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临湘县」˙长沙王府
「王上。」
「左向怀」朝堂上坐着的那位头戴冠冕、表情肃穆的华服男子深深一揖,态度恭敬地禀报:
「他们一行人日前穿过州境,目前正在「益阳县」县城近郊停留。」
「照先生看法,他们一行人此趟目的为何?」
长沙王-「刘稽」此刻面露沉思,瘦长的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来回摩娑,显示内心的不安。
「该不是有所觉察了吧?」
正如一般王室会有的情节,被分封外地的王爷们总是对于皇位有着觊觎之心。
年近四十的「刘稽」不外如是。
当今皇位坐着的是仅大他三岁的兄长,那个除了血脉,处处逊他一筹的「刘稹」。
本朝不以长幼次序为皇位继承的基准,而是以「真龙树」的判定结果为主要根据。
「真龙树」似树非树,似金非金。高三尺、宽两尺、由上至下共分「九层五节」枝桠。
最底部为一圆盘构造,上头纹饰精美繁複、远非当前工艺可以比拟。
据说,这是上古原神遗留之物,鑑真皇族血脉之用。由于人皇血脉浓的浓度攸关「无间界」的魔族封印,因此至关重要。
鑑真的方式很简单:
首先,将试验者的一小盏鲜血倒入圆盘底部,其血会顺着底部纹饰,沿着凋琢于枝桠上的沟槽逆向往上流注,抵达的位置越高,代表其体内的皇族血脉越浓厚。
最高为第九层第五节,因此帝王之位也常被暱称为「九五之尊」。
每位皇子出生不久,便会被带往「真龙树」前测试其血脉浓度,以做为日后继承皇位依据。
但并不是历代都能出现「九五」之数的皇子,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血脉有逐渐稀薄的迹象。
如当今圣上的「刘稹」仅为「八一」之数,长沙王「刘稽」为「七五」,后生的几位皇子皆无法超越。
因此「刘稹」一满二十岁,便立刻受封「太子」之位,静待上位皇帝驾崩后继承。
「刘稽」从小天资聪颖、反应机敏,虽非过目十行,倒也堪比「经世之才」,颇受帝后喜爱。
他常想,他比兄长聪明、比兄长更令人喜爱,为何皇位就不能落在他身上呢?
仰仗着那株不知所由的「真龙树」,真能令天下长安,令万世太平?难道不该由能者治之、智者得之吗?
他内心种种不满,终于在兄长「刘稹」二十岁被封「太子」那年爆發。只差一步,他就能将手上把利刃刺进他的胸口,然后取而代之。
当时圣上震怒不已,愤而将之关入「太庙」反省,整整三天三夜滴水不沾、粒米未进。
此后,他隐藏起了所有妒恨,表面上恢復兄友弟恭的假象,实则更加暗中紧密监视皇室动静。
若在「太庙」中所见所知不假,二十年后将会有场千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助他夺得大统。
三年后,年满二十的他照例被分封成为了「长沙王」,随即带着所有眷族前往封地上任。
即便远离了朝廷权力中心,也不代表就要下放权力的舞台。
这十馀年间,他始终孜孜不倦、汲汲营营于与朝臣间的相互关係,逐渐建立起一股支持势力,同时并躲过皇权监视,暗中建立了一支数千人的「隐军」。
这支「隐军」和一般地方封国的军队不同,是隶属于长沙王的私募兵。
为了增加战力,他听从门下舍人(食客)--「夏先生」的建议,运用了失传千年的「秘术」加以锻鍊、改造。独一人能杀百人,最厉害的更拥有横扫千军之力。
这门「秘术」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当中关键在于「妖」。世间流传「食妖」者能得「妖之力」,便是此术最精闢、直白的阐述。
虽此秘术在王公贵族间多有流传,却少有人付诸实行。主要在于不是所有吃下妖的人都能顺利获得妖力,绝大多数第一时间会爆体而亡。
剩下少部分者大多会失去人性、甚至人形,最后约莫万人中仅有一人能完成此术。
再加上「妖」的取得绝非易事,也因此传说最终只是传说,放在心裡想想就好。
不过这一切,在「夏先生」献上祕术后有了巨大突破。
藉由「秘术」中奇特的「炼妖术」能让成功率大大提升,由万分之一提升到百分之一甚至更多,刘稽的「隐军」便是由此而来。
为了筹措军饷,他不惜外放了些许经「炼妖术」炼製过的「妖肉」,给予朝中或是地方的王公贵族,换取权力支持或是金钱援助。
只是鸡蛋再密也有缝。时间一久,消息逐渐走漏。
朝中有某部分大臣开始心生警戒,相关的耳语不免传进当今圣上--「刘稹」耳中。
「刘稹」个性温吞、谨小慎微、作风保守、胸无大志(以上纯属刘稽个人观感),对这个从小处处胜过他的弟弟-「刘稽」,总是保持着不亲不疏的适当距离。
他知道若不是因为自身血脉浓过于他,皇权决不会落到他身上,所以即便他已被外派去了封国,这些年也没少放下对他的防备。
几年前他藉口平息流言,派出了当时年仅十八的四皇子--「刘纾」任「侍御史」前来监督长沙国。
经过一整年的游历监督(其实玩乐居多),刘纾带着「查无事证」的结论(与诸多搜刮来的珠宝美人)回朝复核,才暂时停止对他的疑心。
事值至今,日前听说从扬州豫章来了队王府人马,一群人沿途浩浩汤汤、大张旗鼓,打着「靖王」(四皇子)贵客的名义,地方士绅们各个争先恐后设宴邀请。
