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三种东西,凤九歌被告诫绝对碰不得,其一就是阴邪之印。
而缓生印,便是一种阴邪。
刻印者在炼制缓生印的时候,活剥自己的魂魄,炼入其中,这种印是生印,在未附在人体内时,有自己的神智。
一旦选好刻印对象,便会缠对方至死方休。
缓生印除了炼制方法极其恶毒之外,其作用亦是闻着惊骇。
一枚缓生印虽只能附身于一人身上,祸害的却是全族,哪怕只有零点血脉与中印者相连,也会受其累。
“中缓生印者,数日内身形骤变,待变之婴儿模样时,第一声啼哭之后,便会消散于世间,神魂俱灭。”浮修摸着长须,眯起了眼,“其族人,远在千里之外,亦同死。”
待死绝了,这印便也就散了。
一时间,一片静默,每人都无语,被浮修所说的话给惊到。
他们涉世不深,从来不知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阴毒的东西,实在是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凤九歌亦是没有料到,先祖只是告诫她不要碰触,却没有与她说原因,这一听,她浑身骤凉。
“那不对啊,”火枭回过了神,盯着蓉蓉的小身影猛瞧,“你刚才说数日里中印者就会死亡,那蓉蓉怎么没事?”
“中缓生印者不死的人,我见过一个,”浮修的话若有所指,他的手此时已搁在季咏的肩上,“这姑娘是第二个。”
“阴邪之印,需要祭品才能压制几分,但往往中印者,来不及献祭便死了,”他缓声询问,“她身上可有什么残缺?”
月华似不明白,凤九歌却懂了。
“前辈,蓉蓉的眼睛看不见。”
“那便是了。”浮修点头,“想必是有高人将她的眼睛祭给了这印,才暂时抵了她的命,但这种程度的祭品,没什么作用,她已经在逐步接近死亡了。”
月华沉默,他也清楚蓉蓉的情况,本还想趁机去找药剂师问询一番,现如今知道了之后,却更加无力,缓生印,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火枭猛皱眉,痛声问道:“就不能彻底解印或者再献祭些什么东西吗?”
“拿什么献?”浮修轻笑,“小鸟,你可知道那第一个苟活下来的人,祭品是什么吗?”
火枭不语。
浮修却兀自哈哈笑开:“一族上下,全部一百二十三条人命,自刎于他面前,那缓生印才沉寂下来,至今未曾再作乱。”
季咏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眼神空乱。
众人齐刷刷地倒吸凉气,光想想那画面都不觉震颤,那是何种的人间炼狱。
“好了,别再议这了,”修竹温和的声音唤回了他们的神思,“这种东西虽阴毒,也不会常遇见,多数存在那些见不得光鱼龙混杂之地,你们注意不去便好。”
“修竹说的是,”权方轻斥,“这么点小事就吓得你们不能动了?看来回去还得好好鞭策一番。”
他一甩鞭子,瞬时间就让还在呆愣的人恢复往常,嘻嘻哈哈与身旁的人打诨。
“哼,一群小兔崽子。”
还好争气,若是被吓到了,他还真得狠狠地抽上他们一顿。
夜色中,火枭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己的居所,那是一个巨大的空中巢穴,里面铺了暖和的杂草,与那六翼悍妖打斗又行了一天的路,各个早就累得不行,刚躺上没多久便传来鼾声阵阵。
凤九歌躺在外侧,察觉到有人越过她而去,睁眼,瞧是季咏,便轻声跟在他身后。
夙玉琉瞧了一眼,又再度闭上眼。
“睡不着吗?”季咏感觉到身后人,转身问道,“今夜月色不好,灰蒙蒙的。”
“你不是也没睡,”凤九歌挑了个干净的地坐下,“下午时我见你神色不对,为何?”
“你猜不到吗?”季咏在她身旁盘腿而坐,面露痛意,“师父说的那个人,便是我。”
季咏出生在一商贾之家,家里虽财富过人,却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全族无一人可修炼,但其族从未放弃过希望。
终于,季咏的满月宴上,炼体水激发他体内的玄气,全族上下喜不胜喜,当即大摆宴席,布施米粥。
在队列中有一老妪,勾着身子,端着平碗,抖着手求粥。
季母看她可怜,遂给其两勺。
那老妪连身道谢,还说了些讨喜话,季父心喜,便赏了她一个金珠子。
偏偏就是这个金珠藏了祸端。
有游手好闲的流氓见到此幕,远远地跟着,待人迹罕见处,为抢夺此金珠,生生地将老妪殴打致死。
等老妪的儿子见母亲久不回来寻找,她早已魂归西天,手上紧握着的就是那颗染了血的金珠。
他痛心不已,从金珠上感受到主人,便恨上了季府。
待季咏五岁生辰,外出游玩时,不知何处滚出一颗金珠,直滚到其脚下,他捡起来瞧的时候,一道刻印直接涌入体内,当即昏过去。
昏迷数日不见好,季府便求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星师为其看病,一瞧,那位星师猛然大惊,连连道‘无法无法’。
这可愁坏了季家人,再三恳求下,那星师才和他们说了破解之法。
‘生祭’,可保季咏无忧。
“我是在祭坛上醒来的,”季咏极痛苦,“满地的尸体,皆是我的亲人,后来师傅路过,将我抱起带走。”
“我是借了他们的命,苟活于这世上,而那东西便在我体内,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他捶胸,“我常想,死了也好,却是不能,我得为了那些亲人活下去,跪着爬着也要活下去。”
说着,他竟低低地啜泣起来。
风中,这声音传的极远,有好些个没睡着的人都翻了身。
凤九歌不知如何安慰,便只能伸出手轻柔地拍拍他的发,重复着:“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长夜了无睡意,凤九歌便在这静坐了一晚上,等天蒙蒙亮,她才起身,为身旁浅眠的季咏盖上衣袍。
“觉得无力吗?”夙玉琉走至她身边。
“有些吧,”凤九歌轻缓点头,“却也明白,我非神。”
“那你便成神,拔了这邪物。”夙玉琉望着缓缓而升的朝阳,“对吧,小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