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斐然也就睡了一觉的功夫,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林驿和成甯在外面说话。
成甯说:“这件事多亏了姐姐和姐夫灵醒,姐夫赶到的时候,应天府那糊涂虫正拿了我们赏给谷雨的印信财物当成宝贝,想要胡乱判案。二丫心善,总愿意以善意去揣度别人。却不知道那丫头人大心大,做出这种扯大旗作虎皮的缺德事儿。”
林驿说:“你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你也说了,二丫心善,这不是她的错。那丫头我已赶回去了,那边的二荤铺子里头,能跟王府沾点边儿的布匹、荷包等物件,也都命人查抄销毁。他们再要在外头胡来,得掂量一下。”
成甯说:“姐夫说得客气,实际上是……这家人得罪了王府和学士府的事儿张扬开去,怕是从此在京城也再难以当门立户了吧?”
“你心里有数就行。”林驿说,“等谷雨那丫头什么时候醒悟吧。也是可怜,她的腿我看着,是彻底废掉了。再没了这门生意和王府的路子,她那家跗骨之蛆似的家人,把她扫地出门也是迟早的事儿。”
成甯冷漠道:“关我屁事。”
又过了一会儿,成甯走进屋子,看见叶斐然已经醒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帐子顶棚。嘴角不自觉上扬,走到她身边坐下:“醒了,要不要起来走走?”
叶斐然早就躺得不耐烦了,顿时两眼放光:“要要要!”
成甯说:“只能到走廊上吹吹风喔。别的不许去。”
他扶着叶斐然下地,久了没有走路,叶斐然脚下一趔趄,双腿酸软。成甯索性把她半搂着,到了外面,亲昵之处,毫不避人。
把叶斐然包裹得严严实实,放在廊下躺椅上坐好。秋风刮在脸上生疼,门口的柿子树只剩下枝头几个风干干瘪的小果子随着风摇摇晃晃的,这秋色越发深沉了。
叶斐然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嘀咕道:“相公,谷雨那事儿,是不是办完了?”
倒也没有瞒着她,成甯简单地说了经过。
叶斐然长叹一声,不言语。
成甯说:“二丫,你不高兴?”
叶斐然说:“有一点吧。谷雨是好孩子,也有天赋……就这么耽误了,觉得挺可惜的。”
成甯说:“佛渡有缘人。她自己不醒悟过来的话,哪怕我们用力拉,也拉不动她。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吧。”
叶斐然说:“是这么个道理。”
这件事很快平息了,她也就安下心养胎。
日子如水一样滑过,很快告别了秋天,迎来了冬天。
这一年京城的冬天来得很迟,进了腊月才飘下第一场雪。家家户户早早地储了冬菜。因年景不错,没有打仗了,成甯又下了几道命令,减免了很多税赋和徭役。
所以这一年,京城老百姓着实过得很不错,寻常百姓贴秋膘的时候,饭桌上也不再是杂碎汤,而是正儿八经的炖菜熬白肉。至于那些手里有几个钱,家里有人在朝廷做官的殷实人家,更是口外羊、红烧蹄髈、全鸡整鸭的往桌上招呼。
跟成甯说的半点不差,谷雨家的二荤铺子眼瞅着生意冷清下来。
原本很多人就是看见过叶斐然到那二荤铺子里找谷雨说话,被谷雨家人扯虎皮做大旗的一通吹嘘,真以为这家铺子和王府有什么关系,谷雨的饭菜做得也着实好吃,慕名而来光顾。
谁知道店里那男主人态度恶劣,动辄打骂客人,还喝酒逛窑子,动不动就用王府名头压人,后来更加打死了人,闹到应天府里去。而他们声称跟王府有关系,却被林学士大人当众严厉呵斥,当场拆穿。应天府尹拍马屁拍到马脚上,吓得魂飞魄散,立马秉公判案,让谷雨的哥哥杀人偿命。
谷雨坐在家里,低着头,垂着眼睛,视线落在自己一长一短的腿上。
父母难听到不堪的辱骂,利箭似的飞过来。
“你个赔钱瘸腿的货,吃我的住我的,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家里要用你的时候半点忙帮不上,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废柴也还能填填灶膛子,现在可不就是八百斤的寿桃,废物点心一个!”
“你哥死了,你嫂子要跑。这三个侄儿你得负责带大。不然我就去应天府击鼓鸣冤告你不孝,让你这驴入的去蹲大牢,正好给家里省一口茶饭!”
谷雨爹娘骂起谷雨来,倒是完全没有想起家里这门生意全是谷雨张罗起来的。
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骂得兴起,谷雨弟弟走进来了,也不看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的姐姐,径直走到他娘跟前,把手一摊:“娘,有银子吗?”
谷雨娘说:“昨儿不是才拿了十两银子去吗?”
谷雨弟弟暴躁道:“别问那么多了!有没有?我等着翻本呢!”
谷雨爹说:“没有,家里有几个都被你拿去赌档玩光了!”
谷雨弟弟很不满地撇着嘴转身,一瞥眼,却看到谷雨头上有只银簪子,在昏暗灯光下闪闪发光。顿时如同得了宝一般,欺身上前去,把银簪子拔在手中。谷雨捂着头尖叫:“那是夫人赏给我的!还给我!”
谷雨弟弟一脚把她踹开,谷雨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顿时蜷缩着身子,吐出血来。谷雨弟弟看也不看他姐,狂笑着往外奔:“兄弟们,我这儿有个簪子,走,翻本去!”
门外响起几个怪声,原来谷雨弟弟竟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回家拿钱来着?
谷雨哭着说:“不要,不要啊!”
谷雨爹上前又是一脚:“叫什么叫!让邻居听见了,我的脸面往哪儿搁?不许叫!”
谷雨爹把谷雨打了一顿,直到谷雨没了声响气息才罢休。
这年腊八,和很多开不下去年末转让的门面铺一样,那二荤铺子也关掉了。
这些事情叶斐然都不知道,她正在安胎。
终于度过了落红那段危险期,又迎来了孕吐期,还好只是吐了几次,没有当初叶怡然吃什么吐什么那样恐怖。但叶斐然的口味却变得非常奇怪,“相公,我想吃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