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通行……吗……为什么……”孟绘帝乡试图站起来,最后还是失败了,他索性箕坐在墙边,稍微仰着头看着面前浑浊的少年,嘴里不停发出撕裂般的咳嗽。
(为什么要在这里袭击我……他现在……不应该还在某个研究所里配合实验吗?)
一方通行稍微歪了歪头,他是第二次听到别人用中文这么称呼自己了,尤其是把一方和通行两个音节拆开的时候……那种感觉……
“啧,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眼中的浑浊光影流转,像是一片混沌的星空在残酷的岁月中死去……最后化作一片漆黑时,他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我应该是第一次向别人解释为什么。”他微微弯下腰,白浊的面庞靠近孟绘帝乡那苍白的脸,白色的发帘有些跌落下来,“似乎——这就是恶魔的乐趣所在……我稍微有点理解了。呵呵。”
他低沉但兴奋地冷笑几声,转头看向孟绘帝乡刚刚奔跑的方向:“把自己累成这般野狗的模样——是要去救第三位吧,那个超电磁炮?”
“你……居然会关注这个?”孟绘帝乡的声音依然虚弱,但透露出很明显的疑惑,那种疑惑不像是普普通通的“为什么”,而是有一种“事实不该是这样的”感觉。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别人身上感觉到这种东西,一方通行忽然有些烦躁。
“啧,谁都一样,反正只要用恶魔的手段毁掉就好了……”他的目光又落回孟绘帝乡身上,直视着他的眼睛,带着残忍的探寻,“比起杀死什么东西更强大的手段。”
“毁掉……咳咳……你要毁掉谁?咳……美琴吗……”
“哈?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吗?”一方通行的眼中闪过一片盎然的兴致,像看到猎物挣扎时兴奋的秃鹫,那双淡红的眼眸因兴奋变得接近血红,“好啊,真是棒呆了啊——越是珍视这种感情,越是在乎她对你的信任,如果背叛了她,抛弃了她,想想她会怎么看你呢?被自己珍惜的在意的人鄙视着,憎恶着的感觉?哈哈——好极了,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恶魔的感觉吗?呵哈哈哈——果然是更强大的力量——!”
看着一方通行因为兴奋而逐渐混乱起来的语言,灰白的头发在空中凌乱地飞舞,他仰天大笑着,笑声崎岖而变态,孟绘帝乡只是呆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所以说……是想毁掉我吗?用这种方式……背叛了她……来毁掉我吗?”
“还不算蠢嘛。”一方通行夸赞道。
“呵……原来是这样……对你来说,直接杀死别人反而是最简单最低级的做法了……”孟绘帝乡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虚弱地捏紧了拳头,但他知道没有办法……没有人能阻止一方通行想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做出一方通行不想看到的事情……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只是一条单行线,永远向着他要求的方向,如果歪了……那就改正回来!
“都不一样了啊……”他叹息着,忽然心中涌出蓬勃的怒火和不甘,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就因为他是一方通行,就因为他为所欲为,所以就要毁了我?!他才第一次认识我吧!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剧情?!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找我的麻烦!为什么!!还是说,还是说……
他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可怖的表情,但很快,他闭上了嘴,仿佛把身上的所有愤怒、悲伤、不甘、绝望、焦急都统统咽进了肚子,像是吃掉了自己一样,他忽然变得极其晦涩起来。一方通行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不爽。
“喂——这副死狗一样的表情是想干什么——看起来你也没那么在乎第三位嘛。”他开口讽刺道。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孟绘帝乡并没有抬头,像幽灵一样说着,僵硬而枯寂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胸膛仍然剧烈地起伏着,他这幅样子就像是冻死在街头的乞丐。“当然……也的确没那么……在乎我。”
“哈?现在说这种话是想让我放过你吗?”一方通行无趣地掏了掏耳朵,漫无目的地踢弄着脚下的碎石,每踢一下,就有一块碎石嗖地一声飞向半空不见了踪影。
“那倒不用……毕竟你所谓‘恶魔的手段’,到底还是太稚嫩了一点儿。”
“哈?”一方通行的小动作微微顿住了,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回孟绘帝乡身上,再次发出了同样的音节,“哈?!”
