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剑庐的断龙石“轰隆”一声被一股犀利的剑气斩断。在飞扬的尘土中,苏子越从容越步而出。
这三个月的闭关,对苏子越的进境还是很有帮助的。他刚刚迈入了虚丹境界,平时因为操劳峰头事物,虚丹的凝结并不稳定,隐隐成形而已。而经过了这三个月心无旁骛的精修,下丹田内的一粒隐隐的丹形灵团已经越发稳固了。
苏子越走出剑庐,跟剑庐的执事弟子微微点头示意后,驾起长剑卫天,直奔落华峰而去。
云浮峰上,丹崖林壁,云浮千白。
苏子越乘剑归去,内心里却隐隐惦记着落华峰上的事情。一如大道,不假时日,他在剑庐闭关入定,心绪渐平,一旦入定就神魂入内,再也想不到旁的事情。
此刻出关,之前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又开始涌上了心头。
二师妹晏暖可受了委屈?
陆离和凌桓这两个不省心的是不是又惹祸了?
还有师父。到底为什么去拔光了人家的金莲?
掌门师祖,还在生气吗?
尚织大师姐还有没有堵着门要债……
苏子越心里着急,脚下催动卫天长剑。
等他赶到到了落华峰时,却没有像他想得那样乌烟瘴气,整个落华峰泉水淙淙,青鸟翱翔,一副安静闲适的韵味。
却是一个人也无。
苏子越在山门处落下,缓缓的往内院前行。今日落华峰,安静的甚至有些过分。
苏子越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师父又惹祸了?
当苏子越踩着浮云梯走进内院时,只见三个师弟妹围在一起,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还是晏暖最为敏锐,察觉到似乎有人走进。
然后她脸上容光焕发,欣喜的叫道,“大师兄,你出关了。”
杜陆离和凌恒这才看到苏子越,也立刻站起来,“大师兄!”两只猴子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刻开始诉苦。
“你不知道,师父真的是好过分啊,到处骗吃骗喝!”
“骗吃不算,还骗婚!”
骗,骗婚?!苏子越就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当地。
还是晏暖喝止了他们,“不许乱说,旁人还没生事,自家人先开始造谣了!”
不知道为什么,落华峰里最最和气,几乎从不大声说话的人就是晏暖,可偏偏落华峰上下人等,都有些惧怕她。晏暖说话,有时候比峰主谢辞君还要管用三分。
见二师姐喝止自己,杜陆离和凌恒互看了一眼,又开始你捅捅我,我戳戳你的搞小动作。
苏子越见此,不由深呼吸一下,对,这才是他记忆里的落华峰,让人头痛又让人惦记的地方。
苏子越自己捡了个蒲团坐下,其余三个见大师兄落座,这才纷纷围绕在他身边。晏暖重新沏上一壶灵茶,这还是刚刚兑换到到的青藤地秀茶,乃是从潺湲秘境里摘取的上好灵茶。
茶香蒸腾,抚慰人心。
苏子越这才开口问,“这三个月,晏暖辛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晏暖的表情有几分奇怪,“大师兄,其实,大事并没有,不过,还有几件小事。”
晏暖先将苏子越走后,颜令甄那个奇怪的奖励说了一遍。
“大师兄,你到底在外门剑坞发现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奖励?”杜陆离率先问起,其他人也推测了好久,却不是很明白。
苏子越闭目轻轻想了想,推断出一个结论,“这个奖励,我们落华峰受之有愧!”
他缓缓的把自己去外门剑坞发现的一套拆解废旧灵器,并能变废为宝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当天被怒气冲冲的尚织讨债,不得不匆匆去剑庐避让。所以后续的事情,就都是颜令甄一手操办的了。
大家听了沉默不语。
晏暖沉吟着说,“其实按照大师兄说说,这套阵法为门派带来的收益那可不是一星半点。还有这种开创前人所未有之思,奖励一条低阶灵脉的十年开采权,也算是应当的。”
“只是……”晏暖后面的话没说。
苏子越苦笑着接了上去,“只是这个奖励,却应该是这个外院小师妹的,而不是我们落华峰的。”
晏暖也是这个意思,她又慢慢的说,“因为当时落华峰也没有别的主事人,而大师兄你临走前,把阵法枢纽和执事令牌都放在我这里。所以这条灵脉我已经去过户落到了落华峰,并安排人去开采了。”
苏子越知道晏暖办事一贯稳妥,只是这事就有点尴尬了。他问,“那,那些开采出来的灵石呢?”
