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马车回府, 陆修的腿已恢复些许,不必搀扶也能行走。
他走得极慢,姿态端直从容, 看不出异常。
“我让人去请太医。”萧青鸾顿住脚步, 轻道。
陆修站定, 回望她, 苍白的脸上,眸光清湛温缱:“不用, 我没事。”
言罢,朝她伸出手:“鸾儿陪我去汤池?放心, 不欺负你。”
萧青鸾担心他,却被他的话逗笑, 轻笑一声, 望望他的腿:“就你现在这样, 该担心我欺负你才对。”
片刻后, 茜桃、翠翘将汤池备好, 萧青鸾扶他走下石阶。
他衣衫本就被风雪冻住, 方才又逞强,自己从府门口走进来, 中衣已然被汗水浸湿。
萧青鸾抬手搭在他衣领处,欲替他脱下中衣,纤手却被陆修按住。
“鸾儿莫要考验我的定力。”他倚坐暖玉边, 大半身子没于水中。
热气透入骨肉, 他面颊渐渐恢复些许血色, 身子似也开始松弛下来。
池水清澈,她下意识朝池水下望望。
他中衣衣摆被水流浮起,看不出什么, 她仍是面颊微热,移开视线。
“你自己沐洗,我去叫人备膳。”萧青鸾想着吃什么能驱寒暖身,作势要起来,他却未曾放手。
按住她手的姿势,改成握住。
“一起洗。”陆修唇角微弯,手上力道随之加重些许。
萧青鸾身形不稳,噗通跌入池水中。
池水溅起无数晶莹,暖意瞬时将她包裹,萧青鸾落入陆修怀中。
衣衫湿漉漉贴在身上,萧青鸾垂眸去掰他扣在腰间的手,轻斥:“又胡闹!”
扭动着,想从他怀中下来,水流浮起她裙摆,里裤贴在腿上,她清晰察觉到他的异样,登时不敢再乱动。
三日不吃不喝,跪在风雪中,若非他有武艺傍身,换做旁人,怕是早冻死了。
偏他刚刚恢复些,竟有心思想这个……
扣在腰间的手虽不肯松开,倒也规矩。萧青鸾正羞赧,却觉颈侧一沉。
他将额头靠在她颈间,嗓音略显疲惫:“别动。”
萧青鸾本就不敢动,听他这么说,更是连呼吸也放缓,生怕吵着他。
很快,颈侧气息变得匀浅,陆修睡着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动作轻缓侧过身,凝着他眉眼间的疲色,心下一软。
甄氏对她下药,她心里是有些迁怒他的,可眼下,望着他熟睡的模样,萧青鸾心中郁气豁然散开。
一世能有多长?若为了讨厌之人,一直心存芥蒂,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若说过得不好,容筝过得比甄氏艰难数倍,怎不见容筝如她一般,满心仇怨?
甄氏见不得陆修待她好,见不得她和陆修有孩儿,她偏不如甄氏的意。
思及此,萧青鸾眉眼间多出三分笑意,抬手捧住他侧脸,缓缓移至身侧石阶上。
她坐在石阶中央,将他侧脸轻轻放在腿上,调整好姿势,任他倚着能睡踏实。
一绺墨发贴在他颊边,萧青鸾唇角弯起,生起玩心。
将发丝捏起,又从自己腮边捋出一绺,纤指灵巧翻动,细细编出一枚同心结。
编好之后,正要抬头去寻剪刀,刚抬起些许,被扯得一声轻呼。
二人发丝被同心结相连,她连坐直身子也不能。
幸而陆修睡得沉,只眉心微拧,并未被扯醒。
见他睡得沉,萧青鸾也被感染,生出越来越多的倦意。
水汽氤氲间,她俯身,贴着陆修侧脸睡去。
迷迷糊糊醒来,萧青鸾下意识往身侧摸摸,却扑了个空。
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寝屋榻上,软帐外印出一道侧影。
侧影端雅,正捧着一卷书,在灯下看。
“醒了?”陆修放下书卷,伸手撩起半边软帐,冲她笑。
她竟然比陆修睡得更久、更沉,连何时被他抱回寝屋也不知,萧青鸾有些无地自容,纤手抓住衾被边缘,想把脸遮起来。
陆修却伸手止住她,从枕边取过一物,在她面前轻晃。
是她亲手编制的同心结。
“鸾儿可是要与为夫永结同心?”陆修眼底笑意,灿若星辰。
“还我!”萧青鸾伸手欲抢,却被他避开。
再去抢,他却将同心结放回枕边,欺身过来,温柔厮磨她唇瓣。
翌日,萧青鸾忆起昨夜情形,料想他的腿应还未好全,她忍着羞,吩咐茜桃:“去请太医来,看看侯爷的腿。”
茜桃将新折的花枝插在花觚中,笑道:“昨日公主刚进汤池,圣上便派了太医来,已替侯爷细细看过,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些时日。”
原来,她睡着时,太医已替他诊看过。
萧青鸾侧过脸,转向陆修,正好对上他温缱眸光,心口蓦地一跳。
他定是故意不告诉她,想看她关心他,心疼他。
“随我去县主府。”萧青鸾红着脸起身,冲茜桃道。
茜桃应是,拿起氅衣,正要替萧青鸾披上,却被陆修接过去。
将氅衣披在她肩上,陆修抱起她,大步朝外走:“我陪你去。”
陪就陪,为何要抱她出去?
