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生信和余牧终究还是白跑了一趟。
待二人走后,柳自南细细的思考了一下裴生信的话。
“长亭,你觉得裴生信说的话是真的吗?”柳自南问道。
柳长亭道:“那刺客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来。刺客从来不会去杀一个他明知杀不死的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傲。
柳自南听了柳长亭的话也是一笑。“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裴生信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明天继任大典的时候你在袖子里藏一把短剑,以备发生不测。”
柳长亭道:“不用,父亲。”
柳自南语重心长道:“长亭,凡事总是小心一点的好。”
“是,父亲。”
被柳自南‘请’下双峰山后,余牧和裴生信也只好先在湖州城内找了个客店住下。
余牧躺在床上舒服地道:“终于有天晚上是不用在马背上度过的了。”
裴生信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他没有余牧那么乐观。
余牧一看裴生信绷着张脸,道:“生气了?累死累活的赶了四五天路给人家报信,最后别说混口茶水,直接给人家骂下山了。”
裴生信道:“我气?我有什么气的。我气也是气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柳自南根本不听劝。”
余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就像柳自南说的,明天去继任大典的现场看着不就行了吗?”
裴生信道:“看?哪里看的住?!万一柳长亭再死了,万一他再死了,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余牧开解道:“本来现在这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若是明天柳长亭遇刺了,凶手定会留下线索,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或者说当场就把他抓到了。”
裴生信苦笑道:“万一柳长亭遇刺了,那这件案子才是真正的麻烦。没有人会随意的刺杀四大公子的,柳长亭遇刺就证明了这一切是有预谋的,这岂不是说明凶手的背后有人在指使吗?也许是一股势力,也许是一个组织,总之,柳长亭再死,只会让这件案子更难破。”
余牧一细想裴生信的话也自觉有些毛骨悚然。谁会接连刺杀四大公子中的两位?这其中说不定会牵扯出更大的阴谋。
余牧甩了甩头,把复杂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清了出去。
“我先不想这些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多少天没洗澡了,你也是一身臭汗,我去叫小二烧水去。”
等余牧回来了,裴生信还是坐在那里,还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余牧道:“你能不能别坐在那一脸愁云惨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柳长亭呢。你乐观一点好不好,说不定刺客根本就不会刺杀柳长亭,你只是猜测不是吗?”
裴生信看向余牧道:“你觉得刺客不会刺杀柳长亭?”
余牧道:“那可说不准。”
裴生信道:“你要是和我想的不一样,也不会连骑五天马赶到双峰派了。”
裴生信说的对,余牧确实同意他的看法。
他也认为刺客会再次动手。
裴生信没有再坐在那里,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活像是一个焦躁不安的小老头。
看着裴生信在自己面前来回地走来走去,余牧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裴生信在思索着还有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难道他只能如余牧所说,期盼着自己的假设是错的,刺客不会刺杀柳长亭。
他无助的叹气。
余牧祈求道:“你别转了行不行,赶了五天的路你不累吗?你还是坐下叹气吧,我这次不说你了。”
裴生信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房门走去。
余牧道:“你干什么去?”
裴生信道:“我去打听清楚明天柳自南在城中哪里举行继任大典。”
他不能坐在这儿等。
余牧还没等到小二烧好水,裴生信就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裴生信道:“楼下的掌柜的已经告诉我了。明天继任大典在湖州城中心的擂台上,之后柳自南会在惠丰园摆宴宴请受邀而来的各路豪侠。”
余牧道:“你这么快就打听到了,刺客若是会来,想必也早就打听清楚了。”
裴生信悠悠的坐了下来,他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余牧突然道:“你发现没有,明天刺客刺杀柳长亭只有用暗器这一种手段。”
裴生信猛然抬头。
余牧接着道:“柳长亭不比宋晚萧。或许刺客用暗器刺杀宋晚萧是他能选择的最隐秘的手法,但对于柳长亭,暗器就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是!
刺客只有用暗器这一种选择!
刺客不可能近身,明天不光有柳长亭父子,更有受邀前来的不少高手。就算刺客的武功能胜过柳长亭,他又如何逃脱?况且近身的情况下江湖上又有几人有把握杀掉柳长亭?
