噔一声。
多年来的演技让他完好地控制住了表情,疑惑地问:“红蚁?那是什么?”
方倾像是看心电报告图一般仔细阅读凯文逊的脸,随即又诈他:“你说呢?”
“真不知道。”凯文逊故意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
方倾开始犹豫了,又问道:“刘斌和王本强都退出了军队,是不是你搞得鬼?这俩人都跟王俊有关。”
“我怎么知道,”凯文逊佯装恼怒,好像方倾说的是天方夜谭,“离开军队的不止这俩人吧,都要算我头上?”
方倾皱着眉头,盯着凯文逊。
凯文逊明白了,莱斯利他们怕说出来会引起骚乱,所以对外都称他们退出了部队,在方倾看来是“退出”,实际上,则是死了。
方倾还是太嫩了。
虽然红蚁的事涉及到医学领域让他生疑,转而怀疑凯文逊,但两个alpha的事凯文逊派人做得很干净,所以方倾找不出证据。
“凯文逊,我警告你,你我互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你敢动那俩兄弟,我就能保证王俊从此离你天高皇帝远,永远跟你分离。”方倾冷冷地说。
他一想起于浩海那个傻子每天都殚精竭虑地给尹瀚洋写述职报告,详细地写明隐崎岛和格陵兰岛上发生的事,为了夺回尹瀚洋的少将军衔,就又心酸又生气。
方倾试图去问于浩海发生了什么。
于浩海写得一脸烦躁,力透纸背,写到后面纸都被他戳的一个个孔洞,却不愿让方倾担心,只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正常的报告。
于浩海想必已经知道了凯文逊在背后搞鬼,也恨透了卜奕、谏中震之流的阴险狡诈,可人活在社会中,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如意的事,他不愿方倾跟着烦心。
他这份体贴,却让方倾更是心疼和愤怒。
所以不惜利用王俊和那个珍珠戒指,来跟凯文逊正面对抗。
方倾此刻看起来丝毫没有omega会有的孱弱和怯懦,反而比变异alpha看起来都要强大。
这让凯文逊心生恐惧,方倾从第一次见他就不因为他是所谓的王子而胆怯,因为在方倾的生长环境中,他就是医院那个庞大系统里真正的“王子”,他因为医术高明收到了数不清的宠爱和关注,又在新兵营里治好了瘫痪的战士,他的威望其实不比于浩海差多少。
而且方倾的自尊心强,又特别自矜自爱,你是王子算个什么,统帅都是要看病的。
凯文逊之前喜欢找方倾说话,就是方倾是跟他在某种意义上是平起平坐的,方倾比大多数看到他就奴颜婢膝的alpha都更有种。
凯文逊犹豫了,是坚持,还是妥协。
他确实经不起失去王俊这个事实,如果……如果王俊真的跟尹瀚洋走到了一起,凯文逊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可能,就是王俊活不成,然后于家、方家,几家人一起陪葬,血染水星吧。凯文逊初次经历情与爱,便屡战屡败,这段时间他几次碰壁,已经身心俱疲。
“事已至此,卜奕已经提交了申请,各方站队的结局,尹瀚洋这次就是封不了将了,你能怎么样?”凯文逊试着转圜,怕方倾做绝,“我也是……一时冲动,现在也很难挽回了,那我保证,下次不拦着?”
方倾听出凯文逊示弱的意思,冷哼道:“我会想办法补救的,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准做。”
“方倾,如果是谈条件,我跟你谈,如果是威胁,我不受你威胁,”凯文逊说,“你总要给我点儿甜头吧,我让你帮过我,帮我……让他过来,你做到了吗?”
“我还什么都没想出来呢,您不是就出手搅和尹瀚洋的少将吗?”方倾反问道。
“那你做点儿什么吧,表现出你的诚意,”凯文逊转过身,有些许的不好意思,看着虚空的地方,“让王俊来我身旁,或是,就跟我说说话,他现在怕我怕得要死。”
“……你可真没脸没皮……”
“不要跟我打嘴仗,我没时间,”凯文逊道,“我也没耐心。”
“今天这不是下了一天的雪么,”方倾抬头看着天,“您又可以坐到轮椅上表演了,试着摔一跤,如果没摔死,王俊可能会同情你。”
说完,方倾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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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几个omega坐到了一间宿舍里,商量着怎么办。
“浩海是个死心眼,还以为他报告写得不够好呢,”艾兰叹气道,“我听莱斯利长官说,他都要写出来一本书了,书名就叫《论尹瀚洋的隐崎-格陵兰战绩》。”
方倾苦笑道:“什么都不跟我说,保持着他作为alpha的尊严。”
“那他不说你就别问了,”袁真连忙说,“他平时就不喜欢跟人倾诉的,如果是没面子的事,他更不爱说。”
方倾没好气地瞅着袁真:“就是家里人给惯的,几棒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你呢?”艾兰转头问王俊,“瀚洋怎么说?”