“毕竟是第一次。”孟绘帝乡终于抬起头,看向一方通行那诧异中带着冷漠和嗜血的表情,没有继续激怒他,而是直白地解释道,“就我现在这幅样子,加上现场的痕迹……如果她真的能自己创造奇迹,那也称不上是我背叛了她。因为我可以直接告诉她。”
“是你,一方通行,这只是你想要毁了我的手段而已,这并不是背叛。”尽管夹杂着濒死般粗厉的喘息,但孟绘帝乡的声音却平淡得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明明是在自以为是地臆测那个,因为他而陷入陷阱的女孩子的想法,却说的好像事实真相一般。
“以你对她的了解……肯定调查过了吧……她真的会帮你在毁灭我的道路上推一把吗?”
一方通行沉默了,这一次沉默很久,很久。其实一方通行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平时的他也经常如此沉默着度过整整一天……但孟绘帝乡是知道的,此时此刻,在这战场上,在他要毁灭自己的地方,这种沉默,只代表着更糟糕的情况。
他会因恼羞成怒而迁怒于人,这种常人所不齿的,幼稚如孩童般行径,仅仅是因为“失误”被他人指出就杀死对方,对于一方通行来说根本没有负担。如果想杀了谁,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杀人,只是连思考一下为什么都不需要的事情。
“是不是想直接杀了我?”孟绘帝乡挑了挑眉毛,似乎在故意激怒对方一般,“是不是发现自己根本不配称之为恶魔……所以想要杀了我泄愤?反正对你来说,是比走路吃饭都简单的事情吧?”
“杂碎……”一方通行缓缓地说着,语气中完全听不出刚才的混乱、病态和嗜虐,反而有一种极致的厌恶和藐视。
“那么……需要我帮你吗?”
“……”
一方通行,可能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没有第三次发出那个不明意味的单音节。曾经的他靠这个单音节的声调奇诡,让许多人感到了恐惧与无法捉摸,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这个单音节很蠢。
“其实补救的办法很简单,只是你还没有多想一步而已。”孟绘帝乡顿了顿,他接下来的话,像是一边摆着平淡无奇的表情,一边用刀子剖开胸口取出自己的心脏一般,“去救她,一方通行,你去把御坂美琴救出来,而我则在耗尽体力的奔跑中放弃了,背叛了她,躲在这片废墟里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
他的胸腔里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闷响,孟绘帝乡居然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比一方通行还要略高一些,于是他终于用一种稍微低着眼的方式直直看着他那猩红浑浊的双眸,缓缓地说道:
“一方通行拯救了超电磁炮,而孟绘帝乡背叛了她。这……就是恶魔的手段了……”
风,忽然激荡起来,这在第十学区是少有的。孟绘帝乡忽然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少年在未来会拥有的成名绝技,似乎与风有关,但这不重要了,不管是因什么而起的风,它呼啸间能带走自己身心的痛楚,这就够了。
“啧。”一方通行终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恼火的声音,“你这是在教我吗?”
“只是交易而已。”孟绘帝乡平静地说道,“你要毁了我,而我要救她……这并不矛盾。”
“切,被你救的家伙可不会对你有丝毫感激,你是蠢货吗?”一方通行轻蔑地笑着,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眼中露出那种看着死去虫子般的灰红色目光。
“我不需要……她的感激。”孟绘帝乡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一方通行看不懂的回忆,“反正……她从来也不需要别人拯救的。”
“伤脑筋啊。”一方通行抬起一只手捂着额头,双眼上翻无趣地看着那片寂寥的天空,“你这幅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恶魔的手段毁掉的人。”
“毁掉什么的只是手段。”孟绘帝乡侧了侧头,他还想继续对一方通行说什么,忽然又想到让他做出这些改变的人,或许早就料到了他今日的简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下去。
“算了。”一方通行忽然转身,像是离开了无趣的虫子一样没有丝毫纠结,“没有玩儿坏的话倒也乘了他心意……不过交易的事情,如果告诉第三位的话,本大爷可是会生气的啊——”
“好歹让我看到你受折磨的样子——这样才不会无聊啊——”
“会让你看到的。”孟绘帝乡喃喃地说着,忽然从风衣的内兜里拿出一块奇形怪状的金属,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前狠狠一抛。随着这大幅度的动作,一股鲜血顺着同样的抛物线泼洒而出,那金属远远地飞过了一方通行的头顶,而孟绘帝乡,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有起来。
“啧,真是麻烦……”
“上条,那小子倒在第十学区了。”一方通行说完,也不管对面的回话,将手中的通讯器扔到了昏迷的孟绘帝乡身边。然后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竖立着几根破旧烟囱的废旧工厂,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光芒。
“超电磁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