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茅子持着那柄小黑剑从剑冢走了出来,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好险好险,只有这么一把小黑剑凶宁选了她,倘若这黑剑要是也不选她,可能自己就会成为筑基弟子中唯一选不到灵剑的人了吧。香茅子的内心还是有一丝小小的庆幸的。
她走过长长的铁索横桥,再次回到了巨剑平台之上。
杜陆离见到香茅子就抢着问,“刚刚在剑冢里面出了什么事,你在里面拆房子么?”
剑山震动开启,在外面反而因为震荡和铁索晃动显得动静尤其巨大。香茅子在里面反而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她摇摇头,“什么拆房子,没有啊。”
杜陆离又问,“你在里面结缘灵剑,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她眼珠转转,“不会有成千上万的灵剑都追着你飞吧?”
香茅子露出了一脸后怕的神色,“还成千上万呢,三师姐,你当我是小师兄啊。等了到半天,差点一柄灵剑都不肯飞过来,跟你们说的完全不一样。后来费了牛鼻子的劲,才终于有一柄灵剑肯跟我结缘了。”她轻轻的举了举黑色的短剑。
杜陆离虽然不太相信,可她也知道这个小师妹的秉性是不喜撒谎的,又带着三分好奇的去瞅那黑色的短剑,“凶宁”她默念了短剑的名字,“这名字可真是有些奇怪了。而且,它怎么这么旧啊!”
杜陆离有些不太满意的看着这柄短剑,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嫌弃。
说起这个,香茅子也有几分心虚,她其实早就发现这柄短剑的残破了。
这柄黑色的短剑只有半尺来长、半寸宽窄,除了靠近手柄的位置铭刻了名字之外,剑身上满是细密的裂痕,剑刃上都是明显的磕磕巴巴的断口。而它的剑尖也并不是整齐的尖头,而是倾斜的一个尖角,看起来不像是完整的一柄灵剑,倒像是某个灵剑从中折断了那般。
杜陆离其实说它旧,是顾忌着小师妹的心情,口下留德。这凶宁灵剑哪里是旧,简直应该用破烂来称呼。
剑冢的灵剑因为是昆仑历代元婴大能留下来的本命灵剑,很是有一部分灵剑因为修士战陨的缘故,剑身上有不少故旧的伤痕。灵剑的本体都是用顶级的材料铸造锤炼的,而在重新结缘后,它们会被新继承的年轻修士们一遍遍温养梳洗,等到元婴之后,它们还会被吸纳进气海之中由元婴进行打磨。
于是随着时间和灵力的洗礼锤炼,这些伤痕会一点点被修复磨炼掉的。
可大多数有伤痕的灵剑,多半都是剑身上有细微的裂痕,或者剑刃上有几个缺口,或者本体的灵光黯淡之类的。像这把凶宁剑破成这样的,可以说绝无仅有。它,仿佛被从中折断了一般。
但是杜陆离却并没有这么猜测。那是因为她知道,断剑是不可能存在于剑冢里的。
剑冢里的灵剑都是昆仑元婴以上剑修长老们的本命灵剑。但是剑修长老们的本命灵剑却在几种情况下,不可能并入剑冢。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情况就是灵剑断折。
短折的本命灵剑相当于失去了剑魂,一个没有剑魂的灵剑是不完整的,不能被称为灵剑。
不是灵剑的本命灵剑,又如何能回归剑冢呢?昆仑剑冢,并无断剑。
杜陆离拿着凶宁左看又看,为难的摇头,“你刚刚就应该在里面多待一会,万一其他的灵剑也来选你呢。你看看它这么破,这得修复多长时间啊?”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灵剑就一沉,“啪嚓”一声掉到地上。
“咦?”杜陆离有些意外,刚刚那股发沉的力量是忽然出现的,倒像是凶宁不喜欢她,故意掉落的样子。
香茅子以为三师姐没拿住,连忙捡起来,小心的用袖子反复擦拭,有点小心疼。这剑都破成了这样,再摔了两次就得碎了吧。
晏暖连忙安慰香茅子,“不要紧的小师妹,灵剑开始的时候,都是或多或少有些伤痕的。等以后你温养之后,这些剑身上的痕迹都会慢慢减退消失的。”听了二师姐的话,香茅子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谢辞君看着凶宁剑,一直没有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却有了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伸手,从香茅子的手中接过凶宁剑,拿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很久。
弄得香茅子的内心有些惴惴不安的,“师父,这,这把剑有问题么?”
