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楚尧尧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爬楼梯会这么累。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彩云镇的中心便凭空出现了道直通天际的长梯,宛如从海市蜃楼中走出的虚幻建筑,底端从地面长出,顶端则隐在层层叠叠的飘渺云雾之中,看不到尽头,像是通往仙境的圣路。
这便是彩云梯了,也是想要达到云中城的唯道路。
由于景象过于新奇,楚尧尧亲眼目睹时,着实吃了惊。
楼梯显现之后,便有不少人开始向上攀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则是冷酷的独行侠,或是沉默寡言,或是吵吵闹闹,但无论修为如何,都无人祭出飞行法宝,皆老老实实地阶阶地往上而去。
这是云中城的规矩,想要入城,自然要遵守。
好在楼梯很宽,边角延展至云雾之中,看不到尽头,只能望见人头窜动,隐在飘渺的雾气中,如若不靠近,并不能看得太清晰。
阶梯上铺着青砖,显得肃穆而干净。
刚开始往上走的时候,楚尧尧还挺正常的,但还没走到半,她的脸就涨得通红,出了层汗。
此时太阳也完全升了起来,毫无遮挡地照在梯阶上,温度越升越高。
谢临砚起初是走在她后面的,不多时就变成了与她并肩而行,再过片刻,又比她多了半步,很快,超出大截的谢临砚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落在后方的楚尧尧。
楚尧尧双手撑膝,额头上冒出了层汗,累得气喘吁吁,她见谢临砚停下来等她,本来想加紧脚步追上去,但追了两步,她就放弃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好累。
为什么会这么累?
啊!
谢临砚见她艰难地抬着步子走近,突然道:“我背你上去,”他略停顿,似是怕楚尧尧会拒绝,又补充道:“你的速度太慢了,会耽误事。”
旭日东升,暖阳洒了青年身,给他镀上了层金边。
楚尧尧:“......”
谢临砚脸正经地看着她,神色间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但就让人觉得不大爽。
楚尧尧犹豫了。
谢老魔说要将她背上去......
背?好没有面子,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以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背?可是她已经累了,她走不动了,彩云梯直耸入云,他们现在连三分之都没走到,后面她也会坚持不下去的……
背还是不背?楚尧尧天人交战了番,最后狠狠掐了自己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顾及面子做什么?她深吸了口气,略显僵硬地对谢临砚道:“那就劳烦谢公子背我上去了。”
谢临砚看出了楚尧尧的扭捏,他勾起唇角,转身俯下身道:“上来吧。”
楚尧尧深吸了口气,上前步,趴在了他的背上,动作倒是利索。
谢临砚背着她重新站直,他隐在衣袍下的背和臂膀比想象中要结实,楚尧尧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发力时微微收紧鼓胀的肌肉。
谢临砚从表面上来看,其实是有些瘦削的,但他是剑修,从未在锻体方面放松过,所以他并不瘦弱,肌肉紧实,和那种专门只是为了练出大块肌肉的不样。
楚尧尧不想贴他贴得太近,那会让她有些尴尬,于是她的胳膊搂也不是,不搂也不是,只虚虚地搭在他肩上,整个人都很不自然。
“楚姑娘可以放松些。”谢临砚当然能察觉到她的状态,他语气中带了丝淡淡的笑意,总让楚尧尧觉得谢临砚在看她笑话。
“我很放松。”她语气镇定地口是心非。
谢临砚没有拆穿她,他继续向上走去,步伐轻快,楚尧尧这才发现谢临砚刚刚为了将就她走得有多慢。
她有点儿酸:“走得可真快呀,还不流汗。”
“纸傀儡为什么会流汗?”谢临砚理所当然地反问了句。
“可是你有体温,也有心跳。”
如此真实,跟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区别。
谢临砚垂眸低笑:“体温偏低,心跳偏慢,还是有区别的。”
其实楚尧尧现在是感觉不到谢临砚的体温的,更加感觉不到他的心跳,她刚刚走得太累了,还被阳光晒着,又热又燥,只觉得谢临砚整个人都冰冰凉凉的,也只能听到自己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如鼓的心跳声。
她打量着谢临砚,不小心,微微发烫的脸颊撞在了谢临砚裸露在外的后脖颈上,她吓了跳,赶紧把头偏开,只是眼神变得有几分局促。
......那感觉,就像撞在了块清凉的软玉上。
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细皮嫩肉的?
