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听话地在低矮的走廊里挪动着脚步,一巴掌掀开了对门大妈的房门。
“轰轰……”
几乎所有邻居的家门在这一刻都同时打开了,一位位邻居面色冷漠地走出来,嘴里发出恶毒的讥笑声。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化成了一缕缕黑色烂泥似的东西,开始聚合到一起。
与此同时,一道道虚影浮现在余晖眼前,像是记忆深处的往事揭开了面纱。
一群人在大妈的带头下,围着一个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女人大骂着,时不时还扔过去些烂菜叶子。
“不知检点的女人,连孩子爸是谁都不知道……”
“看她这幅模样,以前肯定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吧……跑这儿来还来这套,看好你们的男人哦,别被她骗了去……”
“可别把我女儿教坏了,小小年纪就出去鬼混……”
“丧门星,真晦气……”
“那个小孩也长得跟个怪物似的,就是她的报应……”
“这样的人还有脸活着?怎么不早去死……”
中间的女人穿着打扮十分朴素,一脸局促地站着,眼里闪着泪花。她容貌不错,桃花眼,瓜子脸,只是皮肤有些粗糙和发黄,让她看上去显老一些。
“不是,我不是狐狸精……我当初给人骗了……我家孩子不是怪物,只是生病了……”
面对邻居的七嘴八舌,她笨拙地解释着,却换来了变本加厉的骂声。她只能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之后人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演变着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但场景都是女人在承受着邻居们的指责,甚至越来越过分。而那个领头的大妈得意地挑动着所有人的怒火,享受着这一刻站在道德制高点万众瞩目的时刻。
余晖静静看着这一幕幕,这一刻,他能够深刻感受到女人委屈绝望的情绪。
“……忍忍吧,忍过这一次就过去了……”女人不停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为什么人们的怒火反而越来越重?她明明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但为何现在却搞得像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余晖摇了摇头,人善被人欺,懦弱和妥协换来的往往只是更过分的欺凌。
“所以,这是第一个黑暗的怪物,一个造谣者,再加上一群不辨是非的盲目人,组成了一切谣言之始。”
眼前的一幕幕缓缓淡化,那些黑色烂泥也已经聚合到了一起,组合成了余晖昨晚见到的那个怪物。
膨胀肥胖的身躯挤满了走廊,上面长满了恶毒的眼睛和耳朵,满是尖牙利齿的手臂肆意挥舞着,嘴唇开合间,余晖第一次听清了它们说的是什么。
那是一句句恶毒的脏话,是邻居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指责。
那些眼睛死死窥视着,耳朵缓缓蠕动着,像极了打探各家**的邻居大妈。
余晖身下的怪物尖锐地叫了一声,向着对方扑了过去,尖利的手掌狠狠撕扯着对方的身躯,像是遇到了最痛恨的仇敌。
对面的臃肿怪物也开始反击,双方疯狂抓挠和撕咬着,疯狂无比。
余晖的怪物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缓缓增添的伤口,它尖锐地叫着,余晖感受到了它心里的痛恨,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
余晖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的怪物其实不算强大。他狠狠挥动光芒构成的刀刃,这时候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有无尽的力量。
在刀刃之下,臃肿的怪物身上所有的嘴巴都一同发出了刺耳的惨嚎。
最后,光刃直直捅进怪物臃肿身体的深处,伴随着一声像是刺破了蛋壳的响声,怪物发出最后一声嚎叫后如烟消散了,仅剩下一股恶臭味飘在空气中。