余牧问道:“宋晚萧中的那枚钢针,你见过吗?”
裴生信道:“见过,长短约合食指,粗细大概是银针的三四倍。”
余牧听了裴生信的描述,心中顿时了然。
余牧道:“这种钢针要么是多支以指间发出,这般覆盖的面会大一些,要么便是以细铁筒用嘴吹出,这样更精准些。明日刺客用这种暗器刺杀的话,定是用细铁筒吹出。”
裴生信恍然道:“这种细铁筒吹不远!”
“对!”
余牧道:“若想同时保证威力和准度,这种暗器必须要在十丈左右发出,最多不过十二三丈。明天我们只需注意离擂台十二三丈以内的人即可。至于惠丰园,刺客应该不会收到柳自南的请帖。”
裴生信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我们明天也算是有了个目标。”
余牧道:“别目标不目标的了,你饿不饿啊?赶快叫店小二整一桌好菜。洗完澡咱们好好吃顿饭,然后再美美的睡一晚上,这样明天才有精力。”
裴生信终于是被余牧逗乐了。“好。我现在就去让小二给余大公子整一桌山珍海味。”
余牧催促道:“快去快去。这几天哪吃到过一顿好的。哎,我先和你说好,这次帮你办案,吃饭住店你得全包吗,我不可能掏一个大子儿的。”
裴生信笑道:“我倒是搞不清我是请你来办案的,还是请你来享乐的。你不该帮我分摊一点儿?”
余牧撇了撇嘴道:“享乐?享个屁乐。你不乐意掏?谁不知道你河北裴氏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裴公子不会连这点儿银子都掏不出来吧。你是铁面神捕,不是铁公鸡神捕。”
裴生信道:“好,哪能委屈了余大公子,这一路肯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余牧道:“这就对了,去吧。”
看着躺在床上指挥自己的余牧,裴生信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是被余牧带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醒了余牧,他一挺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牧眨巴了几下眼睛,晃了晃还不太清醒的脑袋,昨天这一觉他睡得还不错。
房中没有裴生信的身影。
余牧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也知道裴生信会无功而返的。
看日头时辰已经不早了,余牧胡乱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用衣袖随意地擦拭了两下便准备下楼去吃饭。
刚到楼下,余牧正好碰到了回来的裴生信。
“又被骂回来了?”看着裴生信的脸色,余牧就知道他此去不可能有什么作用的。
裴生信叹道:“柳自南不愿改变主意,他早就打算把这次的继任大典办的十分高调。”
余牧道:“别愁了,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再去擂台那边看看。”
裴生信道:“早饭?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你也不看看自己起的有多晚,还吃早饭。”
余牧道:“那刚好,我们直接在擂台周围找个酒楼吃午饭,顺便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
“走吧。”裴生信白了余牧一眼,然后率先走出了客店。
酒楼上的包间里,裴生信看着眼前这满满一桌子菜有些无奈。
他忍不住道:“你点菜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完,两个人你点这么多菜干嘛?你吃的完?就算你吃的完,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你在这慢慢吃。”
余牧笑道:“我点菜总是想把想吃的都点了,点着点着也就忘了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完了。怎么?心疼口袋里的银子了?”
裴生信哪有心思还和余牧打哈哈:“几个银子而已,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余牧本来吃的正香,但看到裴生信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擂台周围,一筷子也没有动桌上的菜,他又没什么胃口了。
余牧道:“你能不能吃点儿东西,这么一大桌子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裴生信看也不看余牧道:“我哪有心思吃饭。”
余牧放下筷子道:“黑脸儿,你看你,这不是急了嘛。我告诉你,人要是变得急躁的话,什么事儿都干不好,这道理你铁面神捕不会不清楚吧。”
裴生信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宋晚萧一案他线索全无,眼看着柳长亭有可能又要遭了毒手,他又怎么静得下来。
不过听了余牧的话,他还是闭上了眼睛好好深呼吸了几下,想要平缓自己的心情。
余牧给裴生信倒了碗茶道:“你先喝碗茶,吃饱了饭才有精力办案不是?”
