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龟老」听到「螺声」的第一时间,他是愣住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最终还是受到了召唤。
这阵悠远低沉的响声,将他带回了一百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而故事的最初却是始于五百年前……
那时的他还是只刚能化形没多久的小妖,三百岁的他在长寿的「海龟妖」族中只能算是个小毛头,加上瘦弱的体型,大家都唤他--「龟小山」。
龟小山和一般龟妖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拥有相当旺盛的冒险心,尤其喜欢擅闯深海领域,去招惹那些蛰伏的大水怪。
那些大水怪据说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妖兽,但在经过万万年岁月的磨损下能力早已大幅减弱许多,大部分只剩下本能攻击和觅食。
他总觉得那些大水怪之所以一直留在深海底是有原因的,也许是为了守护某样重要的东西。
据说上古时期那场「神魔大战」,原神在封印魔族后遗留下十件神器,每件都拥有惊人的威能。
有足以毁天灭地、吞噬诸天的「东皇钟」;有斩妖除魔、维护正道的「轩辕剑」;有分天开地、穿梭太虚的「盘古斧」;有不老泉源、王霸天下的「崆峒印」……等。
龟小山相信,距离他们族人栖身之地千里外的「归墟」深渊中,必藏有十件神器其中之一。
可惜那里除了盘桓了只「十足大海妖」外,更有「雷瀑神域」加以守护,每百年才开启一次。
龟小山觉得既有幸身而为妖,在漫漫妖生中必得去追寻或挑战未知一次,所以他选中的便是距离最近、最有机会抵达的「归墟」深渊。
要抵达「归墟」深渊,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只「十足大海妖」。
算算这已经是他第十次的挑战了!
每次和那只十足大海妖对招,没有大战个三百回合是不会收手的。
往往都是要到全身伤痕累累、龟壳损坏到极致的时候,才会任凭自己随着海流漂到安全地方进行疗伤,等到痊愈后再次挑战。
不过这次的战况比起以往好像更加激烈一些,等他意识到这点时,只差一口气便一命呜呼。
幸亏他在昏迷前发动了瞬移咒将自己抛入海流,直到恢复意识,已不知道被带出了多远。
一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无伤的,钻骨的疼痛不断从背部传来。
他想,该不会连背上的龟壳都被打烂了吧?
“失去龟壳的龟还算是龟吗?”
他顿时吓得冷汗直流,赶紧反手往背上一摸:呼~幸好龟壳尚在,还被人紧紧缠上了白布条。
后来他才知道他是被人从海里捞起来的,而目前所在的地方是离「归墟」深渊最近的一座小岛-「蓬丘」。
救他的是一对男女,很特别-男的是「人族」、女的是「妖族」。
女妖说:他们远从西方大陆而来,为的是找寻能够让人长生不老、「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崆峒印」。
「崆峒印」……难道「归墟」深渊下方藏的会是它吗?
那女的说:她也不清楚,是从族中长老嘴里听来的。
龟小山回她说:没有一个妖族能比他们「海龟妖族」更了解「归墟」深渊,尤其是他。
他答应等他伤势痊愈便带他们前往,前提是他们能对付那只「十足大海妖」。
况且再过一阵子,也是「雷瀑神域」开启的日子。如没意外,这次也许真能进到「归墟」深渊。
于是他们暂时留在了「蓬丘」之岛,静候时机。
在这段疗伤等待期,他知晓了他们的身分与来历。
女妖名叫「夷光」,六百余岁,浦阳「蚌妖」一族。男的叫「范少伯」,四十余岁,楚国人。
龟小山从来没见过像「夷光」这么美丽的女妖,无怪乎范少伯愿意抛下一切只为和她长相厮守。
据说他在人族地位崇高、身分尊贵,几乎与王公贵族相比拟。但为了「夷光」,他选择踏上艰辛的「修行」之路,尽可能延长寿命,以增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只是他天资有限,即使耗费心力莫约只能延寿至百岁。
所以他们决定出海找寻「崆峒印」的下落,让他们的爱情能长长久久、天荒地老。
同为妖族,他知道妖的感情一向直接。因此常常可见范少伯伴着夷光行风月之事,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
从未有过经验的他,第一次发觉情爱竟是如此炙热而且美好。
夷光在少伯的**抚触下显得愈发艳丽动人,凝脂般的肌肤散发着淡红的色泽,沉浸在爱意中的她是多么地光彩耀眼,足以令天地浑然失色。
不知不觉他对她萌生了爱慕之意,却也深深得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她。
这样的煎熬,总算在「雷瀑神域」开启之日结束了。
在他和夷光、范少伯三人合力下,顺利斩杀了「十足大海妖」,但在穿过「雷瀑神域」后,他停住了脚步。
长生不老的确诱人,但若不能拥有她,长生不老又有何意义呢?