“干掉了!”小鬼欢呼道。
余晖的怪物呜咽了一声,抬脚往楼下走去,驮着余晖来到了黑灰覆盖的黑色街道。
它终于站直了身体,把余晖顶到了三米多的高处,然后迈开细长的腿向着熟悉的地方而去。
余晖坐在怪物肩上远眺,清晰地看到一团团尤其浓重的黑暗,它们分布在黑街各处,等待他们去一一杀死。
他还瞥见解锋三个人藏在街边的建筑里偷窥着这边,但无心去理会他们。
怪物细长的腿不算敏捷,但步子迈得很大,不久后他们就来到了熟悉的写字楼前。同时,位置较高的余晖也看到了距离这栋楼不远处的一栋更加矮小的建筑,上面立着标牌:立广清洁公司。
“这次是同事啊,盲目从众的流言之口。”余晖看着再次浮现在眼前的虚影,那些熟悉的议论、排斥乃至欺凌,摇了摇头。
余晖在这里所经历过的,杨芬在现实里经历的只会更多。
他看到以郭哥和李秀为核心,那些虚影聚集在一起,如同缠绕成一团的无数黑色长蛇。它们没有眼睛,不会去辨别真相,只长着一张议论的嘴,永远带着嘲讽的讥笑。
怪物载着余晖扑了过去,它细长的手掌疯狂地抓烂了一张张白脸,余晖手中的刀刃轻松地切断了一个个嘲笑的头颅。它们尖叫着落在黑色地面上,弹跳着,然后化成腐臭的烂泥融入地上的污水里。
余晖笑吟吟地一个个斩下这些脑袋,最终,当最后一个头颅哀叫着落地时,眼前的怪物消散了,他身下的怪物身上也多了些深深的伤痕。
怪物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它马不停蹄地带着余晖向着下一处黑暗区域赶去。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小地方,余晖看到了两个混混的虚影,再次看到了杨芬的记忆。
“……你们在干什么?偷东西?”
夜色深深的走廊里,杨芬一脸疲惫地下班回家,看到正在走廊里撬邻居家门的两人。
小太妹和小混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溜烟跑了。
“哎!你们……”杨芬叫了声,又停下了脚步。那个时候,普通人对于这种街溜子大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不愿意去招惹他们。
她回到屋子里,拿出兜里的工资。这些钱不多,大都是皱巴巴的零钱,但被她细心地整理平整,按照面额由大到小地叠在一起,又在最上面卷着几枚面额不同的硬币。她把这不多的零钱卷起来藏进床底下隐蔽的匣子里,满脸期盼地数着钱。
“再过几个月,我就攒齐钱了。”她对窗边的空白处温柔地笑着,“到时候我们就能搬到一个大城市里,听说那里的人更开放,就不会这么排斥我们了。我们会有很好的邻居,也能治好你的病了……到时候你就能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了……”
“到时候,我们俩相依为命。你可以去上学,长大后要养我哦……”
她说着,把钱藏了起来,这些钱是希望。
这个时候,阳光从窗外照在她身上,尤其明亮温柔。
余晖眯了眯眼睛,猜到了接下来的事。
光影变化间,杨芬一脸焦急愤怒地站在两个混混之前,气愤地质问道:“你们偷了我的钱!我儿子看到了!快还给我,我已经报警了!”
两个小混混一脸嘲讽地看着她,神色嚣张。
“求求你们了,我和我儿子需要这些钱……”杨芬流着泪说道,“我攒了好几年……我不追究你们把偷东西的事儿赖在我头上,求求你们把钱还给我……”
“没了,输完了!”对面的两人混不在意地嬉笑着,“进局子里刚好躲债嘛,几年后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杨芬跪倒在地捂脸痛哭着,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像是被异常的黑暗瞬间吞没了。
记忆如云散去,眼前的两个混混变成了两只佝偻着躯体的猴子,它们长着灵活而细长的前爪,人面的毛脸上带着扭曲的冷笑。
“这些人也太坏了……”小鬼气愤地说,“那是杨芬忍辱负重辛辛苦苦攒的钱……”
“是啊,这应当是一个转折,希望的破灭,故事开始转向绝望。”余晖若有所思地道,而身下的怪物已经伸手狠狠攥住了两个小怪物。
它们弱得离谱,但就是这两人,抽走了一个身处绝望深渊的人辛苦织就的唯一一条爬出深渊的绳索。
余晖面色冷漠地手起刀落,两个头颅滑落在地上,没入了黑色的灰烬之中。
“下一个。”他淡淡说道,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