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好了, 端详着王熙凤脸上除了一双眼睛有些发红,再没什么不妥,米娜才把人从工作室带出来。
进了东边的厢房,拉着王熙凤上了挨着窗根儿的一个炕叫歇会儿。
好在王熙凤一向是个要强的, 只把心里的委屈诉说了出来, 马上就收敛了面上的悲戚。
米娜知道, 她这是不愿意叫别人瞧见软弱的一面。所以也没说什么劝解的话, 更没有叫小丫头进来伺候。
等看着王熙凤的情绪彻底冷静下来,她再次开口说道:“如今婶子既然知道了有人不希望你有孕,那婶子可有了什么对策?”
何况来前到底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这会儿只不过又得到了证实而已。
所以虽然怒不可遏, 到底还保留了几分理智。只是理智过后,难免又生出浓浓的悲伤。
结果听来听去, 发现这位琏二奶奶心中的怨气还真不少。不过好她并没脑袋一热叫嚷着要找贾母去讨公道, 这说明她也知道二房能有今日的局面, 完全都源自那位老太太的偏心。
贾母可不只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玩笑似的说过,将来她那些攒了一辈子的私房全都留给贾宝玉。这会儿再想想, 老太太想给的哪里只是她几十年的私房,只怕荣国府这一份家私将来都要归了二房。
“那可是我的亲姑妈呀,自从进了贾家门,我连自己的正经婆婆都不曾理睬, 只一个劲儿的在她跟前侍候奉承……”
接下来就是王熙凤的诉苦时间,米娜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而且她的做法也根本叫人寻不到错处,王熙凤这会儿就是恨不得把那些人弄死,可也不好再跟蓉哥儿媳妇发作了。
有了这么偏心的老祖宗在头上压着,她王熙凤就是真的把事情闹出来, 而且还没凭没据这会儿又是年根底下, 到时候不但讨不到说法,却都成了她一个人的罪过。
这事不如婶子也跟琏二叔说一说,两口子好好商量商量,好歹先想法子生下个儿子,再想办法把他养大成人。
只要你们两口子有了嫡子,再加上你们夫妻没有把柄在人手里,那府里的爵位谁也不能从你们手上抢走。”
说到对策,王熙凤倒是想着先天翻地覆的闹上一场。
可是再一想,那是她的亲姑妈,又是府里的二太太,还是宝玉和宫里元春的亲娘。这样的背景下,不用试都知道不管在婆家还是娘家,长辈们支持的绝对不会是她。
说不得最后还会给那个假菩萨一个污蔑她的机会。
为防止她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所以米娜赶紧装出一副为她好的模样献计献策。
“要我说,婶娘在那边也不过一个孙媳妇儿。想跟当家太太对上,实在占不到什么优势。
要我说,不如就先不言语,只暗地里悄悄破坏掉对方的谋划。
这时候王熙凤的思绪已经不自觉地跟着米娜的话走,所以当她听到什么‘把柄’的时候,便好奇地问一句,“还能有什么把柄?”
王熙凤这么上道,米娜赶紧趁机说:“婶子别急,先听我细说。
我本来出身不高,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儿家从善堂抱养回的姑娘。所以刚一进宁府的大门,便以为已经见识到了天底下难得的富贵。
可是我进门这才不上一年的时间,也已经看出来,原来咱们两府里表面上日子过的虽然富贵,可说白了不过也是一副空架子。
依仗的也不过是祖宗留下的家底。
只是按照咱们家这样的排场,再加上府里养着的那些硕鼠,咱们家还没有一个能在外头真正顶门立户的男人,估计这一份家底用不了几年就得内囊就得耗尽。
到时候若是还要维持如今的体面,只怕少不得要找一些来钱的手段。”
米娜一行说一行注意观察着王熙凤的表情,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就知道这是说到这人心坎儿上了。
也许,西府那边从这时候起,就已经时不时的有银钱吃紧的情况。
不过她只装作不知的样子继续说:“到这个时候,为了维持体面,就有一些内宅妇人却因为整日困在家里没什么见识,让她们无知无惧胆子比天还大,不把朝廷律法看在眼里。
若是被人撺掇几句,没准她们还会不怕死的到外头去放印子钱。甚至有那胆大包天的,还会答应用自家男人的名帖去外头帮人平官司。
要知道不管是放高利贷还是包揽诉讼,可都是抄家流放祸连全家的大罪,若是严重的,掉脑袋也不一定。
到时候就为了这几百几千的银子,闹得整个家族被抄家问罪的也比比皆是。”
说着还又给讲了两个例子,都是京里发生的事实。而且她还特意夸张了,那个在内宅斗争过程中伤了人命的妇人被问斩的事情。
结果王熙凤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有她的关系,只是跟听故事似的问,“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怕这些小事吗?”