楚尧尧有点儿好奇谢临砚的本体是不是也这么光滑,但她没问,她怕谢老魔觉得她在羞辱他。
谢临砚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停下来。
“你要是本体来,和纸傀儡比谁走得更快?”楚尧尧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样句。
“自然是本体,你见过哪个元婴后期爬不动楼梯的。”他答得漫不经心。
“我只见过燕道安个元婴后期,而且没见过他爬楼梯。”楚尧尧很实事求是。
谢临砚忍不住笑出了声,楚尧尧趴在他背上,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胸膛的震动。
她时之间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在他耳边问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脾气似乎好了不少。”
“我脾气直很好。”他的心情显然也不错。
楚尧尧小声哔哔:“我直以为你在忍辱负重。”
谢临砚愣了下,他似乎想回头看楚尧尧眼,但头只偏了下就停住了,楚尧尧听他说道:“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楚尧尧没再吭声了,她怕自己要是再多说几句,真把谢临砚激怒了,虽然谢老魔现在不能杀她,但她也不想去找不痛快。
谢临砚背着她走,速度愣是快了好几倍,但彩云梯实在是太长了,直到下午时分,楚尧尧才看见云中城的城门。
城门很高大,眼并不能看见全貌,立于彩云梯的尽头,直入云霄,四周都被飘渺的云雾包裹着,高大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误入了巨人的城池。
这座城,真的藏在云间。
终于踏上了最后级楼梯,楚尧尧犹豫下,还是对谢临砚道:“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接下来的路她想自己走,会儿靠近城门了,人肯定会变多,大家都在老老实实自己走,就她被人背着,实在太不像话了。
谢临砚没有多言,很自然地将她放了下来。
楚尧尧在谢临砚背上待久了,刚落地只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儿麻,不受控制地就踉跄了下,好在谢临砚眼疾手快,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地拉住了。
她偏头,便对上谢临砚的目光。
“楚姑娘,你其实无需太在意他人的目光,也没必要跟我保持距离,”他目光如炬:“你要明白,在所有人眼里,你已经是我的炉鼎了。”
谢临砚突然对她说这话,未免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唐突,但楚尧尧却明白,他这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太敏锐了,楚尧尧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我明白。”
谢临砚的手慢慢向下滑,擦过楚尧尧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楚尧尧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谢临砚手指的骨节和虎口的剑茧,她指尖轻颤,差点儿就没忍住将手抽回来了。
“走吧。”谢临砚似乎毫无所觉,甚至微微收紧了五指。
他牵着她,向云中城中走去。
楚尧尧僵着条胳膊,默默地跟在他旁边。
走动间,她发现谢临砚的手上有很多茧,虎口处、食指和拇指相贴之处、食指的侧指腹处、四只的指腹处,还有掌心之中。
这是习剑所留下的。
楚尧尧所在的原身也是名剑修,但她的右手上并没有这么多的茧,她又想起自己穿书之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天天拿笔,她的中指靠近食指的那侧,磨出了块硬硬的茧,后来上了大学,她去学吉他,左手按弦的五指,也磨出过茧。
胡思乱想间,谢临砚突然扭过头来看她。
“楚姑娘对在下手上的剑茧感兴趣?”他说出来的是问句,但用的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楚尧尧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临砚。
她这么暗戳戳地观察也能被发现?
谢临砚怎么发现的?她是哪里暴露了吗?
他忍俊不禁:“你刚刚直在看我的手。”
楚尧尧觉得有些尴尬,她眼波流转,抬眸望向谢临砚,不甘示弱地笑道:“原来谢公子直在关注我呀?”
“这边人多,我怕你走丢了。”他说得理直气壮。
楚尧尧:“......”
很快,他们就进了城。
云中城确实是座城市,城中原本的居民都是些灵根混杂,或是无法修炼的凡人,接受云中城的庇护,又世世代代为城市的建设尽力尽责。
每年,云中城便会对外开放个月,举行交易会,和些活动,城中禁止比武死斗,违规者会被登记上云中城的黑名单,不得再入城参加交易会,是非常安全的中间商平台。
走入城门,入目的便是繁华的街道,地上依旧铺着青砖,路上的人很多,人挤人,这感觉楚尧尧太熟悉了,就像在某个旅游旺季进入了热门旅游景点样。
看来谢临砚还真没说错,这里确实容易走丢。
前脚楚尧尧还走得小心谨慎,后脚她就被什么人撞了下,脚下不稳,直接被撞进了谢临砚怀中,他走得倒是很稳,被楚尧尧头撞在胸前也没有丝毫动摇。
谢临砚低头看向只到他胸口的楚尧尧,她似乎被吓了跳,小心地缩在他怀里,像只胆小的猫。
这已经不是谢临砚第次觉得楚尧尧像只猫了。
怪讨厌的,他最讨厌猫了。
少女抬头飞快地看了他眼,竟然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
谢临砚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下:“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不小心撞到你了。”楚尧尧觉得他莫名其妙,撞到人了道歉不应该吗?