谢辞君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他左手持着凶宁剑,右手一翻,一柄同样黑色的小铁剑出现在他的手里,这是他的本命灵剑“九畴”。
九畴剑通体黑色,放大到正常尺寸,大约有二尺半左右的长度,两指宽窄,属于剑中的窄剑,在东海紫金铁木的手柄上,刻了两个金色的铭文——九畴。
谢辞君把两只灵剑放在一起轻轻的比较。
杜陆离取笑,“两柄黑剑,看起来倒想是个矮子爷爷跟细高的儿子在一起。”她之所以说凶宁是爷爷,乃是因为凶宁看起来特别破烂,故而显得古旧。
可惜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除了她自己,别人都没跟着笑出来。
谢辞君内心其实宛如惊涛骇浪一般起伏,杜陆离说昆仑剑冢没有断剑,这是一个基本常识。但其实,昆仑剑冢里是有一把断剑的,而且是唯一的一柄。那就是谢辞君手中的九畴。
九畴,则天之法,昆吾老祖的本命灵剑。
九畴剑,其实也是昆仑镇派的天阶至宝灵器。当初谢辞君以天人之资,元婴同阶无敌的状态荣登昆仑剑峰之主,这柄代表昆仑剑纲的九畴,就由掌门亲自交给了他 。而他自己从剑冢认领回来的那柄灵剑“尔思”则不得不封印起来。
掌门端昇仙君当时就跟谢辞君讲过。当初上仙九祖舍命封印元炁大陆后,昆吾金仙并没有留下自己的本命灵剑。据昆仑宗门玉玦记载,当初道法之战,十六位金仙大能打得翻天地覆,连陆地山河都改变了形状,昆吾老祖的本命灵剑折断在域外,无法找回。
当元炁大陆被封印后,在其后的三万年里,第二次元炁大陆的“义理之争”导致了厌洲湮没。可这次大战之后,剑冢却忽然万剑其喑,这柄九畴剑的剑尖却主动回归剑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断剑还能自行返回,可昆仑上下却觉得这是昆吾老祖的护佑神迹。在其后的数万年里,无数的剑修高手不断的用自身婴灵修复打磨这柄灵剑,逐渐让它有了后来的摸样。
然而九畴,是昆仑的传承,却并非是人为召唤出来的。
无论是天赋多么高绝的剑修,还是等阶为化神的剑修老祖,没有一个人成功的召唤过九畴。
它,只能被传承,不能被召唤。
可拿着凶宁剑的时候,谢辞君不确定了。
虽然一新一旧,一长一短。可上面的宽窄薄厚,以及微小的纹理结构,让谢辞君立刻判断出,这两柄长剑乃是一源所出。
那么,它为什么会叫凶宁?!
这柄一直藏在剑山深处的剑,到底是谁放进去的?
它,又为何会被这样一个刚刚筑基的女弟子召唤出来?
一个又一个无解的谜题,在谢辞君的心头爆炸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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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剑山的剧烈震动,不仅仅惊动了四位化神仙君,距离瑶台峰比较近的元婴圣君也多有感应。
那名负责轮值剑冢的弟子这次可惨了。只一会的功夫,他已经收到了上百枚飞剑传书。
都是各位他不敢得罪的仙君圣君们过来询问剑冢异动的,他必须要回复。
那小弟子哭着脸御剑飞来,“谢圣君,谢圣君啊!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四位仙君还有上百名圣君长老们,都在询问此事。”
谢辞君淡定把凶宁剑交换给香茅子,从容的笑道,“刚刚小徒在里面挑选灵剑,我无意中用九畴在此试剑,却不想居然和里面的剑冢发生了感应,让剑山所有震动。”
杜陆离和晏暖自然知道师父这番话完全是胡说八道,可她们却连眉毛都没有挪动一根。
那值日弟子听到谢辞君这么说,勉强挤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谢,谢圣君。剑冢乃,乃是我昆仑门中重地,不得有任何闪失。您这九畴剑又是昆仑万剑之宗,难免会对剑冢有些影响。您可千万不要在这里试剑了。不然我真的没办法交代了。”
谢辞君罕见的宽厚温柔,“方才是我莽撞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那值日弟子自然不敢得罪道原圣君,得了他这句保证。就再三表面自己只是职责所限不得不如此,这才御剑飞走。他回去后还有一百多枚剑符要逐一回复,可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磨蹭了。
这边谢辞君倒是好奇的打量起香茅子,这丫头身上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古怪的根骨、天命之女的遗孤、超过常人的修行和进阶、甚至有一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灵兽……,偏偏她自己似乎对这些毫无察觉。
难道这些,就是天命之选的幸运吗?连昆吾之剑都会主动选择她。
谢辞君不确定,他问香茅子,“剑意才是感召灵剑的根本,所以我们总说剑意就是初心所在。你刚刚召唤灵剑,所默存的初心又是什么?”