王俊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尹瀚洋:“‘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我以后都不打仗了!’”
几人都唉了一声。
“我有个主意,就是实施起来有点儿困难,”方倾说,“现在卜奕那里是诚惶诚恐,咱们先放出消息,说尹瀚洋这次放弃少将是因为下次要执行的任务特别危险,九死一生,我先胡诌一个岛……唔,就叫茂川岛吧,这个岛不存在,造谣也没事,就说那个岛上变异人泛滥,谁都不敢去,下回就得卜奕这个新少将带兵去打。”
“好主意,”艾兰道,“让一个‘香饽饽’变成烫手的山芋,卜奕一听就会动摇了,这少将可不是只在驻地呆着吃空饷的,可是要哪危险去哪。”
“可是怎么传消息呢?还得快一些才好,今天都周五了,下周一,浩海、瀚洋和卜奕,还有你,艾兰,你们就要集体去述职了。”袁真说。
“我,我来,”王俊举手道,“alpha里最大嘴巴的就是王川军、高茂升和丁子昂了,我把消息传给他们,omega这边也靠我自己就行,我保证完成任务!”
“真的?”方倾有些怀疑,王俊是学渣中的王者,可谓是渣中之渣,他想了想,又问,“王俊,你是怎么混进侦察兵队伍中的,是不是……家里给了钱?”
“什么啊!”王俊怒道,“我是正了八经考进来的!”
“这个兵种划分,假设是‘四肢发达、别无长处’的,就会去当步兵,”艾兰说,“眼见着王俊你四肢也不发达,我也好奇了,你是怎么当上侦察兵的?”
“是雪莱上将考核通过的我,”王俊说,“他让我答出部队后勤人员任意三个人的姓名、性格、体貌特征。”
“然后呢?”方倾、艾兰、袁真同时问道。
“我答出来了十七八个,后来要吃晚饭了,雪莱上将才喊停了,”王俊说,“还高兴地邀我一起吃的焖豆饭,有红豆、绿豆、豌豆、扁豆……”
“停、停,十七八个后勤人员,你怎么做到的?”方倾纳闷道,“你要让我说的话,我一个都说不出来。”
艾兰和袁真也摇了摇头,大家都很忙碌的,谁会注意到后勤的人。
“洗衣服的时候啊,跟修理水龙头的叔叔聊天,小卖部的老板和老板娘还有俩儿子呢,一个儿子学法律,一个当兵,还有楼栋外面掏垃圾的beta叔叔,清理花坛的omega爷爷,食堂打饭的阿姆婶婶……”
方倾突然明白了,王俊如果是考步兵,那是肯定考不进去的,可他乐善好施,眼里总看着别人,爱好八卦以及爱好传八卦,所以确实是个侦察兵的好苗子,雪莱上将慧眼如神,怎么会轻易放他这个小学渣留在部队里这么久,而没给他赶出去呢?
他一把抱住王俊:“我真是看走了眼,没看出你有这个本事!王俊,这事就交给你了。”
“收到。”王俊行了个礼,悄没声地溜出了宿舍。
这一晚上,加第二天一上午,王俊都在部队里辛勤地造着谣,等到中午,方倾从研究室里走出来,跟林主任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吃饭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关于茂川岛的“噩耗”。
“据说那里死了可多人了,”小护士说,“尸体都处理不完,都堆在沙滩上。”
“茂川岛,这名字没听过,不过水星上还未命名的小岛本来就很多,”林灵沉痛地说,“听说那里四季如春,盛产各种美食,可惜,被变异人荼毒了。”
方倾吃到嘴里的饭差点喷了出来,王俊真是太毒了,已经让谣言散布开来。
他吃完了午饭,出去转转,不论是在小树林里遛弯的三三俩俩的omega,还是在水房外面训练过后一起洗头发的alpha,都在讨论茂川岛的战情。
“于少将不能去打吗?”
“于少将据说要去昶洲了,帮于总协理事务。”
“听说茂川的变异人的血清又变种了,一个头有四五个大,特别不好打,那个卜奕,真的行吗?”
“要不尹瀚洋怎么啥都不说就退出了呢?你想想,于总俩儿子,总得给人家留一个传香火吧?”
