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茅子出神的盯着大汉那大开大阖的乱锤,随着那灵纹巨锤来回的挥舞,香茅子呆滞的眼神里,逐渐出现了一条条轨迹。
它们在空中上划一道,下抹一撇。逐渐凭空汇集出来一个不认识的符阵,然后重重的落在铁毡上,发出轰鸣的声音。
火花四溅。
香茅子这才看到,在铁毡和铁锤之间,其实还是有一样东西的。
那是一层半透明的,薄如蝉翼一样的东西。随着锤子不断的击打,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薄。
在香茅子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又轻柔的东西。这却是她见识少了,加入这个东西让周佩萌看见,估计她就会说出诸如:这种轻薄仿佛云梦裟,这种透明宛若蛟澜稠,这种色泽好比落重锦,这种绚烂胜似什澜缎之类的描绘。
然而香茅子哪里见过那些好东西,她贫瘠的想法里,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赞美:真好看、好好看。
这是一种直刺灵魂的美感,朴素而直接的穿透到香茅子的心里。
那一瞬,无需什么过饰的语言,香茅子忽然觉得这里太好了,它太美了,仿佛是把所有最精华璀璨的东西,都集中迸发的地方。
她忽视了周围轰鸣的捶打声,对浓烟滚滚的铁炉视而不见,也看不到周围暴土扬尘的环境。而是专注在铁锤击打铁毡时候,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和灵力张扬的美,已经深深的折服了她。
香茅子蹲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的看热闹,其实已经惊扰到干活的大汉。只不过大汉一百零八式乱山泼风锤不好中断。
当敲玩最后一下,大汉就停了下来。顺手拿过一条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套上一件小褂子,才从身后摸了一个葫芦出来,开始大口的喝水。
香茅子还是傻乎乎的蹲在旁边,她等着大汉喝完水继续呢。
结果人家往这边走了几步,喝水漱漱口,“噗”的一声,一口水都喷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
香茅子抬头,不明白的看着大汉。
大汉无法,只能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香茅子说,“大叔,你刚刚耍锤的动作太帅了,我还没看够,想再看看。”
那大汉被她的直接给噎了一下,想要呵斥她,但这么个白嫩可爱的小丫头说自己帅,似乎也是好话。这句呵斥就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不过大汉想的是,估计这丫头脑子有问题。
然后他挥挥手,“这里是工坊重地,不让闲杂人等围观,你快走吧。”
香茅子见人赶她,有点失望,“不让看么……”然后她只能站起来,满脸失望的神色。
那大汉其实有点奇怪,香茅子身上的炼气期灵力波动非常明显,显然是修仙者,而像这样粉嫩白净的女修饰,各个都是小仙子,别说是喜欢炼器,甚至连往工坊走一次,都各个露出嫌弃和高傲的表情。
大汉往日最最讨厌这样年纪的女修士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真的在某个少女修士的眼中,看到一丝毫不作伪的赞赏之意。
看着香茅子失望而有点落魄的背影,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今天来坊市做什么?”
他本来以为香茅子是来寻找一些特殊的配饰或者某些炼器材料的,没想到当他问完这句话,香茅子转身,露出一个“哎呀”的表情。
然后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碎片出来,递给大汉,“大叔,您看看这种材料,平时用得上吗?”
大汉接过来瞅了瞅,“你问这个做什么?”
香茅子说,“我来坊市是想卖这个碎片的,还没卖出去呢。”
大汉用手掂了掂碎片,“你就这么一块?”
香茅子摇头,“还有一些。”她左右看看,就在大汉铁毡的旁边有一个木板桌子,上面什么也没有。
香茅子就走了过去,大汉一直有些狐疑的看着她。然后她哗啦一声,从储物戒指中倒出了大大小小,能有半张桌子的碎片。
然后她指着这堆东西说,“大叔,都在这里了。”
大汉楞了一下,仿佛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能有这么多材料一般。
他走过去检视了一下,发现每块材料的质地都差不多,属于上品碎片。
大汉点点头,“你这些碎片的品质很不错,灵力保持的相当多。而且云浮汐石的用途还是挺多的,在很多材料上都能用上,有提升品质,减轻负重的功效。”
香茅子大喜,原来这个石头的材料叫做云浮汐石,她默默的记在心里,“那大叔您能用上吗?”
大汉点点头,“如果你要都卖给我,那么我愿意以十块中品灵石收购。”
香茅子睁圆眼睛,“十块?!”
大汉扳着脸点点头,“你这都是残片碎片了,也只有这么多。我封长史向来公平买卖,如果你不信,尽可以去周围打听一下,看我给的价格是否公平。”
香茅子连连摆手,“封大叔您误会了。不是嫌少,而是太多了。就刚才我在华晟坊里,想出售这批云浮汐石,人家才给我一块中品灵石。”
听了香茅子这么说,封长史的脸色就好看了几分,“你在谁家询的价格?”
“一个叫做酬仙阁的铺子。”香茅子说。
“原来是温瘦狐的铺子!”封长史露出了一抹讥笑,“你这丫头居然没有被他诓去,也是极聪明的了。”
“那老伯是个骗子吗?”香茅子问。
“也说不上是骗子,只不过他向来喜欢看人下菜碟,而且看人极准。几乎进了他的店,没有几个能逃过他的横刀一斩。你倒是为什么不卖给他?”
“那老伯很嫌弃这些石头,觉得收了它们都是我占便宜,我不愿意这样。”香茅子说。
那大汉忽然爆发出爽利的笑声,“啊哈哈哈哈!爽快,温瘦狐也有今天。你这些石头我都要了。”
香茅子大喜,正待交易,却忽然想起一事,“封大叔,咱们换一种方式行不行?”
