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空旷安静的校园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徐徐而来的风沾染着昏的黄,送来若有若无花草的清香,直让呆了许久的阅读者们心旷神怡,高度运转的大脑难得得一丝的空暇,松开了缰绳舒一口气。
离三拾级而下,依循习以为常独来独往的路线,踏着疾快的健步,一路向北,沿途两侧点缀着橘黄色光点的花丛树叶,摇曳而动,似在挽留,似在欢送。
慢慢地,柏油的路越走越窄,影子浮掠过一汪波光粼粼的河面,逐渐被吞没进茂密而高耸的河畔树林里的幽深小径。
天不早了。
离三赶路的同时,忙里偷闲地抬头望了眼天,用他将近七八年在李家村没钱买钟买表而被逼锻炼出的观望天色的本事,大致估测了下目前的时间。
应该五点半了。
离跟马开合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离三加快了脚步,脚下仿佛生风,所过之处,边上的灌木丛不是给触碰得窸窣发响,便是在这阵快风中嗖嗖地摇动。
终于,不到三四百米的树间小路很快到了尽头,再绕过一栋栋联排的女生宿舍,径直向前就可以等候在北大门保安室,顺便能够有一两分钟的富余跟孙大爷打个招呼,与寂寞无聊的他说几句解解闷。
当然,再看看他的气色,前些天离三非常确切地注意到,孙大爷的脸色已经不似往日那般的红润健康,像褶子一般的皱纹不再如弥勒佛一般使人觉得和蔼可亲,反而从一道道像沧桑横七竖八刮在黝黑脸上的伤疤,勃勃的生机正从其中倾泻。
“琴……琴……琴琴,我……我想……”
莹莹闪烁着的路灯下,离三正前方只见一个拧眉弓背的年青学生,愁眉苦脸,双手负剪在后腰处,手里提着一个喇叭状的扩音器,前后摇摆不定地踱步。
又是一个为爱所困的情种。
离三瞥了眼,勾了勾嘴唇,一眨眼便明白这名男学生的忧愁,好奇的内心里涌现出些许的无奈。
社会让部分人忙地求生求活,而青春的校园筑起了最后一堵抵抗的城墙,提供如白纸般不受垢污的最纯粹的爱情一个避风港,为置于其中的少男少女一个单纯以爱的感情保驾护航。
只是,爱情可以使人盲目冲动,但很多无始而终的单恋,或者抱憾懊悔的暗恋,都因为缺乏足够的勇气,表现得胆怯。
“同……同学,你好,我是大二土木工程的林凡,请……请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忽然间,神情显得左右为难的林凡,在当离三这一个陌生的过客擦肩的瞬间,眼前发亮,径自抓住离三的臂弯,强拉硬拽着不松手。
离三张张嘴,正准备手臂挣脱一口回绝,耳畔边却听见这个羞怯怯略显文弱的男学生,弱弱道:“请问你的嗓门大不大?”
借着幽暗的灯光,在日益黯淡的辉光下,离三上上下下粗粗地扫了一遍眼前这个低着头冒昧的林凡,眉毛一挑,避实就虚地回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喊话?”
“对,对,如果你嗓门大的话,请你……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
林凡的细小如鼠目的眼眶里,两颗眼珠骨碌地转动着,暗暗摩擦出一点点不为人知的诡秘。
“当……当然,我不是白让你帮我这个忙,我……我愿意出钱,喊一声,10块,怎么样?!”他一手摊开展平,边说边正反翻转了一下,结结巴巴中语气里透发着商量与哀求。
离三皱紧眉头,原来对林凡踟蹰不前的兴趣顷刻间转变成了淡淡的厌恶与冷漠,他客气地回绝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在校门口等我。”
“是……是嫌少吗,那20你看行不行,实在不行就30,一声30。”
林凡看上去弱不禁风,一阵风吹去便倒栽葱,事实上他的下盘出奇得稳固,双臂犹如两条蟒蛇般死死缠绕住离三的左臂,任他如何轻轻地挣脱都不得。
“你有勇气缠着我的工夫,倒不如都花在你求人帮的忙上。”离三提醒说。
林凡再次伸出五个手指,斩钉截铁道:“我……我不敢。这样,一声50,你喊多少声,我就给多少钱,上不封顶,直到把人喊出来就行。”
上不封顶?眼前这位怕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即便从内心里,离三抵触这样一个荒诞又滑稽的生意,但从代价与报酬上,似乎利远远大于弊,一声可值五十块,喊上十声,就相当于李仲牛、李超他们勤勤恳恳在工地任劳任怨一个月的工钱,喊上二十声、三十声,夸张点喊到一百声,一个工地一个力工快有一年的工钱便到手了。
不说心动是不可能的,可离三连杨晴给的一个天大极佳的工作机会都毫不犹豫地拒绝,这样一个白白挣钱却诡异的临时工作,他坚定如磐石的心性一样不为所动。
离三果断地出言:“这个事情……”
“我们接了!”
从越渐昏暗的阴影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上展露出一副财迷般的笑容,马开合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幽明的路灯下。
“开合!”离三摇了摇头,使的眼色示意着“不可”。
“真地一次给五十?”马开合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在自己看来完全是一块待宰羔羊的林凡。
林凡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嗯,嗯,他真地帮我的话,一次五十。”
马开合眨着戏谑的眼睛:“我嗓门虽然没他大,但也不差。你看我行不行?”
“这……这……”
林凡微微地侧过头,右眼有意无意地向小树林里瞥了又瞥,他咬了咬牙,说道:“不行,一定要他,他的声音中气足又有磁性,那个……那个女孩一定……一定喜欢。”
离三眉梢一扬,发觉此事另有蹊跷,但不知其所然,继续静静地聆听。
马开合追问道:“噢,那你想让我兄弟替你喊啥话?”
“琴琴,我……我……”
林凡抿抿嘴,纠结了半天,幸亏夜色朦胧遮蔽住他羞红的脸。
“我想你。”
结巴的喉咙里迸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在婆娑的树叶声中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