晏暖慢慢的说,“除了按照比例上缴给门派的。剩下的部分,我都兑换了极品灵石,每月全部交给了瑶台峰的尚织大师姐。按照尚织大师姐的估算,我们差不多要把这条灵脉全部开采的所得都赔给瑶台峰,也才将够。”
苏子越就说不出话。
他有心要把这条灵脉的入息都给那个外院来的辛师妹,可如今峰头这个情况又实在拿不出多余的灵石去偿还瑶台峰的损失。
苏子越发愁的揉揉额角。
杜陆离眼珠转转,“大师兄,你愁什么?这个奖励多半都是颜令甄那丫头为了讨好你才弄出来的。等她来表功的时候,你还有的愁呢!”
晏暖想了想,“事已至此,不如大师兄跟师父说说,干脆也收了小师妹入落华峰,这样虽然也沾了她的便宜,但好歹不是那么牵强了。”
苏子越也知道晏暖的办法,已经是最最妥帖的了。可他们这边想再多也无用,毕竟落华峰主谢辞君,可不是一个能按照正常套路出招的人。
苏子越长长叹息了一声,决定把这件烦心事先放在一边,“师父呢,他回来了么?你们刚刚说的又是骗吃、又是骗喝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杜陆离和凌恒可有的话说了。
“大师兄,那日师父闯祸后,二师姐立刻就发了消息给我们,让我们暂时不要回峰头来。”杜陆离说,“后来我们知道峰头天天被尚织大师姐还有曹鲲大师兄轮流围堵。”
“我们就跟二师姐说好了,先去堵住师父,让他回来赶紧解决这一摊子的事情再说。”
苏子越多少是知道师父的脾性,不由轻轻摇头。
“可是师父太狡猾了,他竟然化名改装,一路向东不停的转移。我和凌恒跟着他从覃州、虞洲、和洲崇州再到望洲,简直横穿了整个元炁大陆!他一旦发现我们,立刻就用元婴瞬移的功法,瞬间千里的把我们抛下了。”
“幸亏这一路,我们只要问哪里有最出名、最难得一尝的名酒,总能在当地发现师父蹭酒、骗酒的踪迹!”
杜陆离气得鼓鼓的,“哪有师父这样的元婴圣君。把自己的修为故意压制到筑基初期,然后跟人家打赌喝酒,如果不醉,就蹭了一顿白喝。有好几次都被我们逮住了,他就立刻用瞬移跑路。”
“有好几次,都暴露了身份。”凌恒补充。
苏子越愁眉不展,“你们追师父干什么!有师父一个不省心的还不够,偏偏又饶了你们两个!”
杜陆离不解的看着大师兄。
苏子越只能耐心的教导两位小师妹和师弟,“本来你们不追师父,师父就不需要用瞬移。那么他骗酒的事情,就不会被人发现。可你们这么一追,得,反而被大家发现了。到时候,丢的还不是昆仑的脸!”
杜陆离摆摆手,“大师兄你放心,我们在外面都没有说我们是昆仑的。师父也藏匿了自己的修为和特征。别人发现不了的。”
凌恒点头,“有几次人家拦着我们不让走。三师姐和我就自报家门,说是正一道门的!”
苏子越原本正在喝水,听到凌恒的话“噗”的一声,就把口中的茶的喷了出来。
得,不但丢人,还得罪了友邦。
苏子越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凌恒,“你,你,你有脑子没有?你们是用剑的,人家正一是符总,冒充谁家不好,偏偏要冒充正一。”
杜陆离在一旁小声说,“我们倒有心冒充魂寰,可你看看我俩的法宝和装备,那也得能说得过去啊。”
有道是:魂寰弟子,富甲元炁,法器宝光,人傻钱多。
凌恒不同意大师兄的话,“正一道门也上万的修士呢,难道一个用剑的都没有?”