最后他微笑目送他们潜入深渊,并答应他们会在「蓬丘」等待他们归来。
可是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然后到了一百年,在「雷瀑神域」再次开启之日,他在「归墟」深渊前捡到了一卷玉简和一颗掌心大小的粉色珍珠。
那卷玉简是夷光留给他的,说她和少伯尚未找到「崆峒印」,同时托他将那颗粉色珍珠转交给远在西方大陆的女儿--「蚌娇娇」,并传达她的想念之意。
原来当初抛家弃族的人不只范少伯,连夷光自己也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他不懂,也不想懂。
为了报答夷光的救命之恩以及完满对她的爱慕之意,他只身离开东海前往西方大陆夷光的家乡,最后透过「蚌妖一族」辗转来到了蚌娇娇的所在地--「潋滟湖」。
他清楚记得当蚌娇娇收到夷光托他带来那颗粉色珍珠时,眼神露出的那抹讥讽。
身为被抛弃的那方,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怨恨,即便知道母亲随身带着她诞生时蜕去的那个「珠壳」。(注:蚌妖一族是卵胎生的。)
「我绝不原谅她。但如果你想,可以留下。」
她接纳了远到而来的新朋友,那年她两百岁,龟小山四百岁。
只是每隔百年,龟小山依旧还是会回到「归墟」深渊前,等候他们的出现。
几次后,也就是距今一百年前那次。在返回途中他遇上了暴风雨,遇上漂流海上那一船的人。
眼前这几艘足以容纳上百人族的木船,在波涛中载浮载沉,每艘船的甲板上挤了许多孩童,每个人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年纪小一点的已经哭泣出声。
这群孩子年纪莫约在六~十二岁之间,男女比例相间,人数大概两三百人左右。
最前方领头船的船舱中,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灰袍蓄须的中年方士,正和掌舵老者蹙眉商议:
「真的没办法了吗?」
话才刚说完,又一阵巨浪涌起,他赶紧抓住一旁固定的木桌稳住身形。
「大人,不行啦,遇上这么强烈的风暴,能稳住不翻都已是万幸。」何谈要保住船上所有人的性命呢?
徐福沉着一张脸,强自压抑住内心惊恐。奉旨出海三次找寻长生不老药,这是头一遭遇上如此险要的风暴。
人说大海无情,此时看来一点都不假。如何在风暴中保住船上众人性命,已是最大考虑。
「不好啦!船底撞上礁石破裂进水,已经止不住水势啦~~~」
船底几位船员撑不住不断自外涌入的海水,赶紧奔上船舱回报。
「大人……」掌舵老人仓皇地看向徐福,希望能够获得指示。
徐福望了舱外几乎与船身并高的大浪,面露死灰地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大家准备弃船。」
获得指示的掌舵者赶紧向众船员高声宣布弃船的决定。
只见惊慌失措的船员立刻奔向船侧抛下数艘逃难小船,前脚并后脚陆续跳了上去。
即便风浪再大也无法继续在海上支撑,弃船逃生是唯一选择。
「仙家,那您……」
最后一个离开船舱的是那位掌舵老者,他回头看了一眼固守船舱的徐福,担心问道。
「吾将率领船上众童男童女施术平息龙王之怒,莫要担心。」
在目送老者离去后,徐福低头再次叹了口气:何来仙岛、何来仙人、何来仙药……这些都只是忽悠之词。
为了避灾消祸,他假借神意向君上要了数百童男童女,踏上寻找长生不老药之途,但实际只是为了要找寻另一化外之处得以容身罢了。
如今在半途巧遇风暴,想必天意如此,只是无辜连累船外那群年幼的孩子。
「唉……」徐福无奈地叹了气。既然如此,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他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表情严肃地对着七晕八素的孩童朗声说道:
「吾等皆为神选之人,只要诚心向上天祝祷必能化险为夷,顺利抵达仙岛,寻获仙药。」
其实这只不过是安慰之词。怀抱着希望死去,总比在绝望中死去要来的好上许多。
他闭上双眼,带领众童男童女大声诵念法咒。而奇迹真的出现了!
最后船并没有在大浪中沉没或是翻覆,反倒迎来了风暴后的曙光。
只是破损的船只再也无法在大海中自由航行,他们只能飘荡在海上渡过了日日夜夜,直到船上所有饮食全数用尽,再也无人保持清醒。
至此为止,船上原先的数百童男童女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大家只能奄奄一息坐以待毙,静待解脱来临。
龟小山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他们相遇。
当他出现在整船面黄肌瘦、虚弱不堪的人族面前时,只有徐福半睁着眼看着他:
「你是……妖族?」
他微弱的几乎发不出声音,龟小山上前一步弯腰附在耳边才勉强听到:
「我、我用「崆峒印」的下落与启用法诀换取这船孩子的性命,你、你以为何?」
原来仙药的确是没有的,上古神器却真有其事。
于是龟小山将还剩一口气的孩子带回了「潋滟湖」附近的山里安置,并为他们设置了一片「桃林花障」保护他们的安全。
同时留下徐福的遗言,要他们世世代代繁衍下去,并且守护长生不老药的秘密。
待将安置完毕,龟小山留下了一只「七色神螺」,交代他们日后若遇到危机可再用此螺召唤,不过只限一次。
以上便是「桃林村」百年的秘密,由最初的七姓传承下去。
(补充:所以桃林村不像附近其他用的是:张家村、王家村、李家村……这样的姓氏名,而是以龟老设置的「桃林花障」为名。)
如今一百年过去了,神螺再次被吹响。
龟老响应螺声的召唤,用术法将所有桃林村村民带到了「潋滟湖」底,希望蚌娇娇能暂时收留,以待找到新的迁村地点。
蚌娇娇原先是同意的,不过当她看到其中一个气泡中那条熟悉的身影时,她后悔了。
只希望他是真的什么都忘了,然后赶紧滚得远远的。
蚌娇娇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舒缓的头痛,此刻又隐隐发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