“放我下来,仔细你的腿。”萧青鸾扭着。
想挣脱,却未能如愿,反被他抱得更紧。陆修轻笑,嗓音极低道:“鸾儿身轻体软,压不坏的。”
闻言,萧青鸾耳尖立时红透,此等孟浪言语,他在书房说过,昨夜也说过。
分明是……
绮丽画面一股脑钻入脑海,萧青鸾有些受不住,心口微热,耳尖几欲滴血。
“三个月内,不许再胡来。”萧青鸾咬咬唇,秀眉一竖,嗔道。
“好。”陆修眉眼舒展,笑意漫开,鸾儿的意思是,他可以停药了吧?
为确保孩儿康健,停药的三个月内,他确实不能胡来。
不过,宋嬷嬷送来的箱笼里,那些东西倒是能派上用场。
容筝体内毒素已全然清除,季艺姝离开前,还特意为她写下一幅调养身子的补方。
县主府是萧青鸾亲自挑选的,里面一应陈设,皆按容筝喜好来,她住得舒坦,便不再想着回钟灵山去,萧青鸾很是欢喜。
初八这日,新年的第一场朝会,陆修出现在御殿上,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腿瞧,却未看出丝毫异常。
没有人在风雪中跪三日,还能有双好腿的吧?传言一定是假的!
只有定国公知晓,传言句句属实。
散朝后,定国公刻意走在陆修身侧,脚步放得缓,落在百官之后。
“你的腿,可还好?”定国公开口时,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腿上。
“劳父亲挂念,并无大碍。”陆修淡淡应。
原本便不亲厚的关系,如今似落入数九寒天,定国公自知对不起儿子,因为圣上赐鸩酒,儿子本不想管,是他硬逼着儿子一道求情。
若非儿子替夫人求情,圣上或许也不会盛怒,降下赐和离的旨意。
可阿妍纵有千错万错,也是他的夫人,子远的母亲,子远不能不管。
“你母亲病得厉害,你若得空,便回去看看她。”定国公长叹一声,“她一心为你打算,若见着你,兴许能好得快些。”
他语重心长,句句出自肺腑,以为能打动陆修。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见陆修顿住脚步,望过来,面上无一丝温度:“母亲生恩,陆修面圣求情之日,已还清。日后,陆修不会再踏足国公府半步,母亲若不能好,亦是生死有命。”
定国公望着他决然的背影,唇瓣翕动,半晌未发出一个音。
“子远呢?”甄氏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朝定国公身后看,“他为何没同你一道回来?你有没有告诉他,我病倒了?”
