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鹿今天特别安静。
看电影的时候,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句话都不说。
小女朋友很粘人。
以前的白鹿,只要一挨着君以臣,就好像没有骨头似的,总要抱着或是靠着,要不然就是拉着手。
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总喜欢握住一点什么东西,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
白鹿以前的安全感是君以臣。
但今天,她好像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依靠。
也许是之前的夕阳太过美好了,君以臣胸腔里憋着一团火,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这种热烈,便也跟着沉默下来。
两人看的是投影,窗帘拉起来,一室漆黑。
偶尔有光影从屏幕上静静地散发出来,电影里的人就也跟着安安静静地走路,说话,或是哭泣。
一切都是安静的,连音乐都显得苍白。
却静得有些过于沉重了。
君以臣偶尔回头,看着在光影的照映下,美得仿佛人间仙境的女孩,突然一阵心悸,说不出的难过。
他突然就想说一些话打破这种不安的感觉。
叩叩。
大门突然被敲响。
白鹿纤细的后背顿了一下,脸上一片惨白,手指在膝盖上紧紧握成了拳。
君以臣眼角一跳,一种说不出的强烈感觉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秒站了起来。
“小鹿,我去开门。”
君以臣语速很快,不等白鹿说话,转身就要走。
转身之际,手指突然就被拽住了。
很轻,很软,像小猫挠了一下手心。
君以臣背影一顿,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动。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一种汹涌澎湃的感情,让他简直不像他自己。
叩叩。
门外又传来两声敲击,仿佛催魂一般,让人惊心动魄地揪起半颗心脏。
“是找我的。”
白鹿轻声说道。
门都没开,她为什么如此肯定?
君以臣脑海里闪过一丝怀疑,可还不等这种怀疑扩散开来,白鹿就站了起来,然后拉着他的手,将他安放在沙发上。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电影马上就要演完了,君以臣,你看完了记得告诉我结局,我想知道她老公的抑郁症最后好了没有。”
君以臣哑火了一般,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要走了。”
白鹿叹了口气。
君以臣肩膀一抖,心里似乎有所感应,却因为完全不敢相信,便显得有些懦弱。
他想说,以前我们不就已经看过结局了么,她老公的抑郁症虽然没有彻底治愈,但也不再自杀,抑郁症没有杀死他们,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生。
这个电影,当年是白鹿用来安慰他,给他打气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突然就想翻出来看看。
君以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念头就在他的嘴边徘徊,恐惧的力量却不容许他说出来。
所以,只能靠不断的神游天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还有,他还想说,别走,小鹿,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想虔诚地祈求心爱的女孩不要死,就像她当年做过的那样。
可他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白鹿站在原地,并没有马上离开。
君以臣一只手紧紧掐着她,手腕都掐红了,生怕她就这样不见了。
“别走。”
君以臣的眼睛红红的,仰头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年的女孩。
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白鹿愣了愣,眼睛也跟着红了。
在沙发上坐下,白鹿的眼睛直视着面前委屈的一双眼,小声说道:“君以臣,如果我今天还能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君以臣不说话。
人家常说不能立FLOG。
那些说着做完这一单就金盆洗手的人,最后肯定洗不了手。
说过完今天就能退休好好享受生活的人,最后也没办法活到退休。
他要的是白鹿,而不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
君以臣不愿意松口。
白鹿也不勉强他,但她还有自己的使命没有完成。
“君以臣,你拦我也没有用,我今天必须走,如果你不让我走,我,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唰!
不过一句话,君以臣骨节分明的手指立刻松开了,却还是忍不住拽住了白鹿的衣袖。
他像一个即将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就这么红着一双眼,一句话都不说。
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白鹿不忍直视这样的目光,硬逼着自己转移视线,然后狠心扯掉了君以臣的拉拽,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外已听不见响声。
但白鹿知道,周晓慧此时肯定就站在黑暗中,等待着她的慷慨赴死。
周晓慧知道她在家。
她也知道,周晓慧一定会来。
她们早就约定好了,到了这一天,谁也不要放弃。
白鹿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一点一点打开大门。
果然看见微弱灯光下一张黑黄瘦弱的脸。
周晓慧。
杀人凶手的女儿。
以及,杀人凶手的妹妹。
但她们今天将会是一起面对恶魔的同盟。
虽然知道周晓慧为何而来,可当着君以臣的面,该做的戏还是要做。
白鹿笑不出来,只能逼着自己扯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小慧,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那个,白鹿同学,我,我家……”
周晓慧看着白鹿在夜空下亮如星辰的眼睛,差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在白鹿的鼓励下,这才一字一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弟弟突然晕倒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很害怕,能不能请你过去,过去帮我看看?”
白鹿还没有立刻答应,身后的君以臣突然低喝一声:“不行!”
他的面孔扭曲,整个眼眶都烧红了,满脸激动地站起来。
大概是来自抑郁症的心有灵犀,又或者是爱情的力量,白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知道了。
他知道怎么回事,却不愿意说出来。
好像只要他不说,白鹿就不会选择去死一样。
君以臣有些急,从沙发上站起来,脚步凌乱地走过来:“周同学,你弟弟生病了是吧?我是老师,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白鹿她还是小孩子,她哪懂什么病……”
“君以臣!”
白鹿突然生气了,头也不回地厉喝一声。
君以臣愣住,慌乱的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站在距离白鹿大概一米的地方,一动不动。
“君以臣,如果你今天踏出这个门,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白鹿的语气平静得简直可怕。
她的表情决绝,死死咬着嘴唇,说完就拉着周晓慧走了。
徒留君以臣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的绝望突然就像疯狂席卷而来的潮汐,再也无法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