“我靠,那这卜奕是往火坑里跳啊,当了少将又怎么样,直接就……有可能殉国了。”
“于总让尹瀚洋姓尹,不就是关键时刻留他一条命的意思吗?”
“可是这也不是完全跟咱无关啊,你想想,要是卜奕真的当了少将,他不能自己去吧?他得点兵,那你、我、他,我们都有可能被他点去啊!”
“那还不如跟尹瀚洋呢!尹瀚洋咱们都默认是这届里除了他哥以外最优秀的兵了吧?他一梭子枪打过去,能死好几个变异人!”
“尹瀚洋还有外援……那个海盗兵……”
“可这也是卜奕攻击他的一点啊,说他跟这个海盗不清不楚的,很可能叛变。”
“艹,是跟着卜奕去打,最后死在变异人脚下划算,还是跟着有外援、有枪法的尹瀚洋去打仗,最后赢了划算啊?!”
“那当然是尹瀚洋了!”
方倾听了一圈士兵们的话,掩面笑个不停,王俊可太厉害了,消息准确地传了出去,传遍新兵营的每个角落,还聪明地把于浩海一杆子支到昶洲去,让凭空冒出来的“茂川岛”战情只能落到新上任的少将肩上去。
现在,只要静观其变,就能收到效果。
下午的射击课上,凯文逊戴着护目镜,专注地打着sqb,sqb不同于火力强劲的来福特与加特林,而是追求快速,凯文逊通常靠自然光与冷静的判断,去找弹的着力点,rgame对他来说可瞄可不瞄,但他很喜欢用光瞄,能快速地预判弹着点。
十七发子弹射出,全all。
场上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
凯文逊打得正尽兴,翻转手腕,啪嗒啪嗒地加子弹,卜奕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抿了抿嘴唇:“殿下、殿下……”
“干嘛?”凯文逊冷冷地抬眸,“要尿裤子了?”
“您听说了吗?茂川岛,现在情势危急……”
“茂川?”凯文逊疑惑道,“那是哪里?”
“靠近瀛洲的一个小岛,据说跟瀛洲互通音讯,又是变异a又是变异b,特别难搞……于凯峰都不去的岛,说是,让、让新任少将,去试试水。”卜奕磕磕巴巴地说着,他现在已经十分后悔听信了凯文逊的话。
凯文逊曾告诉他:“于浩海不会点你当他的副将,你没看出来吗?他是个实诚人,如果大家都说是你,他都没承认,那就说明压根没看上你,给你面子不说破罢了。我要是你,我就自己当主帅了,怕什么?咱们横竖都要自己打拼事业的,你有身手、有脑子,何必靠着他?去做吧,我给你写推荐信。”
卜奕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
“殿下,您看,尹瀚洋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放弃了,这也很奇怪啊,封将是多大的荣誉,他每天忍受着莱恩的奚落,我觉得、我觉得其中有诈!”卜奕一脑门的汗,跟凯文逊道。
凯文逊把枪搁在桌子上,微微一笑:“这其中确实有诈,诈的就是你这个胆小鬼,这谎话一点都经不起推敲,‘于凯峰都不敢去的岛,让新任少将去试试水’?这鬼话谁信?也不知道是哪个脑残编的谎话,莱恩!给我过来!”
莱恩立刻弓着腰跑了过去,殷勤道:“殿下,请吩咐!”
“给我查,是谁造的谣,查出来我把他嘴给缝上。”凯文逊冷声道。
射击课上完,到了半下午,莱恩就过来报信了:“殿下!查出来了,就在小卖部里,他还在那儿造谣呢!”
“操。”凯文逊带着人过去了。
“胳膊啊、腿啊,全都有再生功能,”王俊这一天就住在了小卖部里,一杯加奶油的卡布奇诺,喝完能够再续杯,尽管如此,他也说得口干舌燥,“能生出好几条胳膊和腿。”
一边围着的omega们都吓疯了:“那不成蜈蚣了吗?太他妈吓人了!”
“这回的变异血清,就是从蜈蚣身上提炼的,”王俊就坡下驴,胡诌八扯,“这消息我都不敢往外放啊,但实在是替我的好朋友开心。”
“你的好朋友是方倾吗?”