回府路上,定国公将过往近二十年,细细回想一遍。乍然惊觉,他守着最爱的女子,却是欢喜少,忧愁多。
子远丢失前,他们一家三口,也曾其乐融融,可自从子远走丢,阿妍便性情大变。
她沉浸在痛苦中,不愿走出来,也见不得他有丝毫欢喜,须得他同她感同身受,一起憎恶萧氏,一起竭力找寻子远。
子远是他唯一的儿子,定国公是带着期盼找的,那是他曾抱在膝上亲自教养,寄予无限期望的儿子。
可儿子找回来,一切似乎并未变好,反而更糟。
今日,他心中所有关于父子情深的期待,被儿子亲手掐灭。
对待陆勇时,儿子曾对他失望过,虽未明言,可他心中清楚。
眼下阿妍触及儿子逆鳞,却还盼着儿子回头。
和好?他不敢痴心妄想。
“阿妍,我想再生个孩儿。”定国公望着甄氏,神色凝肃,沉声道。
再生个孩儿,他亲自教养,把对子远的亏欠,全都给那个孩子。
“你说什么?”甄氏震惊到身形微晃,下得美人榻,几乎站立不稳,历经岁月侵蚀的美目狠狠盯着定国公,“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她嗓音微颤,有些哽咽。
“对,我知道你服过药,再也生不出孩子。”定国公神色淡然,将她圈在怀中,嗓音同从前哄她时温柔无异,“阿妍,待我找到人选,便由你做主纳她入府。”
大雪过后,天气晴好。
萧青鸾和容筝约在茶楼,身侧还有一张空椅,是芸娘的,她去了旁边的书局。
雅间不隔音,堂下声音大些,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听说了吗?”一位男子朗声开口,卖了个关子,等人起哄,才继续道,“钟灵山上的霍神医,把他的女弟子逐出师门了。”
“啧,这有什么稀罕?神医性情古怪,谁不知道。”另一个呷一口茶轻嗤。
先头那人急道:“诶,我话还没说完呢!那女弟子被逐出师门,不是因为惹神医不悦,而是她跟随南黎长老回南黎,她竟然是南黎圣女!”
“什么?那女弟子不是状元郎季大人的妹妹吗?”有人惊呼。
“是季大人的妹妹没错,可她是捡来的。”
“胡扯,随随便便捡个女娃娃就是南黎圣女了?那你也去捡个我看看。”
后面如何起哄,越扯越远,萧青鸾没听进去。
“季家妹妹真是圣女吗?”容筝不确定地问萧青鸾。
萧青鸾略略颔首,鬓边步摇轻晃,美目明灿:“对,别担心,长老们不会苛待她。”
因为,把季艺姝送到巷口那日,她在季艺姝身上,看到过辰王令。
再入宫时,萧励也听到风声,问萧青鸾:“前些日子你去过钟灵山,可知是怎么回事?南黎圣女怎会在我大琞?”
他得知消息时,已寻不到南黎长老踪迹。否则,他定要将人扣下来,替他解毒。
可皇妹出入钟灵山数次,又与季家交好,难道事先一点也不知?为何不告诉他?
“季家小姑娘确实是南黎圣女。”萧青鸾唇边带着笑意,把小姑娘在合欢树下的承诺之言,说给萧励听,“皇兄只需好生将养,五年之后,季妹妹定能带着情蛊回来,替皇兄解毒。”
皇嫂虽对她误解颇深,对皇兄却是真心,到时若要皇嫂种下情蛊,帮皇兄解毒,想必皇嫂会很乐意。
话说开,萧励有了盼头,眉宇舒展不少。心中对萧青鸾更看重几分,果然只有至亲手足,才会想方设法为他谋划。
自入冬后,皇兄身子便时常不好,日积月累,紫宸宫里萦着清苦药香。
“皇兄,朝中有那么多大臣,你该歇就歇歇,不要过度伤神。”萧青鸾忍不住劝。
萧励停下手中朱笔,将批好的奏折放至一旁,不在意地笑笑:“那么多大臣,又有几个能全然相信的?皇兄是劳碌命,皇妹若有心,便多入宫替朕教养太子。”
教养太子?她可不敢有这个心思。
萧青鸾笑笑,随口道:“别人我不敢说,至少陆修不会害皇兄。”
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让萧励提拔陆修之意。说完,她便告辞,转而往慈宁宫去。
母后宫中的小佛堂已被拆除,许是存着与甄氏断交的心思,她时常召官宦家眷入宫赏花,却再未召见甄氏。
没想到,在慈宁宫中,遇着薛皇后。
“皇嫂也来看母后么?倒是巧。”萧青鸾坐到太后另一侧,接过宫婢手中美□□,轻轻替太后捶腿。
“几日未见,皇妹生得越发美艳,正好尚衣局新进一批料子,有几匹品色上佳,唯有皇妹压得住,待会儿本宫叫人送去公主府。”薛皇后说着,便冲心腹宫婢吩咐。
许久未被皇嫂热诚相待,萧青鸾甚至有些不适应。
目光扫过薛皇后,又在太后脸上落了一瞬,看到旁边凭几上的账册,心下明白几分,皇嫂是在借她讨好母后。
从前,母后万事不管,也不必请安。如今恢复晨昏定省,多半是想让慈宁宫多些人气,并非要夺权的意思吧,皇嫂会不会想岔了?