裴生信勉强喝了几口茶,但是面对着这一桌子菜,他还是没兴趣动筷子。
余牧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我告诉你一个道理,是在心安寺的时候慧安大师告诉我的。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吃饭就是磨刀,办案就是砍柴。你光想着砍柴,不一定能砍多少柴火,但是你要是先把刀磨好了,也许砍柴就会事半功倍。”
桌子对面的余牧说话的时候双手合十,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在循循善诱的‘余牧大师’。
裴生信看着余牧这样子笑了笑,终于动起了筷子。
余牧见裴生信接受了自己的教诲开心道:“你看,你的悟性还是可以的嘛。”
这边裴生信是动起了筷子,那边余牧反而开始观察起了擂台。
余牧道:“这擂台周围如此开阔,到时候恐怕又是人山人海。”
裴生信道:“是,现在已经午时二刻了。已经有人群开始往擂台那边靠拢了,吃完饭我们也得赶紧下去。”
余牧问道:“柳自南父子是从双峰派那边过来吗?”
裴生信道:“不是,他们今天一早就到了惠丰园,我也是去惠丰园见的柳自南。”
余牧道:“惠丰园是双峰派的宅子?”
裴生信道:“是,里里外外全是双峰派的人,算是双峰派在湖州城内的一个分堂。怎么?你担心刺客会在惠丰园里下手?”
余牧摇头道:“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惠丰园既然是双峰派经营已久的地方,想轻易的潜入进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再说两代掌门一起驾到,惠丰园今天肯定是戒备森严。”
裴生信突然道:“擂台上已经有双峰派的人了。”
余牧起身道:“我先下去了,你再吃两口,别忘了把账结了。”
裴生信反问道:“难不成我还指望你结账?”
余牧一笑,拍拍屁股下楼去了。
擂台周围有一个秃顶男子正探头探脑地观望着擂台上的情形,余牧见此上前去和那男子搭上了话。
余牧道:“老哥,你也是来看双峰派掌门继任大典的?”
秃顶男子点头道:“是啊。你也是?”
余牧笑道:“我也是。听老哥你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吧。跑那么老远就为了看看这个?”
秃顶男子道:“一看你就不怎么关心江湖上的事。那继任双峰派的人是谁啊?是四大公子之首的柳长亭。要知道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他就已经击败过无数高手,甚至其中还有方梦觉这种宗师人物。他要继任双峰派掌门了,如此盛况岂能不来亲眼一睹啊?”
秃顶男子这一阵对柳长亭的吹捧不免让余牧有些心生艳羡,比起柳长亭的名满天下,他现在头上顶的名号还是余笙的儿子。
秃顶男子道:“老弟你是哪里人啊?”
余牧笑笑道:“我是渝州人。”
他一把拉住寻来的裴生信道:“这位是我兄弟,他是北方人,我们也是约好一起来看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的。”
秃顶男子摆摆手道:“我先不和你们说了,马上人要多了,我去找个看得清楚的位置。”
一回首,秃顶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余牧道:“柳自南还真是高调,不少北方江湖上的人都过来一睹他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了。”
裴生信道:“你我不要一路,咱们最好相隔三五丈来搜寻刺客,这样既有照应也能加快速度。”
余牧道:“好。”
擂台的最前面摆着一排椅子,看样子应该是留给柳自南发出请帖的各大势力来的人物。
人群越聚越多,逐渐从椅子后形成了一个圆形向外面扩散。
裴生信抬头看了看太阳。
已经快到未时了。
受邀的各方势力代表已经一个个来到了擂台前,坐在了双峰派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椅子上。
人群开始向擂台靠拢,这让裴生信和余牧不太好像刚才那样方便的在人群之间来回走动。
南方的深秋本就说不上有多凉爽,加上人挤人的情况则更显闷热。
余牧身上薄薄的衣服因为汗液已经紧贴皮肤,裴生信也是边左右观察,边不时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就在此时,擂台上出现了今天最重要的两个人之一,柳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