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果真从后院储藏室裡翻出了几样还能吃的食材,包括:蒲瓜一颗、半袋粟米、几颗甘藷,最后还从后院荒废的菜园裡摘了几把新鲜野菜。
不到三两下功夫,一大锅「杂菜饭」就这麽热腾腾地出炉。
有梨儿的暗黑料理在先,事后再出现什麽对众人来说都是山珍海味。尤其连日来饱受荼毒的卓遥任,简直感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阿生,你煮的饭真是太好吃了,再给我来一碗。」
面对卓遥任如此热情的赞扬,王生内心没有喜悦,反倒涌起了淡淡的哀伤:
“这段时间卓兄日子不知怎麽过的,这样的大杂烩他居然吃的满嘴香……”
不过嘛~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感同身受之馀,他给他添了大大一碗。
「那当然,我们阿生可是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
咸瑜万分骄傲的表示,差点忽略了可能發生的危险:
「真的?请问……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教我怎麽煮?」
梨儿突然出声:
「其实我一直对煮菜很有兴趣,可是族裡的人一直都不肯教我。」
“妹子,你族人是对的。他们很瞭解妳。”
可是这句话不能当面对她说,毕竟谁都不忍心伤害她那善良的心灵。
王生犹豫了片刻,无视额上冒出的冷汗回道:
「当然可以。我们家还有一位思古姑娘,做的菜可比我好吃多了,以后有机会我请她教你。」
「真的?那我先谢谢王生哥哥了。」
看着梨儿喜滋滋的笑,咸瑜在心中默默替思古点了根蜡,王生亦是。
这事就此揭过。而说到思古……
「对了钱爷,你有看道思古和阿左、阿右吗?」咸瑜问。
钱爷歪头细想,然后摇头:
「没有,怎麽了?」
「昨天我让他们回桃林村一趟帮忙收些灵草,结果直到半夜都没他们的消息。本想问一下潋滟湖那边的,可是「穿云镜」竟然也坏了,所以我才会和王生一道赶回来,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钱爷顿时感到内心的疑惑又更多了,区区鼠脑负荷不起呀~~~
简单用完饭后,基于男女有别的礼教规范,王生和卓遥任共住一间房、咸瑜和梨儿一间,钱爷则是回到先前住的小房间稍作歇息。
和王生一起进房的卓遥任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当着王生的面一把将身上穿的那件灰色长袍哗啦!一声,左右拉了开来。
「!!」
这举动立刻让王生吓了好大一跳,只差没有把眼睛遮起来了。
「卓兄,你这是……」
「啊、喔,我习惯睡前来个整备。」
「整备?」
「喏,你瞧。」
卓遥任乾脆将衣袍彻底整个敞开,王生这才發现原来刚才听到的”哗啦!”声不是衣服,而是一片片木头的撞击声。
只见衣袍内零零散散缝了一片片莫约手掌大小的长型木片,空着的部位隐约可见残留线头,可以想见当初衣袍内裡必定缝满了如屋瓦般栉比鳞次的木片,但如今……。
「这是?」
对于王生的疑问,卓遥任二话不说俐落扯下了一块木片递到他面前:
「桃符,听过吗?本来应该有二、三十片的,可惜一路下来用到只剩这些。」
王生接过后仔细端详,發现木片上画满了密密麻麻朱红色图案,图案中央由上而下竖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根据这几年他习字的心得,想必能写出这些字的人心胸必定开阔明朗、正气凛然,跟眼前的卓遥任感觉很像,所以……
「这些都是卓兄写的?」
「嗯,」
卓遥任点头:
「耗费了我好多时间与气力呢。这些符咒写来相当不易,除了需事前斋戒沐浴,期间备(香)案、请神、上香、祝告……等无一不可或缺。
凝神运气、脚踩罡步,倾注全身灵力、以硃砂为墨、斩桃木为纸、心无旁鹜、一气呵成,载天地之道、得闢妖除魔,实在是居家外出必备良品呀~~~」
说着、说着他掩不住神色得意,淘淘不绝继续介绍:
「桃木符与一般符纸不同,在于它可以多次使用,随着使用次数增加、效力就会越来越小,但绘製的时间跟难度理所当然也要来得困难许多。
像我这次带出来的便耗费了我将近半年的时间与灵力才累积的,没想到现在却已所剩无几。」
他边说,边将外袍脱下顺手放到了桌上,沉吟片刻又道:
「眼下看来应该是不够用了,得想办法多画几个备用才行。阿生,记得你上次带了些桃木片在身上,还有吗?」
王生懂了,连忙点头答道:
「有,我记得屋后杂物间还有一篓,我去拿。」
说完,他立刻快步离开,没多久就抱着一小篮木片回来。
一进到房内,便看到卓遥任衣着整齐、神情肃穆,同时已将所有绘製符咒需要用的法器皆放置桌上,只待他手上抱着的木片。
「给我吧。」
卓遥任接过后,挑选了几片乾淨无损的桃木片后,再利用小刀子整齐切成了长五寸宽三寸的形状,然后一片一片整齐摆放在桌案上。
紧接着他嘴裡念念有词,拿起一旁沾满硃砂的笔,脚踏罡步、手捏法诀、集全身灵力灌注于笔墨之中。只见他下笔之处一片金光流转,一片承载天地之气的桃木符咒瞬间而成。