心下正思量着,便听太后轻嘲一声,取过账册,递给薛皇后:“后宫由你打理,哀家很放心,往后不必再给本宫看这些。”
薛皇后略垂眸,恭敬接过账册,面上笑意讪讪:“是,谨遵母后吩咐。”
从慈宁宫出来,薛皇后身边的方姑姑低低道:“主子,太后娘娘恢复晨昏定省,却不看账册,主子可猜出其中用意?”
“不管她是不是想掌管后宫,本宫都不怕,几年过去,宫里处处都有本宫的人。”薛皇后抚着金累丝护甲,面色微臣,“都怪甄氏多事,否则太后岂会拆除佛堂?”
不拆除佛堂,日日念佛经,继续清净,对大家都好。
她嘴里怪甄氏,心下却有些怪萧青鸾,若非萧青鸾不得甄氏喜欢,甄氏怎么会给她下药?
待太子长大,他的太子妃,她定要亲自挑,家世自然要好,还要好相与。
转眼已至暮春时节,公主府中处处浅香扑鼻。
月色正好,萧青鸾着合欢红寝衣临窗看话本。
院外剑声渐歇,陆修走进来,收剑入鞘,边解袖口绑带,边朝她走过来。
待他朝她伸手,萧青鸾横他一眼,拍他一下,嗔道:“一身汗臭,快去洗洗。”
其实并未闻见汗味,甚至闻到院中清浅花香,萧青鸾却刻意抬手掩鼻,做嫌弃状。
“嫌弃为夫?”陆修微微挑眉,猝然躬身将她抱起,轻咬她耳尖笑道,“那就帮我洗,洗得干净些。”
“我才不要!”萧青鸾想到他日日换着花样折腾,便知他又憋着坏,当下便双腿发软,想逃。
没等她落地,便被陆修三两下挑开寝衣,丢进浴桶中。
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萧青鸾钻出水面,将口中水吐出来,他却已闪身挤进来,水面溢出桶沿,哗啦哗啦往外流。
未及喘气,便被陆修堵住唇瓣,徐徐往她口中渡气,似在救她这个险些溺水之人。
气息倏而通畅,感官却被放大,鼻尖凝着他身上独有的干净雅香。
她攀着他的颈,身形发颤,忽而狠狠呜哼出声,险些落泪。
睁开眼,美目盈盈凝他。
却听他附耳轻道:“三月之期,鸾儿不可反悔。”
及至盛夏,太医诊脉过后,向萧青鸾道喜,陆修竟当着太医的面,将她抱起来,放到榻上躺着。
“才刚两个月,何至于此?”萧青鸾听到外面太医忍笑的声音,也有些哭笑不得。
说完,自顾自起身,绕过陆修,吩咐茜桃给赏银,去宫里报喜。
待茜桃从宫中回来,却带回一道圣旨。
要长公主同圣驾一道去行宫避暑,另加封靖宁侯陆修为摄政王,在京中监国。
萧青鸾拿到圣旨,反复看几遍,仍惊诧不已,皇兄未免太过儿戏。
他自己身子不好,前些日子中了暑气,也没说要去行宫避暑。她怀身孕的喜讯刚报入宫中,皇兄便当即拟旨,甚至要把朝事全权丢给陆修,和他一起去行宫?
“不成,我得入宫。”萧青鸾踢开足上软鞋,正欲躬身穿外出的云头履,却被陆修拦住。
他躬身,蹲在她身前,细细替她穿好。
随即抬眸,冲她笑道:“圣上此举并非冲动为之,两月前,我便同圣上议定,若你夏日有孕,便去行宫养胎。本是我陪你去行宫,却拗不过圣意。”
“……”想到他们二人在紫宸宫商议,谁跟她去行宫避暑的情形,萧青鸾忍俊不禁,“难怪前些日子皇兄未提避暑之事,原来在等我呢!”