“是啊,你们看他跟于少将那关系,啧啧,你知道吧,”王俊暧昧地说,“所以我能得到第一手战报,方倾本来吓得要命,以为于少将要派去,可后来吧,危机解除了。”
“尹瀚洋也不去了,”一个omega说,“看来确实不能让真正的强者随随便便牺牲。”
“是啊,卜奕我很看好他,他是水星**官的儿子,我觉得吧,”王俊眉毛一挑,了然于心的样子,“茂川岛这事,靠武力已经失控了,完全解决不了,卜奕得去给那里尚存理智的人们普普法,和平解决。”
“对对,打不过就得谈!”
“卜奕派去正合适!”
卜奕在一边听得压根直痒痒:“原来是这个小omega,看我不掐死他……”
凯文逊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话:“谁都不能动他,听到了吗?”
他又进一步严厉地警告道:“不能动他一根头发,都听到了吗?!”
卜奕、莱恩、博莱特等人都愣住了,来之前明明是你说要缝他的嘴。
“这个omega,”凯文逊想了想,找到了借口,“是方倾的朋友,不是别的什么人,一旦受到侵害,方倾又是很厉害的医生,一定会严查到底,到时我们都脱不了干系,明白吗?”
“明白。”卜奕等人答道。
凯文逊又看了一会儿窗户里面还坐在那儿胡说八道的王俊,叹了口气,带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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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于浩海走进了方倾的研究室,坐到了椅子上,俩手空空,笑笑地看着方倾。
“哟,不写书了?”方倾坐到他的对面打趣道。
“不写了,”于浩海摇了摇头,从右侧a4纸中,拿出一张白纸,又从方倾的笔筒中拿出一根黑色碳素笔,用眼睛描摹着方倾的脸,“给你画像。”
方倾见他这么悠闲自在的样子,以为事情解决了,高兴地问道:“卜奕退出了?”
“啊?”于浩海问,接着,轻笑道,“原来你知道了。”
“怎么能不知道,浩海,你可以跟我倾诉的。”方倾伸手过去,放到了于浩海左手的手背上,轻柔地抚摸着。
“怪烦的,没必要。”于浩海的长腿支到桌子对面,将方倾的腿困住。
他很喜欢这个姿势,有种把方倾团起来的感觉。
“那卜奕退出了吗?少将还是瀚洋的吗?”
“怎可能,人一辈子能有几次封将的机会。”于浩海说。
“那你准备怎么办?放弃了?”
“不可能,”于浩海的笔触加深了,依旧注视着纸,“瀚洋封将是迟早的事,这次让一让也无所谓,但我讨厌卜奕说谎,将功劳揽到他的身上,这事让人窝火。”
“是啊,不该放弃!”方倾说。
“没有放弃,茂川岛的事那么严重,必须要我们去打,不是我,也得是瀚洋。”
方倾从于浩海的嘴里听到了他完全杜撰的“茂川岛”,还是倏地一下捂住嘴,差点笑喷了。
于浩海愣住了,随即笑道:“这么高兴?也是,我们俩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方倾见于浩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跟前两天每天坐在这儿写论文的急迫,完全不同了,他纳闷道:“卜奕不退出,你们不放弃,那、那事情怎么解决?”
“我准备去削他一顿。”于浩海低着头轻声说。
削他一顿……
他一顿……
一顿……
方倾浑身僵住了,看着在他对面聚精会神作画的于浩海,脑子里回荡着这几个字。
万万没想到,他跟凯文逊斗智斗勇,跟艾兰反复盘算站在他们这派的人数能有多少、又让王俊去散布谣言,恐吓所有士兵,把新兵营搅和成一锅粥,最后到了于浩海这里,就是这么粗暴的解决方法。
“浩海,你不能这么做,你不明白吗?这事情的起因都不是尹瀚洋,而是你,是你迟迟不定下副将是谁,才让卜奕不安稳,生了异心。你不能去削他,不能得罪他,反而该拉拢他。”方倾急切地对于浩海说。
于浩海的笔停下了:“拉拢他?我恶心他还来不及。”
方倾:“……”
方倾:“浩海,我直白地问你吧,我觉得我可以问,你到底要定谁当你的副将。”
“刘赢,”于浩海没有犹豫,“还有步睿诚,俩人平级。”
“刘赢?步睿诚?”方倾满脑子问号,“这俩人有什么用啊!一个的靠山只是你父亲于总而已,另一个步睿诚,三代以上都是白丁!”
