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牵马的小厮兴儿也是跟着贾琏好些个年头,自然知道主子最近操劳,也更懂得主子的心意,于是就凑到贾琏跟前,鬼鬼祟祟的说:“二爷若是心里烦闷,不如就找个可心的人儿过来解解闷儿。”
这奴才知道主子的心,贾琏这个当主子的又怎么不知道他身边的奴才,于是拿着马鞭轻轻往兴儿身上打了一下,笑骂道:“你少在我跟前闹鬼,别当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勾当。”
可惜他想回家寻求安宁, 但是王熙凤这边也忙的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 成日她人到哪, 回事的人就追到哪里, 又哪里真的能得来清净。
他心里本就存着事, 再加上最近事情太多天天得不到片刻清闲,这日终于应付完差事的贾琏,心里忽然就有些烦躁。
虽然打的这下子一点也不疼,但兴儿还是装出吃疼的样子,并且叫屈道:“瞧爷说的,奴才这还不是一心为了二爷好。看着二爷辛苦,才想着给爷找个解闷的地方。”
再加上眼看就要过年了,哪怕不祭祖,荣国府这一大家子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碌准备。
于是不管贾琏和王熙凤心里多少憋闷、委屈和愤怒, 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闹妖,依然得认命的被两房长辈给指使的团团转。
这也就意味着祠堂距离荣府有点远。
因此贾琏每日必须骑了马跑到祠堂那边,亲自盯着下人们打扫祠堂、收拾祭祀的器皿、请了神主牌, 又打扫了那个三进的院子, 单独收拾出几间上房专门预备供奉几位国公和诸位先祖的遗像。
又因为之前贾氏族长一直都是宁府这一支,所以当初修祠堂的时候地址就选在宁府西边的一块空地。
如今族长换成了荣府这一支,但是这些人也不敢轻易惊动诸位祖宗的安宁, 这才有了当日贾敬让了族长之位之后又在宁府修了一堵墙,专门把祠堂和一个三进的院子给让了出来。
不过他一个承爵大老爷,便是上心, 又怎么可能亲自操劳呢, 自然有事要找儿子服其劳。
贾琏不光要每日亲自盯着,不敢有半点错漏。他天天回家后还得向他老子汇报一番, 再根据贾赦的心情, 得到几句夸赞或是一顿喝骂, 完后他才能回自己院子得到片刻安宁。
于是贾琏眼珠子一转,便假装若无其事的跟兴儿道:“正好走到这边,我也去看看珍大哥哥这两日有没有好转。”
贾琏对尤二姐那点心思跟谁都没透露过,因此这事兴儿还真不知道,所以他还真以为贾琏只为了看一眼珍大爷,一点都没有起疑,便老老实实的牵马上了宁府的门。
“哦,那你且说说,我听听。”贾琏四处张望着,嘴里也随意应和。
兴儿却逮着这个空,凑得更近说:“二爷,我告诉你,咱们府就有个叫鲍二的,他家那媳妇最是知情识意,脸盘和身段也勾人的很……”
兴儿在那里一个劲儿的给贾琏拉.皮.条,贾琏虽然被说的有些意动,只是他早已经意识到自己处境艰难。
一想到凤姐儿最近心情不好,还七事八事的没个功夫兜揽他,加之她对平儿那丫头起了疑,叫他也不敢私下里偷摸再勾搭平儿。
越想心里越是烦闷,越想越是憋火。
忽然走到宁府正门,尤二姐那张娇娇弱弱的脸忽然就浮现在眼前。虽然心知不妥,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过去看上一眼。哪怕什么也干不了,只说句话或者看上一眼就好。
宁伯府自从整顿过后,下人们早就不似从前的德行,更何况贾琏还是贾家的爷们,守门的小厮们就更加热情了。
因为尤氏一直守在贾珍跟前,所以贾琏上门,还是要提前通传一番的。
尤氏一听丫头说贾琏来了,心里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那眼睛就朝着对面的尤二姐身上瞪了过去。
先叫人请了琏二爷进来,随后就冷冷的对着尤二姐道:“这大年下的,大爷这身子也不见好,不如你就去后头的佛堂抄几本佛经,除了给大爷祈福之外也赎一赎身上的罪孽。”
本来听说贾琏来了,那颗心就活泛起来的尤二姐被尤氏这么当头一棒,马上就红了眼圈。
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只要对上继姐那别有深意的眼,那句‘若是守不住,你们母女三个就自请出族改回父姓,之后你爱跟哪个就跟哪个’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自从她们姐妹跟着尤老娘进了尤家门,又改了名姓,亲爹那边早就不认她们姐妹。所以她们若真的出族改姓,亲爹那边是决计不肯认的。
那她们母女岂不是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
因此不管有多少的不甘、寂寞,一想到老娘和妹子也不得不暂时忍下。
二姐儿拿帕子抹了把脸,给尤氏行了个礼,便扭头出去打算听话的去后头的小佛堂。
结果才掀帘子出了门,迎头就看见风流倜傥的贾琏的正往里走。
两个人年轻男女本就心里都惦记着对方,这忽然走了个对脸,可不就出现了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欲言又止的画面。
贾琏才想要说点什么,想问问她最近好不好,她怎么眼圈红红的,是不是大嫂子给她受了委屈。
尤二姐也看到这个对自己有情的男人,一日日累积的思念叫她脸颊绯红。