封长史的心情正爽,“什么方式?”
“这些云浮汐石我都送给您,拜托您把刚刚打铁那种锤法交给我,行不行?”
封长史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香茅子。
如今香茅子的黑皮已经褪干净了,白白嫩嫩的小脸几乎吹弹得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圆润有神,红菱小嘴瓜子脸,是个典型的美人坯子。封长史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美人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提出练锤。
“这位姑娘,你是在消遣我?!”封长史平静的问。
香茅子特别认真的摇头,“绝对没有。大叔,您看我像拿10块中品灵石开玩笑的人吗?”
封长史也仔细的看了看香茅子,然后点点头,“像!”
香茅子连连摇头,“我真的想学,您就答应我吧。”
封长史不想跟她这样的少女纠缠不休,而是从旁边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铁锤,用手垫垫,然后放在铁毡旁边,“你,现在用那个锤子去抡一百下再说。”
香茅子大喜,“大叔,如果我能抡完一百下,您就教我?!”
封长史却并不松口,“你且抡完再说。”
香茅子走过去,先伸手拿起那个锤子顿顿,略有些沉,也不过跟比老家的锄头重几两而已。
然后她站直了,先是伸出双手,向上,向前,向两侧舒展了几下,又把衣服调整了一下,撩起衣襟,翻折过来揣进腰间。
这一番举动,毫无形象,简直粗鲁的跟个汉子一样。倒是让封长史有点刮目相看。他本来就是想难为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大部分女孩子不管出于什么心情来调侃他,只要一真的抡锤子,那就八成要退避三舍了。
香茅子这边做好了准备工作,往双手掌心吐了口唾沫,然后一双手掌快速的搓搓,双手一前一后的握紧了锤子。
“一!”她自己脆生生的数着数,抡起了锤子。
叮叮当当的落锤声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
香茅子抡锤子的速度并不快,相反还有点慢,但是她的速度一直很匀称,一下接一下,即不快,也不慢,稳稳的维持着。
在枯燥的打击中,香茅子不断的回忆着大汉刚才打铁时候的动作。
他在落锤的时候,先是向后一拖,然后又翻身摇起锤子。
从高处落下,到低处的时候就往横一扫。
在打击过半的时候,香茅子就不知不觉的开始模仿了大汉的动作。
先向左,再向右。从高处落下,往横斜拖去。
本来,就算香茅子记住这些动作也没有用。因为灵气和内劲都是要相互配合的,没有大汉独家的灵气运转方式,这些招式不仅使出来特别费力,而且还容易伤到腰。
可香茅子的已经到了响窍境,自从第一天引气入体,她没有一天停止昆仑躬行拳的。
在挥舞大锤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在内劲和走势上,应用了昆仑躬行拳的身法。
大锤的借势和躬行拳的身法竟然完美的结合到了一起,形成了相互呼应的力场。
“砰!”当香茅子再次落锤的时候,连铁毡都发生了轻轻的颤动,整个工坊所有的桌子都跟着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而香茅子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全然不闻周围的异象,她已经忘记了数数,而是一捶接一锤的连续击打在铁毡之上。
每次挥捶的时候,那股浑然一体的气势,都引起了周围物品的共振,而她自己,则是这次共振的核心。
这种巨大的立场感应,逐渐从工坊内部传到外面。
香茅子自然不懂,也不知道。
可是工坊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玄机共振的异象了,这是极大的机缘和超等宝器问世才会有的特殊共振。
所以周围一些工棚的各路炼器师都纷纷围绕过来,来看看究竟封长史又要做出什么宝器问世了。
可当他们围过来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在挥捶锻打的人竟然不是封长史,而是一个陌生的素衣女孩。
女孩脸色红润,汗水打湿了她的全身,让她额前的碎发化成一缕缕的黏在额头上。可是女孩的却神情专注,不停的挥舞手中小铁锤,那姿态锤法,赫然竟是封长史祖传的乱山泼风锤。
难道这女孩是封长史的私生女?!还是他偷偷收的徒弟?!
可看封长史的脸色,又似乎不太好看的样子。于是大伙都成了锯嘴的葫芦,都闭嘴默默围观。
不停挥捶的香茅子已经忘记了环境了。
越到后面,这个锤子似乎自己就能带来很多力量,越锤越轻,香茅子此刻恨不得那锤子再重十倍才好。
因为每次锤子重重落下的时候,她身体内的一个关窍就会跟着一起发生共振,仿佛被点亮了一般。
落得越重,点亮和充盈的感觉就越丰沛。
周身一百零八个大穴,随着一锤锤落下的契机,不断被灵气保障的充盈着。
当最后一锤落下,周身一百零八个大穴齐齐发生了共振,瞬间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从双足脚心直冲顶门,仿若山岳倾,神门打开。
响窍第二境,鼻窍开!
在这个充满烈焰和轰鸣的工坊里,香茅子无意中借助共振反弹之力,松动了周身大穴的共振之境,竟然当场突破了响窍第二境。
因此也点亮第二个天赋神通,寻踪。
浑身大汗的香茅子终于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汗水打透了的样子,她还来不及运转灵气抵御这些对她来说已经太过冲击的味道。
就听见封长史冷冷的说了一句,“昆仑的高足,为何要来调戏我这小小的散修炼器师,莫非是欺我封氏无人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北京啦,嘻嘻,过几天才能回广州。大家已经回到工作岗位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