“……我铁骨铮铮的好兄弟,怎么就‘没用’了?”于浩海奇怪地问。
“卜奕是水星**官的独子,独子,你明白吗?你不会不知道像你们这种军官,每次打完仗回来,一不小心就得站上军事法庭审判席吧?你有了卜奕当副将,那还害怕什么?!”方倾忍不住朝他吼,他现在是明白了,于浩海骨子里跟尹瀚洋都是一样的铁憨憨,只是外表套了一张文明谦逊懂礼的皮而已,于浩海是内里的憨,尹瀚洋则是不加以掩饰的憨。
“审判席?”于浩海想了下,“那法律是干什么吃的?就按法律判呗。”
方倾:“……浩海,你怎么这么天真,这世道,‘家中再有,不如朝中有人’,你懂不懂?再说那谏中震,是内阁参事总长的儿子,你有了他做副将,以后内阁刮的什么风,你第一个就知道了,这种人你不要……”
“我不喜欢他,”于浩海微微扬着下巴,很坚定地说,“我烦他。”
这是很标准的、于浩海会给出的回答。
方倾不是第一次听到于浩海这么说了。
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我必须”怎样怎样,或是“你必须”怎样怎样,你要是不同意,你就滚出我的动感地带。
或者是,我就削你一顿。
方倾猜想自己此刻肯定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于浩海,所以于浩海伸手把他下巴往上轻轻一抬,合上了他因为惊讶而张着的嘴。
“浩海,你给我听着,这两个人你都不能得罪,必须要收入麾下!”方倾站了起来,一掌拍到于浩海的肩膀上,怕自己的话不够有力,狠狠地又拍了他两掌,“这件事对你来说,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明哲保身,尹瀚洋跟卜奕的战争,与你何干?你申报材料写完一交,就完事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看不过去,要帮尹瀚洋,也很正常,可你知不知道,你因为是他亲哥,你说的话的可信度已经存疑了,你说的越多,只说明你越偏帮你弟,你做了也等于白做。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告诉谏中震,你会点他是副将,条件是让他出来作证,推翻卜奕的说法,告诉上级,尹瀚洋没有串通索小虎,功劳就是尹瀚洋的,你只有从中挑拨卜奕和谏中震的关系,才能从这件事里有获胜的可能,谏中震的证词比你写几本书都重要,看起来都客观,等卜奕封将的事黄了,你再找他,告诉他你会点他副将,跟谏中震平级,这样的话,你既得了这两个人,又把该是尹瀚洋的还给他。”
“不可能,我不会点卜奕和谏中震,他们是什么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的儿子,都跟我没关系,我看他们不爽很久了,早想揍了,”于浩海听了方倾这一大段话,只觉得他很累,便像是安慰他似的说,“别操心了,不用你管。”
这最后一句话像是点燃了炸.弹的引子,方倾气血翻涌,升腾到头顶,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脑子啊?你弟,没来军营时就把莱恩得罪了,到了部队,你们俩合伙戏弄凯文逊,现在,你们又要去削卜奕和谏中震,这整个水星的政府机关,你们俩还剩啥?!看着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干的都是野人的事!”
“离了他们就不能活了?老子在瀛洲也是吃香的喝辣的!”于浩海终于火了,站了起来,把笔扔到桌子上,“我不像你,可以跟雷蒙一起出去玩,可以跟凯文逊聊天或是打篮球,可以和不同的‘有用’的人处得都很好。我一切随心,从不做违心的事,而且,我提醒你,在我们家,omega是不参与政事的。”
“哦,是吗?”方倾冷笑道,“那我也通知你一声,在我们家,omega事事都要做主!”
于浩海嘴唇动了几下,说不出话,只盯着方倾,两人对视了几秒,最后,于浩海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方倾的后背到颈部,就刷的一下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调整呼吸,抓出几张抽纸,擦了擦额头和后颈的汗,手指抖得让那白色的纸巾都刷拉刷拉不停地颤动着。
方倾又连忙转身看向窗外,于浩海走得极快,只留下一片衣角,就不见了。
方倾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像被抽干了血似的,虚脱无力。没想到于浩海对自己的腺体与精神方面的影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呆愣愣地坐了有五分钟,把于浩海画的画像转了过来。
画的是自己的脸,好笑的是,于浩海笔触精准,定格的表情,还是方倾刚跟他起争执时那错愕和不敢置信的样子,眼睛画得圆圆的,嘴巴也是张成了“o”型。
方倾低头看着这画,突然很彷徨和伤感起来。
他知道自己和于浩海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因为彼此爱慕才走到一起,不管合适不合适,都要相爱,可这样的感情,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吗?
迷茫的方倾甚至开始在网上找答案了,他在电脑的搜索框里输入:“三观不合……”
他本来想打的字是:“三观不合,能够携手一生吗?”
可这四个字一出现,搜索框就给出了答案:
三观不合,何必强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