王生不由得看痴了。
待转醒,愕然發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彷照着卓遥任的动作,以手指为笔对着空气画了起来。
一套行云流水的画符仪式完成,卓遥任轻轻鬆了口气后将灵力收回体内。一转头却瞥见王生两眼、神色凝重,右手高举在半空不断比划着什麽。
他猜想,也许是他对画符也有兴趣,便笑着说道:
「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啊不,我只是突然手痒想写点什麽而已。」
这几年来每日不断抄写之馀,王生对于文字有种莫名的着迷。尤其见到符咒上那些个如图似画的字体,更激發了内心深处想要临摹的心。
况且……
「应该很难吧?」
卓遥任咧嘴一笑回说:
「其实也不是太难,多练几次就熟了,来吧。」
他又从衣袖中掏出一隻没用过的新笔,沾染了浓血色的硃砂墨后递到他的面前。
王生犹豫了一会儿,抵不过内心的慾望,战战兢兢地将笔接过后在卓遥任的指导下画出了生平第一道符咒。
原先卓遥任也只是秉持着让王生体验的想法,毕竟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的凡人画出的符咒是没有任何效力的。
可是当王生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首先,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木片生出,不断从他指尖汲取体内残留无多的灵力。
随着体内灵力流逝,眼前那枚平凡无奇的桃木片竟奇蹟似地發出光芒,上头绘製的符文不断流转着金红色光芒。
下一秒钟,只见一个三寸般、泛着红光的小人从木片中跃然跳出,双手插腰、双脚大开威风凛凛地站在桌面上。
「这、这是……」
卓遥任惊呆了,王生也是。
起先,那个红光小人只是在桌子上走来走去、扭腰摆臀,似乎对自己能自由活动感到相当欣喜。
接着它用力跺了几下脚,再次确认自己不再受到侷限后,一个窜身跳到了王生的肩上,还亲暱的蹭了蹭了他的脸颊。
「这该不是……「化灵」了吧?」
卓遥任从未想过画在符纸上的符文竟会有「化灵」的一天。
「化灵」,指的是物品(非生命体)在经过长时间浸淫天地灵气之下,凝结出自我意识形成「魄体」的过程。
理论上万物皆能「化灵」,但须符合天时、地利、人和这三项标准缺一不可,亿万件物品中也极难有一件能「化灵」成功的。
而如今,王生只是用硃砂墨在桃木片上画下了一道符,桃符上的符文居然就化身成灵,怎麽想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的确發生了。
在卓遥任目瞪口呆之际,王生也没好到哪裡。
他歪头打量肩膀上那隻不断对他亲暱示好的红色小人,發现组成他身体的符文忠正中央部位是个相当眼熟的字眼,定睛一看是个「火」字。
这个「火」字他是知道的,而且还相当熟悉。
记得没错的话是他在梦裡收服的第八个字。想当初没让他少吃苦头,足足被烧得全身焦黑了四五次,才勉强靠着「搔痒」才让他举旗投降。
没错,「火」是个相当怕痒的「字灵」。
「卓兄,我刚才画的那道符是……」
「真火符。」
果然。
「哇,阿生你行嘛~~~」
回过神来的卓遥任惊喜万分地往王生肩上靠去,将脸贴近了那隻活蹦乱跳的红色小人企图瞧个仔细。
那红色小人儿似乎不太乐意他的接近,小嘴一张喷了把火,差点烧掉他脸上那两道浓黑的眉毛。
「唷~还挺凶的嘛。」
卓遥任丝毫不以为意,后退一大步之后依旧持续不停打量:
「说真的,你是怎麽弄出来的,教我。」
他就像是个看到新奇玩意儿的大孩子,在王生身边不停绕来绕去,时不时还伸出手指想趁机戳他一把,只可惜次次败在他喷出的火焰之下。
莫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消失的就和他出现一样突然。
卓遥任兴致高昂地要王生再写几道符试试,可能由于灵力用罄的关係,几次下来再也没有出现第一次的效果。
卓遥任合衣躺在床上,枕手叹气说:
「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要不跟着我当「捉妖人」试试?」
这一趟下来王生也累了,便也跟着躺了下来,一脸认真说道:
「不行,我有想照顾一辈子的人。」
「你说你表妹?」卓遥任有些吃惊:「难道你不知道她是……」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好吗?
王生轻声说:
「我当然知道,但又如何?」
「你真的知道这代表什麽意思吗?」卓遥任撑起半边身子,目光灼灼注视着王生:
「你会老、会死,而她不会。况且妖一旦认定了是一辈子的,你死了她怎麽办?」
「……」
王生沉默,他当然有想过,可是他、他实在放不下……他心裡满满的只有她、只能有她。
「有没有什麽可以不让我丢下她的方法?」
卓遥任一想,还真有!
「你有说过「长生不老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