陆修扶她走在湖岸边,望着湖中碧叶娇荷,缓缓道:“其实圣上将我留在京城,也是防备我。”
“胡说什么呢?”萧青鸾抬手,在他小臂内侧狠捏一把,“皇兄若防备你,岂会让你处理朝政?”
“他不是防备我夺权,是特意将你我隔开,怕我没个分寸,伤着你和孩儿。”陆修侧身,将她揽入怀中,眸光微闪,“好在行宫不算远,我夜里骑快马偷偷去看你,鸾儿记得替我留门。”
萧青鸾怀有身孕,不宜舟车劳顿,此次避暑的行宫离京城近,在钟灵山下。
五年后,上元灯会,长街璀亮如白昼。
萧青鸾身着月光衣,戴着红狐面具,左手被陆修攥着,右手牵着一只小团子。
一大一小,皆戴狐狸面具。
“娘亲,珞儿要兔子灯。”小团子晃着萧青鸾的手,望向不远处红眼睛的兔子灯,嗓音甜甜糯糯。
萧青鸾含笑,从陆修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摸摸女儿精致的小发髻,眉眼柔和。
未及开口,便听陆修道:“爹爹替你买。”
“不要!”小团子萧珞瞪陆修一眼,小短手抱住萧青鸾小臂,“娘亲选的好看,就要娘亲选!”
陆修和萧青鸾面面相觑,双双笑出声。
那些兔子灯差别并不大,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近来珞儿总要她陪着入睡,醒来后却找不着她,觉得娘亲被爹爹抢走,分明是对陆修这个爹爹有怨气。
不止兔子灯,近来陆修如何哄她,珞儿都不留情面,只在皇帝舅舅面前,才会给陆修一丝好脸色。
“都依你。”萧青鸾牵起珞儿的手,往琳琅满目的摊位前去。
选中一只,正要抬手去取,身侧却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嗓音温婉:“我要这个。”
是位年轻女子。
选中同一只,摊主面露难色,看看女子,又看看萧青鸾牵着的小团子。
女子愣愣,取下兔子灯交到珞儿手中:“你也选的这只吗?给你吧。”
萧青鸾侧眸望去,倏而愣住。
眼前女子容色婉丽,眉眼温柔,腕间、腰际皆系银铃,行动间叮当作响。
却是故人。
“季妹妹。”萧青鸾摘下面具,含笑望她,“许久不见。”
季艺姝特意赶在上元节回来,却晚一步,误了晚膳时辰。索性来街市转转,想给侄儿季昂买些小玩意。
没想到,因一盏兔子灯,遇上萧青鸾。
季长禄位居二品,已从深巷搬出来,住进御赐宅邸。
同季艺姝约定好入宫时辰,萧青鸾便派人送她去了季府。
翌日,萧青鸾亲临季府,稍作寒暄,便迫不及待带季艺姝一道入宫,替萧励解毒。
近两年,萧励的身子越发弱,时常病着,萧青鸾怎么不揪心?
紫宸宫中,季艺姝替萧励诊脉后,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玉瓶,瓶中用特制的药温养着一只情蛊,通体雪白。
她讲的解毒之法,同萧青鸾记忆中大同小异。
“若让心意不相通之人解毒,会如何?”萧励沉吟片刻,拧眉问。
“被情蛊反噬,无药可解。”季艺姝凝神轻应。
此法风险太大,她并不认同,所以一直在想别的解法。
“皇兄与皇嫂鹣鲽情深,皇嫂定能为皇兄解毒。”萧青鸾不明白,萧励为何还要迟疑。
萧励并未立时应,沉默片刻,方冲殿门处道:“传皇后来紫宸宫。”
等待时,萧青鸾紧张又欢喜。
终于,皇兄身上的毒可以解除,她不会再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薛皇后步入紫宸宫,听到季艺姝讲解解毒之法,她眸光有些躲闪。
待季艺姝将玉瓶凑至她指尖,望着里面救人的情蛊,她只觉可怖。
猛然收回手,藏至身后,薛皇后在萧青鸾等人震惊的目光中,稳住心神,面露难色:“并非本宫不愿替圣上解毒,而是……”
她垂眸扫一眼腹部,心下对这个及时到来的孩儿,感激不已:“本宫腹中怀有皇儿。”
听她这般说,萧励反而松一口气,宫中美人如云,个个可心,可即便是皇后,他也不敢拿真心考验。
“朕明白了,皇后且回去静心养胎。”萧励态度温和,派御辇送薛皇后回坤羽宫。
萧青鸾望着薛皇后的背影,心下生出怪异感,皇嫂不愿为皇兄解毒,真的只是因为身孕吗?
