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斐然来到灶屋后面,在这里可以很清楚看到灶屋里的情形,听见灶屋里的人说话。
苏氏在烧火给叶怡然热饭,九儿站在旁边用手帕扇风,明明不热,她却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着脸上脖子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炉火旺盛,映得苏氏的脸红红的。
叶斐然瞧着,心里的火气“噌”的冒上来了,大步流星来到灶屋前,对九儿说:“你,跟我来一下。”
九儿一怔,说:“我在给我们奶奶热饭呢。”
叶斐然说:“是吗?那怎么没见你动手?你烧了火还是煮了汤了,还是涮了碗?”
九儿指着苏氏,正想脱口而出说:“我看着她。”
忽然想起苏氏是叶怡然的亲娘,可不是老妈子,及时收口。
叶斐然说:“那就是了,姐姐的饭菜有我娘捣鼓就行了。你跟我来收拾一下屋子,今晚姐姐要在我们家住!”
九儿不肯干活,她是林府的家生子,从林家本家跟着到了琼州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娇气点。突然被叶怡然带到这农村里来,已经浑身嫌弃了,还要给这些农村人干活?她扭扭捏捏地说:“我在林府不是干这个的……”
叶斐然挑眉:“哦?丫鬟不是用来干活的,难道买回来供着?那不是养着人吃闲饭嘛!不行,我得跟姐姐说说去,回头辞掉你算了。”
说罢,作势要走,九儿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奶奶才不会卖我呢。”
话音未落,叶怡然站在屋檐下,很生气地说:“你说谁不会卖你?你再偷懒不干活,我就卖了你!”
九儿这才晓得不对劲,眼珠子转了几转,她说:“奶奶,那样太太会生气的。”
叶斐然说:“太太?是躺在佛堂的那个,还是宋姨娘?区区一个姨娘,你开口叫人太太,不怕折煞了人?宠妾灭妻啊这是。”
九儿慌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怡然说:“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二丫让你干活,你叽叽歪歪的。难道你跟了我回娘家,就不是干活的?你不干活,就是吃闲饭的,我都不用禀告婆婆,直接就把你原地给卖了。这边现成的光棍多的是!”
九儿想起路上见到那些村子里脏兮兮的庄稼汉,如果要嫁给那样的人,过土里刨食的日子,天啊,她恨不得死掉!她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奴、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知道害怕,连称呼都变了。
叶斐然赞许地看了叶怡然一眼,说:“也罢,来,帮我把这床单洗了。”
“这是今晚我姐姐要睡的,洗干净点。”
大冷的天,刺骨的冷水,放了胰子,满满一盆,九儿看了又看,怎么也没办法狠心把自己白嫩青葱的手放进盆里。
家里可都是有专人浆洗衣服的,哪儿轮得到她来做!
没留头之前,九儿在库房看仓库,库房闲着没事,整日价养着;留头后就被宋姨娘看中,带在身边细细调理,原准备给林海壮的,后来临时改变主意,给了林驿。
就没打算用来做粗使丫鬟的!
叶斐然站在旁边,催促:“你愣着干嘛,快点啊!洗好之后还要烘干呐!”
九儿咬碎银牙,没办法,把手伸进了水里。
其实这样的冷水真不算冰冷刺骨了,亚热带地区,冬天最冷也不超过一个月。可九儿还是打了个大哆嗦,然后委委屈屈的,搓起床单来。
这会儿,叶斐然急着做饭,要走开,正好小虞夹着书本经过,她就抓壮丁:“小虞来,看着这丫鬟把大姨的床单洗干净。”
小虞:“哦。”
搬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捧着书本,一边看书一边看九儿干活。
叶斐然进了灶屋做饭,过一会儿,欢笑声和饭菜香味从灶屋里飞出来。九儿越发自感凄凉,搓着搓着,睫毛一颤,掉起了眼泪。
头顶传来小虞的声音:“你哭什么?”
九儿实在受不了这委屈,说:“小哥哥,我,我真累得不行了。”
她习惯成自然,话音拖长,妩媚柔弱,竟全不顾小虞只有十一二岁,还是个少年。一双狐媚眼,楚楚可怜地含羞带怯看着小虞。
小虞把书本一收,说:“这点儿活也喊累?那你真干活干少了。”
九儿一愣:“诶?”
小虞说:“动不动掉眼泪,恶心不恶心。你得向我娘学学,我娘可是刀子砍到面前来都不会哭的。”
九儿郁闷了,她怎么知道那个土包子少奶奶会有这样彪悍的妹妹啊!
刀子怼面前来都不哭?那还能叫女人吗?是女悍匪吧!
难怪没有男人要!
小虞催促:“快点干活吧!你耽误我看书了!”
九儿心里对读书人有天然好感,不自禁继续引诱道:“小少爷,你长得这么俊秀,一定很会念书。”
小虞板着脸说:“会念书又关你什么事,快!干!活!”
这是娘交代的事,得做好!
九儿挨过来,呵气如兰:“让我看看你念的什么书?”
小虞一把推开她,九儿“啊”尖叫着,倒退几步,摔在地上。
“你好好干活,说话。身上一股怪味儿,恶不恶心!”小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扫了扫胳膊,转身进了灶屋,“娘!”
叶斐然正在煲汤,看到小虞跑进来,说:“怎么啦?饿了?等会儿噢,很快有的吃了。”
小虞说:“我来看火吧。外面那女的太恶心了,活儿不好好干,老惹我说话。说话也就算了,领子拽那么低,身上一股味,害得我鼻子直痒痒。”
什么鬼?
小虞还是个孩子啊!
叶斐然又惊又怒,越发不满,压着火气说:“行。”
她来到院子里,看到九儿假模假样的搓那块床单。洗了小半个时辰了,还在搓那一小个角角。叶斐然更生气,提高声音说:“你怎么干活的呢!光搓左边不搓右边,这床单洗出来一半儿发白了,糟践布料呀!”
九儿被吓一大跳,带着哭腔喊:“这,这又怎么了啦?”
叶斐然把床单拽出来,换一边,说:“继续洗。我看着你洗。真没用,还说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连个床单都不会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