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擦去腮边的泪珠,她俯身吻了吻两个孩子。
迟晚晚一怔,他忽然觉出什么:“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
白染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那是千年前才会有的,带着幸福的笑容。
她笑着对他说:“我想到办法了,救他的办法。”
迟晚晚神色一动:“是什么?”
白染却微微摇头:“你相信我就是了。”
迟晚晚愣了一下,怀里的两个小家伙动了动,似乎极不满他抱着他们的姿势。
“你说清楚些,你…”
白染抿了抿唇,忽然凑上前轻轻抱了抱他。
“晚晚兄,你相信我就是了。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她洒然一笑,“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一定会保全自己。我晓得失去挚爱的痛,自然就会拼尽全力保全自己,否则若是救回他,自己又不好,岂不还是一场悲剧。”
这话说的倒十分透彻的样子,只是迟晚晚却不信,他执拗的站在她身前:“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的打算么?
白染笑了笑:“我想过了,若是…若是我能带他回来,那我们去魔界,只有魔界。他这一生,走到今日,也没有什么割舍不下,我愿陪他。”
“再者对我来说,那里也不算什么陌生之地,对吧?”她笑得灿烂,眼中却又漫上泪光。
迟晚晚动容:“我早说过,咱们都可以去魔界,都可以在那里生活的很好。没有人找得到万荒宫的。”
白染却摇摇头:“这么多年灵族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若他归来,这样的身份,加上和天庭这样的纠葛,我随他去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对不住父母族人。若我不在,小墨就一定要在。我不能强求你们。”
更何况她想出来的那条路,可又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晚晚兄,你也不必为我考虑什么,那些事情我虽不记得,可是…”白染无奈一笑,“即使只有今世,咱们也是很好的朋友,你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寻到他,你要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迟晚晚沉默了。若一切真如她所说,若最终白染救回无尘,随他去了魔界。那么白墨会怎么做?他一定会留在灵族,留在白禾婉容身边,更别说这些年他身上早已有许多推不掉的责任。
那他呢?若白墨不走,他真的能离开吗?他沉默了。
他想了想:“我…”
“你信我,都会好的。”白染拍拍他的肩,“只是还要麻烦你先帮我照看他们几日,待我归来。”
迟晚晚愣了一下:“怎么?你这就要走?”
白染点点头:“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不知道这样的结界还能隔绝几日他们的气息,必须尽快。”
她说了那么多次信她,他心中还是不安,他是被白墨派来拦她的,他也想拦她,可他不知道怎么拦,心中也隐隐知道拦不住。
慌乱之中,怀中的两个小团子挣扎着翻了个身,迟晚晚手臂一颤:“孩子,你,这两个孩子可有名字?你总要先给他们取了名字…”
白染神色一动,手指又抚上那张小小的玉瓷般的面孔:“予安。予我心安。”
“大的?”
她点点头。
“那小的呢?”
“小的,等我回来。”她笑了笑,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迟晚晚忙朝她背影喊了一声:“小墨醒了,你不去看看他么?”
她背影停了一瞬。
迟晚晚急忙又道:“你知道他拦不住你的。”
她想了想,没有说什么。
轻轻推开玉明宫的大门。她终是走到这里。
明悟殿内,白墨的背影看上去又清瘦了一些。
他作为浮生的转世,沉睡了一百多年,那么极有可能也是到了那里,见了那人了。
陆童都会跟他说什么?他如今可还记得一丝?
白染心中一酸:“小墨。”
他转过身,她疾行几步走上前,紧紧拥住他。
白墨惊愕了一瞬,旋即心中一松:“你出来了…”
面上渐渐浮现笑意,他也紧紧抱住她:“迟晚晚跟我说你把自己锁了六十年,我还怕你想不开。”
“小墨…”
“嗯?”
她松开手,抚上他清瘦的面颊:“这一百多年,你可还记得?”
白墨摇摇头,苦笑一声:“恐怕真如你那时一般。”
百年未见,他闭上眼睛,贪恋的享受她的关切:“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我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概猜出些,若说过去还有什么执念,左右不过是那几件事罢了。”
她无奈一笑:“是啊。”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来回的在她身上扫着,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你已经…”
“七日前。”她笑了一下,“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都长得很好看。还在我宫里,晚晚兄守着他们。”
白墨失笑:“你竟放心交给他么?”
“只是到我回来,想来快些几日功夫便可。”
他面上笑容忽然顿住了:“回来?你要去哪儿?”
