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已经到这个年纪了，真的不会觉得活得越久对自己便越是一种折磨吗？
原先是因着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安排好，所以才不放心，想要活着，看到所有的事情都被自己安排好才愿意安然离去。
可如今，皇帝尝到了年轻健康的甜头，便是越发不舍这世间。
即便是，牺牲自己的儿子，也在所不惜。
皇帝有些歉疚的对着墨尘归笑了笑。
墨尘归心底骤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随即便是抿紧唇，皱紧眉头看向皇帝，“你拿我和这贼人做了什么交易？”
这时候，墨尘归竟是连父皇都不愿意叫了。
洛凌绯下意识捏了捏墨尘归的胳膊，可墨尘归却仍旧是不为所动。
父母的存在，不就是世上最无私的存在吗？
可皇帝，为了利益，可以牺牲掉一切。
从本质上来讲，墨尘归他们三兄弟，对于皇帝来说，和大宋千千万万的子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需要，便随时都可以拿来挡剑。
皇帝又是重重咳嗽几声，瘦弱佝偻的身子随之震动，似是下一瞬便能将自己的心肺都给咳出来一般。
“尘归，父皇知道，是父皇对不起你，可二十多年生养之恩，你今日为我而死，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我也曾问过你，问你愿不愿意为我而死。你当时说，你愿意。这一点，我总是没有记错，父皇老了，时日无多，如今长生不老的机会便放在眼前，只要父皇长生不老，这大宋便可千秋万代，牺牲你一人成全我大宋万万人，尘归，如何算这笔生意都是划算的厉害的。”
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可字字句句都是在将墨尘归往绝路上逼！！
墨尘归心寒如冰，看向皇帝的面上也多了不少疏离，仿若如今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恍然忽想起，原来那日在殿上皇帝并非是随口一说。
墨尘归闷哼一声，虽未说话，可谁都看得出来，如今这孩子浑身都绝望！如同陷入冰窖一般。
到底还是洛凌绯看不下去，再不顾皇帝的身份，当下便是掐着腰对不要脸的皇帝破口大骂，“闭嘴吧！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说什么墨尘归同意，就算是他真的同意你也是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怎么如今老了不服老，还想着什么长生不老？想当老不死的就远点去，不要拉上墨尘归好吗？”
一张口便是如机关枪般，皇帝当下便是被气得脸色通红，一张口便只剩下，“你你你你！”这几个字！
不得不说，洛凌绯的嘴还是极其毒辣的！！
可皇帝也是自然不会任期辱骂，左右看了看，竟是快步向那炼丹炉过去，伸手便是将那炉子里的钳子给抽出来，上头的火滋滋响。
老皇帝恼羞成怒，大喊着便是直直向洛凌绯快步走去，“啊呀呀呀！你这个小贱蹄子！朕这就烫烂你的嘴！！”
说着便是直直冲着洛凌绯过去，手中的钳子被烧的通红。
洛凌绯当下眸子便是睁大，下意识想躲，可脚下如重万钧！！
眼见那钳子越来越近，洛凌绯也只剩下牙关颤抖，竟是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好狠……
洛凌绯闷哼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
可却迟迟没有感受到被火灼伤的疼痛！！
前头传来滋滋滋的响声，随即便是肉被烧熟的味道。
洛凌绯一瞬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便是惨白的厉害！！
是墨尘归……
她缓缓睁开眼睛，正见墨尘归挡在他身前，那钳子正正贴在他的胸口。
皇帝也明显没有预料到墨尘归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手一松，那钳子便是“铛”一声掉在地上！！
墨尘归的胸口，血肉翻飞，夹杂着他的衣物粘连在一起，有些触目惊心的厉害。
看着便痛。
可偏偏从头到尾，墨尘归竟是连闷哼都没有！
洛凌绯的眼泪扑簌簌便是掉落下来，张了张口，嘴唇微颤，手下意识想要去触碰墨尘归的伤口，却又觉得无从下。
她怔怔看向墨尘归，话也说的磕磕巴巴的厉害，“为、为什么？”
墨尘归抿了抿唇，浑不在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慰她，继而眸子望向皇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最不幸的事情，就是生在皇家做了你的儿子，做了你的臣子，为人子为人臣，却是有为你牺牲的理由，你今日为长生牺牲我，我不怨你，我只怨恨自己命不好。”说着墨尘归便是又顿了顿，眸里多了几分苦楚，强撑着挤出一丝笑，继而又道，“可洛凌绯，她不是你的子女，也并非你的子女，是我要保护的人，你决不可以动她！！”
最后一句，说的最是有力！！
洛凌绯忽而恍惚的厉害。
他这是在保护她吗？
可墨尘归明明都已然是自身难保了。
他为什么还要这般对自己？
不是说好了。
她对于墨尘归而言，只是一个下属？
古代的主人会这般保护自己的下属吗？
会为下属当火钳？
会为下属谋后路？
所有的一切都说不通。
可所有的一切忽然又都通了。
洛凌绯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看着墨尘归高大的背影，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还好，她遇见的是墨尘归。
皇帝抿紧唇，面上虽有一瞬的愧疚，可随之便是一闪而过，冷哼一声背过身子，“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朕自是不会动她！！”
如今只要能长生不老，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墨尘归做了这长生不老药的药引，也什么都好说。
到时候，他长生不老，大宋朝千秋万代，洛凌绯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只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小蝼蚁，根本便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皇帝便又冷哼一声，面色却是缓和不少。
这头正说着话，那道士却是等不及，颇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皇帝陛下，若是再耽搁，只怕是误了时辰，还是快快请三皇子殿下来到炉前，我们这便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