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住的客栈距离红香阁还是太近,天不亮,沙华、冯不庸、萧珩三人就悄然出了城,来至城外的一处山林茅屋中稍作休整。
入夜,一弯半月歪歪斜斜的挂在天上,深蓝色的天干净的似能滴出水来一般。因为前两日几乎通不曾睡,整顿了一番之后,三人很快便收拾睡下了。
山里的夜很静,只有虫鸣声不绝于耳。就在月上中天,万籁俱静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快速朝着三人所在的竹林靠近,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拿各式兵刃,径直踹开了草舍的门。
就在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下一刻便一脚踹出、直接向后倒飞了出去。来人的功夫全都不弱,且出手全是狠招。沙华虽功夫卓绝,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其中几人缠住,无暇分身阻拦继续闯进屋内黑衣人。
冯不庸乃是个谋士,手底下几乎没什么功夫可言;萧珩那个样子,看起来只会比冯不庸还弱。这也是为何独独只有沙华出来应敌的原因。
如今见来人闯了进去,沙华自是心内着急,不想稍一分神,沙华的后背便被划了一道不算太深的口子。纵然如此,血还是汩汩的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回身隔开看过来的刀剑,沙华正欲纵身跳出包围圈回救,不等沙华放弃战场转身救援,只听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一帮人,居然迅速撤离,快速隐没在了黑夜中。
草舍的门已经破损,沙华提刀冲进草舍内,却只见被打晕在地的冯不庸,而萧珩,却已经没了踪影。
“不庸,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见冯不庸幽幽转醒,沙华拿起水袋喂了他几口水后,关切的问道。
冯不庸晃了晃甚是酸痛的脖颈,苦笑着回道:
“多谢君上!嘶~~这些人,下手还挺重!不过,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当真要我们性命的意思。咦?您那新认下的二弟呢?”
“被带走了!我想,这些人的目标,原就是二弟。”
“是他!难道是梁国王宫里的人?是梁王,还是梁国太子?我觉得,是梁后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君上,要去追吗?”
冯不庸看向沙华,却见沙华皱眉摇了摇头,道:
“他们应该不会伤了二弟,否则,就应该是截杀而非劫持了。那拨人不管是谁派来的,左右不过都是梁国的势力,想来不至于对二弟怎样。天这么黑,夜里的山林并不平静,等天亮了再说吧。”
脑海中再次过滤了一遍之前骤然发生的那场打斗,沙华疑惑道:
“但让我觉得奇怪的一点是,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人的确是对我动了杀心的。招招要害、刀刀要命。可后来不知怎的,竟突然间就撤走了。是原就安排的这样的战术,还是有谁临时改变了战略?那个通知他们撤退的人,又在哪里?”
“属下有一点也很是不解。按理说,咱们今天才到得此处,来时的路上也很注意,并没有被什么人盯上。为何,对方能那么精准的找到这里?且不为杀人,只为劫走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梁国六王子。”
见沙华同样面带疑惑,冯不庸继续道:
“说实话,君上,对您这位仓促认下的二弟,我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妥。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奇怪,但属下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人,并不简单。”
“何出此言?”
“怎么说呢?他太乖巧了。”
见冯不庸说的认真,沙华不觉有些想笑。怀疑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但‘太过乖巧’这一条,似乎颇有些牵强附会。想到自家那个惯会使坏的师妹,沙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松道:
“太乖巧?呵呵!看样子,你同我那师妹的脾性会更和些!她最是个顽皮爱闹腾,且闷坏闷坏的。等日后你见着她,就知道我那二弟‘乖巧之人’的可贵了!”
“主上,属下能问您一个越矩的问题吗?”
犹疑一阵,冯不庸还是鼓起了勇气,对着沙华问道。
“不庸,你我自当是彼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好。无论什么问题,尽管问。”
“那不庸就造次了!主上,为何,您定要和那六王子义结金兰呢?我曾以为您说那话只是为了演戏同他套近乎,不想,您竟真的认了这个异姓兄弟。”
后背上的伤此时开始**辣的疼的厉害,沙华皱了皱眉,此时才想起来示意冯不庸,自己受了伤。在冯不庸手忙脚乱替他包扎的同时,沙华深叹一声,对着身后的冯不庸轻声叹道:
“不庸,你知道在走进华都,眼见一步一尸、十步一幡时,我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吗?你知道,在我替父王母后,和各位兄长亲族装棺收敛时,我是怎样的心情吗?当时,我差一点就疯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摧毁这个世界,毁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那些鼓荡在血肉中的杀机,差点让我的理智全面崩塌。如果不是因为对师父和师妹的那一份执念……”
感觉身后包扎的手明显顿了顿,沙华继续沉声道:
“不庸,我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遍地横尸的华都,梦见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活人,不,我也不再是活着的了。胸腔的那些恨,我压抑的太深了,我真的很怕,哪一天睁眼醒来,会不会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回头看了眼依旧无声聆听的冯不庸,沙华继续道:
“不庸,在这世上,能找到一个让你甘心为之放下铠甲的人并不多。这,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对于二弟的恐惧、他的执念,他的怨恨,我都能懂。我怜惜他,其实也是怜惜我自己。能多一个人让我牵挂着,至少,能多一根拉扯我理智的弦。至少,能让我不至于最后变成一个嗜血无情的怪物。师父多年的谆谆教诲,沙华不敢辜负,也不能辜负。我知道二弟,不会如他表现出的这般乖巧无害,身处那样的境地,多少还是要有些自保的本事的。但我想,只要给他足够的关爱,他,应该不至走上歧途。”
“君上,属下,明白了。”
许久后,冯不庸低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