香茅子觉得能选到灵剑是因为使出剑符的缘故,不过如果说初心的话,她斩钉截铁的说了四个字:“除恶务尽”。
谢辞君听了这四个字楞了一下,他虽然可没想到自己这个长得还很可爱的女弟子,居然有这么凶猛和刚烈的初心。
杜陆离听到了也吓了一跳,小师妹平素看来乖乖的,可没有这么凶残啊。
“除恶务尽?你要除什么恶?”杜陆离好奇的打听。
“除尽天下凶兽,不要让它们再去村子里袭击人、吃人。”香茅子说。
不过对于所谓的初心,香茅子其实有自己的看法,“师父,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初心不太对。”
谢辞君挑了挑眉毛,讶异的看着她,“哦?”
香茅子是有自己道理的,“我觉得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候,在意和想要的东西并不一样。比如我小时候最希望做到的事情就是吃饱肚子,少挨打。后来我想要的就是杀尽天下凶兽,不要让其他的女孩子被它们吃掉。可将来,等到凶兽没有了的时候,我想要东西就又不一样了。那么,我的初心到底是什么呢?难道一直要是吃饱肚子少挨打么?”
谢辞君听她说的幼稚有趣,连郁闷的心情都好了起来,“你小小年纪,想得倒是久远。那么等你杀完凶兽之后,又想要什么呢?”
这次,连晏暖都笑着露出好奇的神色。
香茅子歪着头认真的想了起来。
她其实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道理。
为什么黄石镇陈掌柜那么好的人,当初却被逼迫离开家乡,不得不来到黄石镇落脚开店;当她来到剑州之后,兼诸真君那么好的人,却一直被排挤,甚至连剑坞都要维系不下去了?
而多了落华峰之后,不明白的事情就更多了:各地州府明明都已经十万红翎急迅的需要支持,可长老们却更关心自己的花园;扶摇师兄的呈子丢失了,长老们却能点到黑白,完全不承认也不面对这件事……他们,不都是代表天下正义和公理的天道化身么?
如果连这些天道化身都是只顾自己,那么修行,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香茅子绷着一张小脸,皱着眉严肃的想着。
谢辞君以为她在苦恼的思考,就打算招呼几个徒弟先回落华峰。
可就在这个时候,香茅子忽然开口,“师父,我想要这世上的老实人不受欺负;我想要凶兽没有机会随意逞凶吃人;我想要凡人不再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以前在黄石镇的程师父那里,我听到过八个字,是凡人形容神仙世界的。”
“强衡有道,世无饥馁。”
谢辞君被这一连串的志向小小震撼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个志向,倒是很远大。不过要做到你说的这八个字,那可就难了。”
香茅子只是昂着头,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谢辞君,从她大又黑的瞳仁里,谢辞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徒弟的眼神充满了坚定和信赖,谢辞君忽然心头涌起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连自己刚刚筑基的小弟子都有一个大愿:强衡有道,世无饥馁。
那么自己呢,难道连争一下的意气都没有了么?!
想到这里,他终于想起自己召唤“尔思”灵剑时候的初心——誓守昆仑,绝不避让。
“哈哈哈哈哈!”谢辞君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这笑声里带着极大的欢愉和畅快之意,仿佛刚刚解决了什么难题一般。三个女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在高兴什么。
谢辞君笑过之后,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眼角,身上那股郁色已经完全消退了。他忽然正色的对香茅子说,“既然小徒弟的志向这么远大,那么师父也要给你加点担子。先给布置两个任务吧。”
“任务一,你大师兄给你安排的那个百剑云台的任务是极为妥当的,现在你筑基了,更应该上去磨练一番。你要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内完美通关。”
“任务二么,这里有一枚玉玦,里面有套符阵的谜题,你去想办法独立解决它。如果能解开了它,那么它里面藏了一个小小的奖励。”说着翻出了一枚红色的玉玦,递给了香茅子。
——狐狸有话——
啊啊啊啊啊,时间啊,假期啊,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