“不必担心,再给我半年,我有别的法子,只是需要验证效用。”季艺姝冲萧青鸾浅笑,安慰道。
出宫候,坐在马车中,萧青鸾仍忍不住问:“果真有别的法子救我皇兄吗?”
“艺姝不敢欺瞒长公主,更不会欺君。”季艺姝轻道,“这法子有些冒险,我并未有万全把握,需去钟灵山向师父请教一二,就怕他不认我这个徒弟,不肯相助。”
萧青鸾扫一眼她腰间羊脂玉佩,也就是辰王令,心念安定,浅笑:“他会的。”
只是,萧青鸾怎么也没想到,霍庭修会自己服用情丝草毒来验证。
半年后,霍庭修身上情丝草毒解除,季艺姝便入宫以同样的法子,替萧励解了毒。
钟灵山上,合欢花开得正好,无数粉粉白白的流苏小扇缀在枝叶间,灿若云霞。
“神医相信我能解毒?”季艺姝仍按照少时的习惯,替霍庭修烹好茶,递至他手边,面上笑意温婉。
霍庭修抬眼,目光淡淡扫过她发间无意中落下的合欢花,又移开视线,望向山下烟岚松涛:“你回南黎,确实长进不少。”
闻言,季艺姝面上一喜:“那我还能做师父的弟子吗?”
霍庭修望着满目黛青,并未作答。
体内余毒全清,萧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健,面色也好许多。
有他处理朝政,任劳任怨数年的陆修,处理完公务,终于在天黑前回府。
天边斜阳洒落宫苑,将影壁上新嵌的琉璃映照得璀璨生辉。
影壁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有来有往踢五彩羽毽,笑靥比天际云霞还耀目。
听到门口侍卫问安声,萧青鸾侧眸望过来,美目越发明灿,提起裙裾便朝他跑过来。
陆修长腿迈过门槛,带着浅香的身影扑过来,被他稳稳接在怀中,他轻笑:“鸾儿今日这般欢喜?”
“今日是你的生辰啊。”萧青鸾仰面,含笑睇他。
温香在怀,陆修恍惚一瞬,悠长霞光晃过眉眼,将他思绪拉至数年前,他接她一道去江南的那日。
此情此景,正是他当初立在府门外,望着她从影壁走出来时,想象的情形。
美好得分不清是梦是醒,若是梦,他宁愿长眠此间。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珞儿姓萧,跟我们公主姓萧,名出自齐辂的辂~
可能还会有几章番外,看灵感,按惯例不会很多,一周内会更完~
这本书刚入v的时候,有两天情绪波动很大,非常感谢挺身而出和默默支持的小天使们,真的每一份善意都会深深记在心里,非常非常感谢!!!
等番外更完,会专心准备下一本,预计11月上旬开,大概会往轻松里写,求预收呀~~
《权臣白月光做了宠妃》文案如下:
月下宫宴,舞姬甄蓁,姿若惊鸿,面如桃李。
皇帝见她同最得宠的云妃有几分像,甚至更美艳惑人,当下直了眼。
正欲封妃,却被漆眸沉冽空无一物的权臣裴砚截了胡。
甄蓁是公子捡回来的,前尘往事尽忘,一心随侍公子左右。
可是公子一朝入京,再无踪影。
她为了寻公子,无意中入了教坊,却发现他是天下人口中最嚣张的权臣裴砚。
世人皆道,当年裴砚的未婚妻被昏君抢了,他才特意抢来甄蓁做替身。
甄蓁宁愿做奴婢,也不想做替身。
却被公子捉住手腕,他拿齿尖轻磨她雪腕细骨,漆眸幽沉道:“温琴心,你既苦苦寻来,便别想让我再放手,否则,我会一寸一寸啃了你的小骨头。”
甄蓁:???温琴心不是罪臣之女,当朝云妃?且温家败落,还是裴家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