苏子越斩钉截铁的说,“正一道门肯定有人用剑。但是身为元婴修士,却能自降修为身份骗人家酒喝的。别说正一道门,就算整个元炁大陆,除了咱们师父,再也没有第二个!这事,你瞒不住!”
杜陆离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大师兄这么说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然后她安慰的拍拍凌恒的肩膀,“这就不赖我们了。不是这个主意不好,实在是师父太不争气!”
苏子越揉着头,恨不能再回到剑庐去闭关三十年。
坏消息最好一气说出来,“骗酒的就算了,说说骗婚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杜陆离就觉得特别有趣,她抢着说,“别急,别急让我说,哈哈哈哈。”她还没开始说,就先笑不成句,哈哈个不停。
苏子越干脆扭头问凌恒,“小师弟,还是你说。”
凌恒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就按照事实开始讲述,“我和三师姐跟了师父一路。在崇州又被师父瞬移逃走了。我们就打听周边最有名气的灵酒。得知,在崇州度界郡有一个修真世家,家中藏有一批千年千花酿。不过这批酒据说是他们家林氏老祖当年入道时候亲手酿制的,只有在林家自己发生了大庆典的时候,才会开一坛尝尝。平时是绝对不会对外出售或者赠送的。这酒别称叫做餮醉。”
“我跟师姐一看,就知道这是师父肯定要去的地方,怕师父又去闯祸,我们连着转了几个传送阵,还租了鹏鸟,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度界郡。”
“可当我们去的时候,林家竟然正在举办一个转根喜宴,还开了三坛餮醉灵酒。凡是能破他们林家出的谜题三关的人,都有机会得到一小杯。”
苏子越轻轻沉吟,“转根喜宴是什么意思?”
杜陆离在旁边憋了半天了,赶紧补充,“说是林家当代的少主,灵根倒是极好的金火双灵根。就是根骨太过普通,只是最最寻常的云雀鸣涧。这林家最近在秘境里得了个大机缘,他家少主林骅已经把根骨转成了金鹏瑞云体。故而才大宴宾朋。”
苏子越奇怪的问,“这根骨也能变?”
杜陆离和凌恒就一起摇头,“不知道,林家是这么说的。”
杜陆离接着介绍,“因为这个是大事,所以很多中等门派,还有修真世家,甚至散修也来了不少。林家倒是好客,只要来的都笑脸相迎。不过普通的宾客只有玉泉灵酒和一些灵果。要想喝到餮醉,需要一些谜题挑战,并完成拷根骨,断脉纹,对灵根三关。”
苏子越奇怪,“这又是干嘛?”拷根骨、断脉纹以及对灵根,往往是修真界在办结缘大典,婚配时候才用到的环节。
杜陆离撑不住的想笑,“就是师兄想的那样。结果师父就上去了?”
苏子越大惊,“师父扮成了女修?!!!”这可真是又一次刷新了师父的下限啊。
凌恒摇头,“没有,没有。貌似这次并不分男女。师父就是穿男装上去的,当时他去了,下面还有人起哄的。可是林家竟然没有反对,让他测了。”
苏子越一拍头,“然后呢。”
凌恒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题目师父回答的很快,对了一道题,人家就给他一杯酒,他一口气就喝干十杯酒。到了过三关,他手放在问缘石上,就看到那石头亮得快发白了。然后林家人就很恭敬的请师父喝酒,师父一个人,就把三坛餮醉灵酒都喝光了。”
苏子越长长叹息一声,觉得心很累。
杜陆离眉飞色舞的说,“林家看到师父喝光了三坛酒,就很开心的邀请师父商量后续婚事。”
“结果师父说,什么婚事?我是来喝酒的。”
“林家就说,你都来测了三关,难道不是为了婚配?师父说,自然不是。只有过了三关才有酒喝,我是来喝酒的。那林家当时就翻脸了,说你是来消遣我们林家的么?”