“小墨…”她看着他,轻声很轻,目光很深。
对视数息,他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她低叹一声,握住他的手:“我想到救他的办法了。”
白墨本比迟晚晚更要在意她,也更要执着,她还想了好些话去对他说。她握着这个同胞幼弟的手,目光之中满是不舍。
可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白墨就明白了。
这一万多年,或许再算上那段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过往,他从来都没有挽留过什么人。在他所有的记忆之中,只有送别。
因为有些人,她要走,你是拦不住的。
这是一个魔咒。
他什么都没办法做,也一瞬间什么都不能做。只有送别。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分别来的那么突然,他才刚从那场梦境中醒来,她就要走了。
“你一定要去?”
“是。”
他低下头,痛苦万分的紧紧闭上双眼。
“还回来么?”
“回来。”
他仰起头,一挥袖,在桌边布上两只酒杯和满壶的灵酿。
白染愣了一下:“这是做什么?小墨,你从不饮酒。”
此去不知几番危难与折磨,她不会说,他也不去问,心中所有的情绪不是任何一种灵茶能够解释,他只能执杯倒满。
“我的长姐,她要上战场了,我来送一送她。”
这一去,心中所愿不论是否成真,与他们而言,都会是一场漫长到没有期限的别离。
白染几乎要落下泪来,忙接过,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她饮尽此杯,转过身就要离去。
可白墨拉住她,他还有些话,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口:“姐姐,当年…”
“我都知道。”她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小墨,我都知道。”
他一怔:“姐姐…”
“我什么都不怪。”她低下头,反手握住他微微用力,“小墨,你永远是我的背面,是我这一世骨血之中,最深的羁绊。”
她落下这一句话,便化为一道遁光,是璀璨耀眼的金色,朝着天边远去。
她知道,原来她知道。
白墨看着她远去的方向,踉跄一步。
那一日,这位年轻的灵族少主,失魂落魄般的锁了玉明宫,就像当初的白染一样,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他一人。
他将自己整整锁了三日,不饮不食,不言不语。
就连忘湫也不敢窥探分毫。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满宫的仙侍被封启派到外围的仙山戍守,这个百年来越发沉默寡言的上神,尽职尽责的履行着白墨一切的命令。
他安顿好一切,甚至抚慰了忘湫的情绪,也将她安置好。
然后他才回到了玉明宫外,安静的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感受不到白墨的任何情绪,却知道他必定不好。
三日后,大门内走出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身影。封启怔住了,他几乎不敢去认,他扑上去扶住那个孱弱的身躯:“少主!”
白墨抬起头,他的眼眶是血一般的红,目光之中毫无灵魂。
“封启。她走了。”
“少主,您说谁?”封启皱了皱眉,他在白墨身上闻到了酒味。
白墨无声的笑了一下,只笑了一下就剧烈的咳起来,他弯下腰,有点点血迹落在地上。
“少主!”他紧紧扶住他。
“带我去见他…”他说着又咳起来,“带我去见他。”
封启总是明白他的话,他顿了顿,然后低低道了一声是。
玉净宫宛如与世隔绝。里面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
忍受着灼灼烈火,封启将白墨送到里头,他不禁感叹,当初那个年幼的小公主,不过一万多岁,她的一身火焰已经几乎可以要他的命了。
即使封启拼命相护,修炼室内,白墨踉跄着走进来依旧被灼的吐出大口的鲜血。
莲台之上,迟晚晚对着两个极不安分的小团子,不过三日便已是焦头烂额。一时间直到白墨踏进来才察觉到。
他救出被予安牢牢扯在手里的一截衣袖,猛地一回头:“小墨?你怎么来了?这,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墨喘息着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迟晚晚蓝色的背影。
他看到他,眼中一下子就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迟晚晚一惊,忙上前来扶他,一靠近就皱了眉:“你喝酒了?怎么喝酒?”
他手臂撑着他,可眼中大片大片的水泽让他看不清楚:“她走了。”
原来是这件事。
迟晚晚抿了抿唇:“我知道,她同我说了。”
可白墨却猛地闭上眼,无助的摇着头,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在他怀里:“不,她走了,她走了!”
迟晚晚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但还是伸出手环住他,将他情绪安抚下来。
他紧紧咬着唇,眼泪无声的汹涌出来,忽然就伸出手紧紧抱住迟晚晚:“对不起。”
迟晚晚愣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泪全数沁在他的衣衫上,没有声音,却依旧让人觉出彻骨的痛来。
“对不起,这种滋味,如今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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