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完了饭,于浩海似乎把方倾说要回队医室的事忘到了一边,直说困了,要午睡,拉着方倾滚到床上,被子一盖,将两人裹在里面。
方倾瞪着他幽蓝色的眼珠,知道他又开始耍赖。蓝种人的特性是那眼珠子平时看着是漆黑铮亮的,但只要看一会儿,就呈现出内里幽蓝色的深瞳。他平时就喜欢看于浩海的眼睛,喜欢见那深蓝色一点点透出来的样子。
“我就看你能不能睡着,”方倾看着他说,“还午睡,你根本不午睡的。”
于浩海在他的额头上回以响亮的一个吻,孩子气地笑了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方倾很惊讶,于浩海上次这么快地搂着自己睡着了,还是从隐崎岛打仗回来,那时候他是十几天都没睡好。方倾不知于浩海昨晚一夜运动没有休息,今天上午又专注地盯着他,怕他起来后发怒生气,所以一直没有睡着,直到方倾吃午饭时露出了笑脸,才在这一刻终于放松,安心睡去。
等到于浩海补眠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方倾穿着他的短裤,松松垮垮的,露出细长笔直又白净的腿,上身则穿着于浩海的衬衫,盘坐在床的另一边,正在翻看一本书。
于浩海将脑袋凑过去看了下,是那本他和尹瀚洋都研读过的法典,他呵笑了一声,强行把书合上,又躺倒了,把方倾往被窝里拖拽。
“你的所有书里,这本翻得最烂,破损程度也最严重,”方倾不敌他的力气,被他揽到怀里,认真地跟他点评道,“我以为你看过之后会做个知法懂法的好男人,结果呢?你不认识字?还是你过目就忘?”
于浩海又忍不住笑了,他很喜欢方倾伶牙俐齿地训人的样子,像一只拿着松子在教训人的小松鼠,小嘴叭叭的。
他不就法典的事发表意见,而是起床洗漱了一番,顺道洗了个头,短短硬硬的发茬儿上都是晶莹的水珠,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就见方倾站在衣柜前正在扒拉于浩海的裤子,想找一条紧身一些的,自己能穿出去。
“你要往哪走啊,”于浩海矮下身,又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坐好,“你这样子,走路都瘸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你被我怎么了。”
“噢,你也知道不好意思?”方倾没好气地问。
“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我不喜欢alpha们对你展开联想,”于浩海揉了揉方倾的头发,“再说,你发情期这就完了吗?至少得三天啊。”
方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哥,我发现你真的没有常识,这说明我没发情啊。”
“啊?”于浩海很疑惑,“我从队医室里找到你时,你在被子里,脸是红的,全身滚烫,很不舒服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
“我……”方倾不想说自己信息素失调,情绪波动时就会陷入假性发情中,而是说,“因为跟你吵架了啊,你又被莱斯利长官打了,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会像发情一样吗?”于浩海越听越糊涂。
“是啊,你不是……标记过我吗,跟你闹别扭的话,你会影响我的情绪,还有……信息素。”
“原来是这样……”于浩海有些心疼地把方倾抱到怀里,轻拍他的后背,“那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了,好不好?”
“好,”方倾的下巴放在于浩海的肩膀上,“我也不喜欢跟你吵架。”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知道吗?我又不懂,你是专业的,不能让自己……就那么病着,”于浩海说,“要不我带你去一趟昶州吧,让你父亲看一下。”
“不用,”这种信息素的问题,方倾一直是讳疾忌医的,更别说是让父亲给看,“这都是正常反应。”
“正常吗?”于浩海喃喃地问,他确实不清楚这病理,只是温柔地对方倾说,“你太害羞了,好像很抗拒……我不知道别的omega是不是也这样,但我觉得,你很冷淡,是不是我技术不好呢?”
方倾瞪了他一会儿,倏地笑了:“我也不懂,但让人第二天下不了地,说明还是不够温柔。”
“以后会轻点儿,”于浩海保证道,“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方倾看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让我回去吧,隔壁住着你弟,我真是很难为情。”
“前天他就被我赶回宿舍了,不在,”于浩海说,“这一层都没人,你放心好了,怎么叫都只有我听到。快告诉我药名,我帮你去拿药,后面得擦一擦了,你床都下不来还要走?这几天哪都不准走。”
方倾坐在被褥里,抬起头看着于浩海,见他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翻脸很快,语气中是不容置疑。他的后颈开始阵阵发麻,知道是拗不过于浩海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只好央求道:“那你让林医生帮我送药行吗?”