可到底知道身份限制,那些话两个人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在这时候,里头有丫头掀了帘子出来,嘴里还问道:“是琏二爷来了吗,大爷这会儿正醒着呢,我们奶奶叫您进去看看。”
贾琏赶紧移开眼,假装轻咳了一声以掩盖被人撞破的尴尬,赶紧跟那丫头说:“倒叫我赶上珍大哥清醒,我这就进去。”
说罢也不敢再往二姐儿那边看,只跟着那小丫头一低头就进了屋子。
倒是尤二姐,只有一声苦笑,眼中的光辉也随之熄灭,似乎认命一样抬脚就去了后面的小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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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这会儿刚刚吃了药还没睡下,这阵子又在几位太医的精心治疗下,身体恢复保养的倒也不错。
虽然身体四肢依然僵硬着不能动弹,舌头也僵硬着呜噜呜噜的说不出话。但好歹已经能叫人扶起来靠着大迎枕稍微坐上一会儿,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个活死人似的只能躺在那里挺尸。
贾琏一进内室,正好看到贾珍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僵直着身子靠在那边。
这兄弟两个曾经最是臭味相投,因此他们一向亲厚,贾琏见到一起玩闹的大哥如今这个模样,倒是难得真心伤感了一阵。
贾珍倒是激动的不行。
因为自中风之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悔恨之中。
尤其他这时候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哪怕看到害了他的罪魁祸首整日在跟前转悠,也只能狠狠的瞪着尤二姐,却说不出一个叫她滚蛋的字来。
加上尤氏隐隐的报复心理,明知贾珍这会儿恨不能把二姐儿生吞活剥了,还故意就爱指使二姐儿在贾珍清醒的时候去贴身伺候。
她这一手不但弄得贾珍心里冒火,就连尤二姐也是痛苦的不行。
贾珍有心想着等亲儿子请安的时候,叫儿子吧那个害了他的女人给弄死。
可因为他一直口不能言,以及达西先生对这位便宜亲爹的印象实在不好,加之米娜跟尤氏之间的默契,因此平常达西只了解了一下这位便宜亲爹被照顾的很好之外,根本没再费心了解他的其他诉求。
更别提米娜这个儿媳妇,躲还来不及呢,就是请安也在外间屋行个礼而已,根本就不跟贾珍照面。
因此一直没人理解的贾珍,忽然看见亲兄弟进来了,可不就跟见了亲人一样,一直冲着贾琏的方向“啊,啊,啊”的叫个不停。
贾琏心思根本就不再这里,这其中许多内情他又不知道,因此他根本就不能领会贾珍的意思。
兄弟两个鸡同鸭讲的交流了好半天,终于等到贾珍叫累了,贾琏也觉得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抚问候的话了,于是就找了个借口,打算告辞离开。
尤氏送客的时候依然笑的和善,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贾琏那点小心思一样,只是尤二姐一直在小佛堂念经念到了正月十六才算是被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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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二爷还找得着回家的门啊,我还以为去哪快活把家都给忘了呢。”
王熙凤忙了一整天,本来想到了一件事打算回来跟贾琏商量,结果等了好半日也不见个人影。
这一等难免心里就有点冒火,因此一看贾琏回来,说话难免就有点阴阳怪气。
贾琏自己心里有鬼,不过面上总要糊弄过去,“不过晚了一个时辰回家,你就跟我这里找茬儿。这不是在祠堂里盯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路过那边,就顺道去看了看珍大哥哥。”
一提到贾珍,王熙凤就想起了今天的事,便也不再继续找茬改口问道:“珍大哥哥可还好?”
贾琏这会儿已经脱鞋上了炕,整个人往靠枕上一歪,懒懒的说道:“还是那样,不过能叫人扶起来靠一会子。”
“那就还是有些见好了。”王熙凤说了一句,“你在那边,可瞧见了蓉哥儿两口子?”
“没有,大嫂子说蓉哥儿最近在外头也不知忙什么,那会儿不在府里。至于蓉哥儿媳妇,我一个隔房的堂叔,没事找个侄媳妇做什么。”
王熙凤白眼一翻,心里骂了一句你们贾家的爷们要是那么讲究就好了,不过嘴上却说:“你不找我要找啊。”
今年算是荣国府这边头一次主持宗族祭祖, 作为新上任的族长,贾赦难得对这事儿倒还挺上心。
再加上这大年下的各处都在忙乱,若是被有心人察觉再闹出来就不好了,所以倒没想着应承兴儿这事。
可他既然已经被勾引的起了心思,心中那一股邪火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不是骑着马在宁荣街上逛荡, 也不想回家,只磨磨蹭蹭的着想要到哪里能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