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他们是国家的功臣,可乌萨斯,不需要英雄。”
已至半夜,我却依旧坐在这儿,和钱聊摆着“家常”。
微风续续,和着停机坪的汽油味,扑面而来。
黑夜降临,衬着钱中校的怪语气,栩栩如生。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略微沧桑的老脸。
“因为我们既是皇帝的左右臂膀,也是他的心腹大患。”钱只是微微一笑,“我生在大炎,却进了乌萨斯的军校,在这方面,我们是不是很相像?嗯?”
钱抬起面前的啤酒,跟我手上的那支碰了又碰。
“哈……”
“然后呢?你为什么……又去了卡兹戴尔。”
“……”奔尼帽顿了顿,抹去嘴上的酒水。
“因为我们为那些该死的政客卖命,而他们却在我们背后磨利了屠刀。”
他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怒意透过眼睛,咄咄逼人。
“想想看,在那场战役以后的十年里,乌萨斯处死了多少位将军,现在又还活着多少将领?”
“你背叛了乌萨斯,是吗?”
“准确的来说,是乌萨斯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我的战士。”钱依旧毫无波动,像是位记叙历史的官吏,客观,冷静。
“告诉我,现在,你举着刀,身前跪下的那些人人,是为你赴汤蹈火,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下属,身后的督战要求你,以叛国罪,除掉他们,否则,他会用手里的铳干掉你。咕噜……”他不慌不忙地喝了口闷酒,“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呵……”我苦笑一声,身子向后仰去,“我会大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出乎我的意料,眼前这有些醉意的男人没有动怒,“我告诉你,我当时干了什么,我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唔哦,你可真是了不起。”我冷嘲热讽道。
“好戏还在后面,我把那家伙的尸体烧了,就在乌萨斯寸草不生的冻土上,我还命令我的人,把他们身上的乌萨斯军徽一起扔到火里,噢,我还扔了什么来着?对了,我在伏瑞芝军事学校的毕业奖章,都扔了,就像这样……”
说罢,他倒过酒瓶,将那之中的液体,一倾而尽。
“哗啦!”淡黄的啤酒飞流直下,倾泻到水泥地板上,四散开来,就宛如他对乌萨斯的忠诚一样,一去不回。
短短几秒,我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还有那天的“美丽”景象。
那时,他就像现在一样,默然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灰色的眼眸中,印过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有遗弃战场上,早已冻僵的腐尸,饕餮大餐的秃鹰。脑海,已是一片空白。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他默默念起离开学校,步入军旅时的誓言。
“我庄严宣誓,此生,将忠于我的陛下。”
“哈,你可真是个人才。”我握住瓶子,喝上一口,是精酿,合着麦芽的酒香。
就这么洒了,可惜,这些东西挺贵的。奈何,原本拥有它的人并不懂得珍惜。
“所以……你们就这样落草为寇了?”
“差不多是这样,实话实说,你应该去体会一下,雇佣兵的生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日子,其实还真不赖。”钱继续道,“我在卡兹戴尔的一个雇主,有这么个习惯,他喜欢画糖果来表明你的身价。就像是明码标价的货物一样,猜猜看,我值多少?”
慢慢地,他举起四根手指头。
“四十……”
“没错,这应该是他账本上最多的一个。”
“哼,看来和你一样恶心的人,比比皆是。”我不留情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后失言。
“那你的底线可太低了,比我恶心的人,光是卡兹戴尔的,就数也数不过来。”
风渐起,汽油味里,混上了酒花的气息。
“继续。”
“你刚刚对我说什么来着。我快忘了。”钱摸了摸有些泛红的脸,欠扁地卖着关子,“你说,那个贫民窟的女支女,给了你活下去的意义,对吧?”
他斜着眼,那表情,像极了路旁执勤的特警。
“……”
“你在亵渎她。”他严肃起来,声音愈发浑沉,“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穿着白色的裙子。”
“……”
“……”
“……”我想扇他两巴掌,一股势不可挡的怒意涌上心头,如果允许,我真想在这里把他那具该死的身体扯成两半。
但他的语气,如空中挥发的酒精,沉重,尖锐,没有半点戏弄。
“她的族人,恨不得让自己的身体泡在血里。”
“他们觉得,白色,是最刺眼,最下贱的颜色,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他们对拉特兰的忤逆,可好巧不巧,事实就是这样。”
“说人话……”
他真的有点惹到我了。
“知道我印象里,第一个这么穿得人是谁吗?”他正正帽子,“她,还有她的笑,让我突然觉得那个无药可救的地方,似乎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那些人让我第一次认识到,军人,为何区别于雇佣兵,还有我们所活着的意义。”
呵,故技重施。
场景又变了。
一袭绿裙的女人站在这些荷枪实弹的军人面前,身后,是那艘铜墙铁壁般的战舰。
他们就这般僵持着,无动于衷。
天空暗沉,雨滴,安抚着四处飞舞的烟尘。
“告诉我一个可以信服于你们的理由。”钱开了口。
那边的女人,依旧沉默寡言,默不作声。
可当她将那席话奉于眼前之时,处事不惊的钱叡霖,却也为之动容。
“每个人的诞生,都有其理由……”
“如果你还没有,我会帮你找到……”
“……”
“……”
“怎么样,很有魅力的老女人,不是吗?”他掏出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根白橙交加的香烟。
他只是叼着烟头,用手护住黑夜里,那道微微发亮的火烛,凑过头去,待到灰烟四起,“雾凇”颖颖。
漫长夜晚中,他取下口中的东西,吞云吐雾,像是在喘气,又或许,是叹息。
“这群人,他们自诩为,巴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