于浩海不大喜欢别人进入他和方倾的私人空间,问道:“一定得他送吗?我直接拿回来不就行了?”
“要他送来,还有给我拿一些衣服,你不知道我穿什么,”方倾说到这儿已经有些生气了,补充道,“林医生是个omega。”
于浩海见状不再说什么,走出去后反锁上门。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林灵在外面刷卡,走了进来,见到坐在床上明显被虐过、脖颈上红痕凌乱的方倾,一时有些尴尬。
方倾往他身后一看,于浩海不在,便急切地对林灵说:“林医生,我想要的是那个药……”
林灵掏出了涂抹的药膏和事后避.孕药,递给了方倾。
“太好了,”方倾看到了他最想要的,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了,还好你聪明。”
“我听说让我来‘送药’,就猜到了。”
林灵把杯子递给方倾,方倾连忙把锡板上的药扣下来两颗,就着水吃掉了。
“24小时内有效,时间还来得及吗?”林灵问道。
方倾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傍晚七点多,距离……进生殖腔,还有三个小时,他说:“来得及。”
他把剩余的药全都扣了出来,将锡板递给林灵,有些难为情地说:“帮我带出去吧。”
林灵把锡板接过去,放到了兜里,见方倾将药用一张白纸叠了起来,左右转头找藏的地方,最后塞到了床垫子底下。
林灵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跟平时那个意气风发、自信又爱笑的方倾实在是太不一样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方医生,你是……真的愿意的吗?还是……他强迫的。”
“啊?”方倾听到他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他是我男朋友啊,当然愿意。”
“那你们……不沟通的吗?”林灵问道。
方倾知道自己这偷摸吃药和藏药的行为确实可疑,只好说:“没有啦,只是他有些难沟通而已,我又懒得说,总之……谢谢你了。”
林灵见他这回避的态度,知道他不想说,刚要再说点什么时,于浩海已经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餐盘,里面是为方倾准备的饭菜。
林医生一转身,赫然跟于浩海打了个照面,啊的一声大叫,随即又连忙捂住嘴:“抱歉!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吓到我了,抱歉!我走了!”
说完,他就慌慌张张地绕过于浩海,离开了房间。
于浩海端着餐盘,先是看了看床上坐着的方倾,又看了看林医生仓皇逃跑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他将方倾抱到桌子前的椅子上,嗤道:“医生胆子那么小。”
“omega确实都很怕你,”方倾道,“现在回想一下,我住在宿舍的时候,室友们可以一个个点评alpha战友们,却都不敢点评你。”
“omega们胆子小,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吃人。”于浩海问。
方倾一字一顿道:“你难道不可怕吗?你根本不允许别人说一个不字。”
“别人怎么想我,都随便,你不可以,”于浩海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怕我。”
方倾耸了耸肩,他知道林灵是正要说些对于浩海不利的话,这一转头就看到于浩海,而于浩海又确实相貌冷峻、个头儿又高,冷不丁看到是吓得不轻,但他会发散话题,对于浩海说:“怕不怕那是人的自然反应,自己控制不了,就说林医生吧,他怕你打他吧,毕竟你都在队医室里打过一个医生了。”
于浩海将筷子递给方倾,哼道:“好好的我打他干嘛?我从不打omega。”
“那alpha就是你的沙包?想打就打?”方倾问道。
“我哪知道那个什么闻医生那么脆,就推一下还吐血了,这要是瀚洋,只会往后仰一下,什么事都没有。”
“你不要用你弟的身材来衡量普通alpha,尹瀚洋在你们alpha队伍里都是数得上的大块头,只是因为长得漂亮,让人忽略了他的肌肉而已。”
“……你也觉得我弟长得漂亮?”于浩海迟疑了一下,问道。
“当然,他毕竟是水星公认的美男……不是吧,你弟的醋你也吃?”
“随便问问。”于浩海说。
“还跑题了,重点是你弟吗?是你乱打人。”方倾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拿着一张纸逗你,”于浩海语气中隐含着怒气,“让你往他身上撞。”
“平时医生们会那样疯闹的,调节下工作中压抑的气氛,那有什么了?”
