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将写着琮馥轻启的信交到谷梁泪手上,顿了一顿,接道,“这信上的字她不尽然都认得,要是不懂的你念给她听。”
谷梁泪莞尔,含笑应下。
“只是这路途上不会很太平……”
“路上的事就不要你操心了,你想想如果有人问起柔月姑娘的时候你该怎么说。”
李落笑道:“这些事就由得我胡言乱语吧,你们走了之后我会挑些日子让别的柔月姑娘露面,其中分寸我自会斟酌,尽量让你们一路少些波折,如果真的瞒不住了,我想怎么也该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谷梁泪轻轻一笑,没有理会李落的邀功模样。李落微微有些泄气,随即掂了掂另外一封书信,沉声说道:“这里面一共有十一封书信,内容长短不一,你且收好,如果逼不得已,可以求收信之人相助。”说罢李落另取出一只锦囊交给谷梁泪,“这上面有十一个人的名字,其中五人可以一用,四人可堪大用,有两人,若遇生死之事,可以以命换命。”
谷梁泪正颜接过,一旁缄默无言的柔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枚小小锦囊之中,当是李落在大甘以东封疆之地的人脉所及,名单虽小,但事关重大,朝堂皇子结交封疆重臣,这是大不韪,一纸折子到了长明宫,就算万隆帝再怎么信任李落,恐怕也难免落尽口实。
谷梁泪当然知道这份名单的轻重,仔细收好,抬头看着李落轻柔应道:“你放心吧。”
“这些尺简书信只有我的落款,皆无收信之人的名字,不虞落于旁人之手,便有疏漏,单凭一个落款的罪责我倒还担得起,至于该递哪一封书信,你们自行决断便可。”
谷梁泪抿嘴促狭笑道:“你真的信我?”
李落洒然应道:“我若不信,又岂会将柔月姑娘和这些书信托付给你。”
柔月怔怔出神,有些羡慕的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正颜回道:“我一定会将柔月姑娘平安交给扶琮乐今。”
李落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柔月和声说道:“此去东海只是权宜之计,若卓城事定,你怀中胎儿便不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皇权之争,最多三年,不论结局如何总会有个定数,到时候你再回来的话风声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人再留意你腹中的李氏血脉。”
柔月垂首,轻轻抚摸尚还不见隆起的小腹,发了一小会呆,忽然轻声说道:“王爷起个名字吧。”
李落一愣,柔月淡淡一笑,道:“就当留个念想。”谷梁泪没有说话,柔月这般说便是有意留在东海,此生再也不回大甘了。这未尝不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兴许对背井离乡的柔月而言略显残酷了些,只是身在卓城的漩涡之中,能独善其身很难,能全身而退的更没有几个,又岂能苛求太多。
屋中陷入一阵别离难舍的气氛,李落朗声说道:“那就叫秀吧,路上小心,再会!”说完之后,李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小屋。
披林秀,揭厉良多。
柔月眼中含泪,终于在李落走了之后滴下了一滴泪珠。
谷梁泪没有多说什么,小声劝解了几句,没有惊动弃名楼里的人,和红尘宫诸女无声无息的混入散席的宾客之中,悄然离开了卓城。
李落和谷梁泪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柔月一句话,就是她到底愿不愿意留下腹中胎儿,若是不愿,那接下来这些事也就无从谈起。柔月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不说就是不愿了。
谷梁泪离开弃名楼知道的人不多,这位江湖王妃以往李落不在卓城的时候偶有远行,但是像如今这样李落人在卓城,她却不见踪影的时候极少。府里有几个丫头暗自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李落新娶了两房夫人,惹了一向都好脾气的谷梁泪吃了醋,这才不告而别。
溯雪自然也有疑虑,不过谷梁泪性子温婉可亲,李落又绝非贪花好色之辈,要不然也不会任府中这些个清清白白的娇美女子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谷梁泪一定是去了哪里,而且李落也一定知道,决计不是什么嫉妒吃醋。但这些事溯雪只是想想而已,从未对任何一人说起,自然也不会去问李落。
宗人府封正的谕旨在李落娶亲之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弃名楼,册封谷梁泪为定天王正妃,登记造册,记入李氏宗谱。领旨的人不在,李落接了旨,宣旨的太监颇有微词,但当着李落的面却不敢说什么,至于回宫之后会否搬弄是非就不好说了。
府里头一回聚在一起吃饭,少了谷梁泪,多了壤驷宝音和漱沉鱼。漱沉鱼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初嫁为人妇,稍有羞涩,但举止得体,待人接物皆让人如沐春风,颇得府中诸女喜欢。至于壤驷宝音,李落便觉头疼,刚到弃名楼一天,壤驷宝音便把弃名楼上上下下转了一个遍,尤其好奇荷塘里的那几只锦鲤和那只昙花一现的小龟,看似打定了主意要捞上来瞧一瞧,吓得玄龟沉入塘底再没敢露面。
若说不高兴当属秋吉,一场喜宴,人来人往,伤了弃名楼里不少花花草草,免不得要让秋吉好一番收拾。
漱沉鱼很是恪守妇道,若是李落在府里,每日清晨晚间必会奉茶一盏,礼数极为周全,连带着平日里松散惯了的弃名楼诸女一个个也多了几分拘谨。王妃如此,诸女也不好太过放肆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得也不能让别人瞧了弃名楼和李落的笑话,俱都举止端正,目不斜视,骤然间少了不少莺声燕语,不过大都愁眉苦脸,格外想念起谷梁泪来,谷梁泪在的时候何曾有这些繁文缛节。李落瞧在眼里只是觉得好笑,芳华之龄,却都似那刚入学堂的幼子,分外有趣。
树欲静而风不止,喜宴之后的第三天的清晨。
漱沉鱼照例奉茶,李落也便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