米娜看她这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这人还是蠢笨无知,便开口问:
“看婶子这话说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难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就不归朝廷管了吗?
别说是咱们家,就连那些个皇亲国戚们,要是犯了律法,那天家该定罪的时候也从不见开恩。
不然也不会那么些朝廷勋贵大员们,会有今日升了明日降了的。
再说咱们家显赫也不过祠堂里供着的几位国公爷,到了这会儿,除了有个户部从五品的小官之外,可真没什么实权的人物了。
咱们都知道,这五品的官又能算什么呢。
尤其是在京城里,比五品官大的可是一抓一大把。
再加上咱们家的爵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就拿我们这边来说,若不是太爷上折子主动还了欠银,再加上我们爷又跟着献上了一张弓□□,那位万岁爷也不会把一个末等将军的职位一下子给提成伯爷。
再说回你们那边,如今大老爷身上是个一等将军,等传到琏二叔身上的时候,也就跟我公公一样是个三等将军。
等到了我兄弟这一辈,若不能有什么功劳,或者不能像我这边这样主动还上欠银,那还能剩下什么呢?
这样下去的话,除非家里教养出一位能考取功名的人物,不然的话再往后咱们家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平头百姓了。
那时候,只怕咱们住了几辈子的府邸,还得交还给朝廷呢。再加上子孙不成器,败光了家业,没准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熙凤越听越是这么回事儿,好像家里确实没有她以往想象中那么显赫。
米娜看她的反应很满意,于是再接再厉道:“咱们这样的老牌勋贵,说白了也不过是太上皇的心腹老臣。
反而在当今万岁跟前,可不怎么吃香的。
哪怕如今太上皇还在,当今不得不做出体恤老臣的姿态,可若是没了那位呢,谁还会顾念昔日的情分。”
王熙凤这会儿已经彻底听住了,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反驳的话,可到底也没说出来。
米娜才不给她反驳自己的机会,只自顾着说:“当然那些都是我们爷跟我分析出来的,如今说出来,也不过给婶子提个醒而已。
说回咱们之前的问题,到时候家里排场惯了,再纵着那些蛀虫们,等着真的把家底子掏空之后,咱们不是也得面临同样的问题。
到时候如果有哪一个在婶子面前诱惑着说有来钱的门路,婶子难道真的能不动心吗?
我自然知道婶子的胆量才干,可若是被有心人蒙蔽,还真难保不走上歪路。
到时候不管婶子沾上了哪一样,这就是活生生的把柄。
不是我愿意把人往坏处猜,但是利益在前,谁又能保证二房不会落井下石。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人家到时候来个主动告发,然后再摆出长辈的姿态痛心疾首的指责一顿。再加上二太太娘家给力,甚至宫里那位大姑姑要是哪天一飞冲天,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上面的那位开恩把爵位给了二房也不是没可能。”
这番话已经叫王熙凤彻底变了脸色,真是桩桩件件都戳中了她的心事。
她自己什么德行,难到她自己还不知道吗?有来钱的路子,按照她原来的脾气,就真的能放过吗?
忽然又想起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已经在她耳旁提了几次什么‘把银子借出去给人周转收点利息’的话。
这会儿一对上,岂不就是想要她去做那没王法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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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话里话外无不在述说, 她这一番的作为纯粹出自好心。
这一点简直叫她憋屈的,只恨不能叫她那好姑妈的心头肉贾宝玉还有长子嫡孙贾兰,也一起尝一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只从王熙凤脸上越来越重的戾气就不难看出,这人绝对是在想什么恶毒主意。
甚至还很上道的亲自拿了茶吊子里预备沏茶的热水, 用洗茶的大海碗接着打湿了帕子,帮着王熙凤擦干净了脸上哭过的痕迹,又上了个美美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