“他是个alpha。”于浩海冷冰冰地说。
“你评价一个人,都是用性别吗?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医生,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不重要,他只是我的同事,我们是在一起探讨问题而已。”方倾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吃饭就不要说话。”于浩海最后说。
本着不断质疑、反复求证的科学精神,方倾在遇到问题时,都是会想方设法地去解决的,而于浩海正相反,他觉得说不通的就不想说了,而且他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只是因为情势所逼,才得道歉,至于什么“真心悔改”什么的,那是不可能。
方倾觉出一种跟一座山讲道理的无力感,这座山高大巍峨,他说的话弹过去都不会弹回来,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俩人气氛凝重地吃完了饭,于浩海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林灵带来的涂抹式药膏,然后走向床边,方倾见他过来立刻翻身到另一边去:“我自己涂!不用你!”
于浩海抓着方倾的脚腕,把他从对面扯过去,开始掀方倾的被子和衣服:“你自己能看到在哪儿吗?”
药膏涂上去确实凉凉的,让那处舒服很多,可这个过程让方倾很痛苦,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快好了,”于浩海将药膏的盖子拧紧,将方倾从被子里刨了出来,抱到怀里,很是期待地说,“又可以了。”
“不能那么频繁……”
“能的,要弄松一点儿,不然你总觉得疼。”于浩海吻了吻他的唇。
“林医生忘给我拿衣服了……”
“我没让他拿,你在这里……不需要衣服。”于浩海吻着吻着,开始情动起来,把他箍得很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要、要憋死了……!”方倾挣扎着推他的头,可是徒劳无力,最后被举起来,放到了枕头上。
到凌晨的时候,方倾彻底走不了路了。于浩海用被子把他裹好,抱到了窗前,让他往窗外看,温声对他说:“下雪了。”
方倾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昏黄的路灯下,软绒绒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突然有点儿想家。
于浩海一直侧着头,盯着方倾冷若冰霜的一张小脸,觉得他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却又好像隔着很远很远似的,仿佛越要他,他与自己越疏远,怎么都抓不住他。
这种隐隐不幸的兆头,让于浩海心生恐惧,他环抱住方倾,下巴抵着他的头,对他说:“你别生我气了,等过几天,我跟那个闻医生道歉,好吗?”
方倾瞥过头看了看他,又将头转了回去:“不必了,他也不缺你这声道歉,你也不是真心的。”
于浩海顿了一顿,将方倾抱到电脑桌前,说:“我给你看看。”
他晃动鼠标,点开im微博页面,从搜索栏里,输入了“方倾”二字。
接下来,出现了一千多万条搜索记录,关于方倾的长相、身高、职业、家庭,以及医院和各种学术报告的探讨,而写有方倾名字的微博更是有几千万条,大多是一些alpha们写的不怀好意的下.流话,像是什么“等你成熟、等你长大,等着采摘你”、“春.梦里都是小方医生”、“请方倾先生治一治我长达30年直立不倒的病”以及一些更为不堪入目的肖想的话,甚至还有到医院偷拍的照片,微博上写着:“今日份的禁欲系小方,口罩遮的太严实了。”配图是诊疗室门开了一角,方倾正埋头在桌子上办公。
“这个世界是很可怕的,”于浩海沉声说,“omega已经很危险了,而你更在危险之中,我分辨不了哪个人对你怀有恶意,只能无差别防范了。”
“他们怎么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倾把自己的名字从搜索框里删掉,输入了“钱”字,出来了上亿的搜索量,说要偷.钱抢.钱的alpha更是数以千万计,“按你这么说,钱就应该不流通了?因为不安全,而我就因为他们廉价的喜欢,应该藏起来,在家里自闭?”
“钱要是长腿钱早跑了,你倒是长着腿,但是人傻,还是跟alpha傻乎乎地来往。”于浩海说。
“你就是吃醋!”方倾忍不住嚷道。
“我没有,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在新兵营里,这很安全!”
“安全的话你不还是被我给做了……”于浩海话没说完,被方倾抬手给了一巴掌。
声音不响,打得也不狠,可两个人都愣住了。
于浩海撇过头,把方倾抱回到床上,说了句睡觉吧,接着把被子给方倾盖上了,还是让他枕着自己的颈窝。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没过多久,于浩海就睡着了,对他来说,被自己的omega打了一巴掌就跟被猫呼了一爪子似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会儿就忘了。可方倾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疼得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