晏暖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可她还是忍不住垂目摇头。
杜陆离模仿着师父的语气,“喝酒归喝酒,婚配跟婚配,这两件事。林家就气急,说你这个人好没道理,你不想婚配,为何到台上来测三关,还喝了我们的千年餮醉?师父就说,测三关难道就是一定是婚配的,难道你上茅厕就只能去如厕?”
“林家那个修士也是傻,他反问了一句。上厕所不为了如厕还能干嘛?师父快速的说,我喝多了来吐的行不行?我来藏东西的行不行?说不定,还能来偷情的呢……”
“林家修士大怒,就要拿下师父,说他骗,骗,骗……”杜陆离偷眼轻轻看了看苏子越,低声说,“说他骗婚,要拿下他讨个说法。结果师父用迷云步逃走了。”
苏子越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着后牙龈问了一句,“那师父呢?”
杜陆离就说,“师父跑了呀。我看林家说这事绝对不能这么善罢甘休,连忙高喊了一句——正一道门的图南之翼也不能这么羞辱人!然后就拉着小师弟跑了。”
苏子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杜陆离,“陆离啊,你不能因为梁昭以前得罪过你,就处处针对正一道门啊。这要让正一道门知道,掌门的头发又愁掉数十根。”
“咳咳,”晏暖轻轻咳嗽了几声,“大师兄,恐怕正一已经知道了。”
苏子越扭头看她。
晏暖柔声说,“不久前,曦和峰和瑶台峰正式公布了要为掌门六千五百四十三岁寿诞,举办一个瞒天寿典,就定在下半年。”
苏子越看着晏暖。
晏暖继续说,“正一道门特意派人送回了帖子,说正一必到。然后南明公子梁昭将提前半年莅临昆仑,对接筹办盛典的一应事宜。”
苏子越觉得这都是正常的回复啊,没什么问题。
晏暖同情的看来苏子越一眼,“然后在正式的帖子之外,还有南明公子一封小帖,是单独写给大师兄你的。”
这下苏子越可奇怪了,“给我?!他跟我可没有什么交情。”
晏暖就抽出一个华贵精致的帖子递给苏子越,上面银钩铁划的写了几行字,“公子澄容,闻君雅量,素行放旷而不拘小节。君子好酒,取之有道。既以吾名三测,何以避趋以令诸人失望?为正名而讨教之,相必公子必不另吾屈至也。”
这,这是一封战帖啊。
苏子越呆呆的看了几遍,是在不明白,大名鼎鼎的梁昭梁阆耀干嘛要跟自己斗战?
凌恒同情的看着大师兄,“应该是林家打听出来的,师父在前面几个地方骗酒喝,都用了你的名字。”
苏子越手一紧,那战帖就被他死死捏在手里。
“然后林家以为是你骗酒又跑路了,可他们估计不敢来昆仑问罪。正好三师姐喊了一嗓子图南之翼,他们就将错就错,挑唆图南之翼来跟你纠缠。”
苏子越咬着后槽牙看着这两个惹祸的猴子,“梁阆耀又不是傻的,别人挑唆他,他就上当?”
杜陆离开始眼珠乱转。
凌恒就一指杜陆离,“那就要怪三师姐。每次都是她在大喊,不要放走梁图南!这几个月梁图南的名字在仙灵通闻,那可是紫的发红。”
苏子越忍不住大吼一声,“杜!陆!离!”
“臭凌恒,要你多嘴!”杜陆离见大师兄真的急了,踹了凌恒一脚,架起飞剑转身就跑。
凌恒平白挨了一脚自然不敢,翻身就飞剑起来追了过去。
两个猴子瞬间就飞得不见了踪影。
他们两个每天不打八场也要凑上七场半。没有人搭理他们。
晏暖也觉得这事太过尴尬,“大师兄,这,这事也真是……”
苏子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现在断绝师徒关系还来得及吗?!
——狐狸有话——
心疼苏子越……揉揉写到痛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