虽不知其真正用意为何,但保险起见还是谨慎行事。
身为长沙王座下幕僚的「左向怀」经过一番打听,赶紧向上呈报,唯恐他们表面上明修栈道,背地裡暗度陈仓。
「王上,不如我们稍加试探。」
「先生意欲何为?」
「据闻他们一行人中除了四皇子所邀请的两位贵客外,尚有一名「捉妖人」带着友人与之同行。
更令人意外的是前「郎中令」--「张先悠」亦身在其中,实在很难令人不引發联想。」
刘稽一面听左向怀的禀报,一面思索:
「那张先悠不是已经离开朝中多年了吗?如今怎又决意回转?」
当年,他和「太常」间的那档事儿可是闹得满朝皆知呢。
「嗯……」沉吟片刻,他决议道:
「好,那便派出一小队「隐兵」前往。」
「遵命。」
*****
正当长沙王派遣「隐兵」前来查探之时,当年那个和「太常」闹出不寻常关係、掀起满城风雨的张先悠,此刻悠悠然然地坐在房中啜饮着热茶,一手捧着竹简,一边静待魏杰和宋凯的回报。
只是桌上的热茶不知添过了几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随着外头夜深露重,张先悠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当他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动静。
不一会儿魏杰推门而入,表情严肃地向张先悠禀报道:
「张大人。」
「如何,宋先生有何發现?」
魏杰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子才说:
「不好说。」
「感情尸体是有何怪异之处?」
「烦请张大人随小的前往后头房间一觑。」
有些事情得亲眼目睹才能下评断。
既然仵作经验丰富的宋凯都这麽说了,张先悠也不耽误,连忙起身一道前往。
一开门,却见王府管事-刘平也在屋外守着。
也是,这具尸体身上穿着的是王府护卫的衣服,理应和王府有着密切的关联。
刘平一见到两人同时出现,赶忙上前询问:
「大人,有结果了吗?」
张先悠向魏杰看去一眼,魏杰心领神会接口答道:
「情况有些棘手,刘管家也请一併前来。」
怎麽会?
他是深知宋凯名气的。传言道:任何尸体一经宋凯的手都会说话。他验尸技术之高,当年可是轰动了整座都城。
如今的他竟然觉得棘手,可想而知情况绝不一般。
一想到此,刘平的脚步跟着紊乱的起来。
没多久,他们三人来到了别院后方的一间小房间,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用的,如今被整理出来当临时「歛房」使用。
「阿泠(宋凯小名),我把张大人他们带过来了。」
魏杰一推开房门,随即对几乎贴在尸体身上的宋凯说。
宋凯手上正拽着一条长长、白白、软软的东西,瞪大了豆子般的双眼来回仔细端详。
一听到魏杰说话,宋凯不慌不忙地把那截长条状物塞回了尸体腹中,若无其事转身来,语气清冷对身后三人说:
「这具尸体问题很大。」
「喔?先生何以认为。」张先悠侧头隐忍胃中不适,皱眉问道。
如果没看错,宋凯刚才手上拿着的是肠子吧?唉~~看了几百回还是不习惯。
宋凯对此完全无视,反正张先悠怕见尸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们看!」
他特地将视线瞄准了张先悠,倒不是故意针对,而是确实有异。
只见他手刚一挪开,尸体肚子上那道长长的切口居然以显而易见的速度开始癒合。
「这……」
在场众人皆惊讶地合不拢嘴,张先悠更突破心防,一个踏步向前将眼睛贴到了尸体肚子上。
「不可能吧……」
他喃喃说着,视线不断沿着伤口上下来回穿梭,刘平也跟着凑了上来。
其实伤口癒合的速度不算快,最先仅是最内的那层腹膜左右合拢,紧接着一丝丝暗红色的组织慢慢复盖交织贴上形成保护。
刘平难忍内心震撼,转头向宋凯问道:
「宋先生,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他不是死了吗?」
宋凯面无表情回答:
「是死的,同时也是活的。阿杰,还记得当初我们發现他的时候是怎麽样的吗?」
魏杰想也不想的回答:
「面目全非、死状悽惨。」
「可是当我们把他带回来后,原本模煳难辨的脸竟然恢復了五官轮廓,也才让刘管事认出这是他两天前留在「清风谷」调查的几位护卫之一。」
这也是之所以让刘平参与验尸的主要原因。
想到他可能是死的,同时可能也是活的,张先悠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后退了几步:
「宋先生,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怎麽回事。」
宋凯面色一沉,直言不讳道:
「我怀疑他是「犼尸」,和「食妖案」有关。」
这事,要从那时候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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