谢临砚心中嗤笑,楚尧尧这个人真奇怪,有的时候总是单纯到让他觉得又笨又蠢。
还真是个小姑娘。
他微敛眉,轻扶了下她的肩,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出去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却收紧了,谢临砚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些,此处鱼龙混杂。”
楚尧尧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甚至还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他胳膊处的衣服。
谢临砚的目光淡淡扫过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并未多说什么。
好在虽然人多,但拥挤的地方只集中在入口处,往里面走了段之后,道路就开始分岔,通向不同的方式,云中城的分类做得很清楚,兑换材料和兑换丹药之处都在不同的坊市,还有专门提供住宿之处。
谢临砚拉着楚尧尧往那个方向走去。
进入街道,路边全是客栈,甚至还有酒楼和......那是什么?
楚尧尧很迷惑地看向了栋从外观看就很精致的三层小木楼,屋檐的边角雕刻着生动的花式,小楼上挂了个巨大的牌匾,上书:软香苑。
软香苑入口处,站了群衣着艳丽的姑娘,貌美得让楚尧尧都有些移不开视线。再往上看,小楼的每层都站着漂亮姑娘,双双水润灵动的眼眸望着楼下过往的人。
楚尧尧正看着,手突然被谢临砚捏紧了:“看什么?”
“那些姐姐,好几个都在看你。”楚尧尧边说着,边转头看向了谢临砚:“她们修为又不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楚尧尧刚刚只粗略地打量了眼,那群女子的修为大多都是筑基初期,跟楚尧尧这具身体的修为差不多。
“想给高阶修士当侍妾的很多。”谢临砚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楚尧尧的手背,让她的胳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你如果是我的侍妾,我若有了适合筑基期使用的丹药法宝,都会给你,甚至还会顺手帮你抢些适合你的天材地宝来,不是很划算吗?”
楚尧尧明白了,这不就是包养吗?
“那你怎么不找几个侍妾?”她问道。
谢临砚勾起唇角:“我讨厌向我献媚讨好的人,不过,”他话锋转:“若是楚姑娘讨好我,我倒是乐意至极。”
楚尧尧长长地“哦”了声,副压根儿没将谢临砚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转头又朝着软香苑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既然有女修做这种事情,那里面是不是也有长得好看的男修呢?”
谢临砚思索片刻,笑道:“好看,但没我好看。”
那就是里面确实是有男修的意思了。
楚尧尧颇为奇怪地看了谢临砚眼:“这有什么可比较的,你又不会去给高阶女修当男宠。”
谢临砚眼眸微眯,他知道楚尧尧这是在为他刚刚所说的有关于侍妾的话在故意激他,楚尧尧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半点亏都吃不得。
“难不成楚姑娘想找男宠?”谢临砚扬眉看着她。
“那当然,”楚尧尧点头,豪迈地挥袖子:“给我来十个!”
谢临砚觉得楚尧尧实在是语出惊人,他的脚步都不自觉停顿了下,好半晌才慢慢吐出口气道:“这么多啊,楚姑娘顾得过来吗?”
楚尧尧的眼睛亮亮的,她继续点头:“个给我梳头发,个给我做饭,个陪我吃饭,个收拾屋子,四个轮换着白天陪我玩,另外三个长得最好看的,轮换着陪.床。”
“你......”谢临砚想说点儿什么,但他发现他这次真的词穷了:“你认真的?”
“如果能做到,为什么不呢?”
“你说的这些事情,个人也能完成。”
楚尧尧本正经:“为什么要个人完成,十个他们才会有压力,才会努力争宠,为了我争风吃醋......这叫修罗场,你能体会到这种快乐吗?”
谢临砚不懂,他也不喜欢,他看了楚尧尧会儿,才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帮你实现。”
楚尧尧瞥了谢临砚眼,不相信。
果然,谢临砚又道:“条件是你将同生共死咒解了。”
楚尧尧就知道......她冲谢临砚挤出了个温和的笑容:“我仔细想了想,养十个男宠也没什么好的,吵吵闹闹太讨厌了,我这人向喜欢安静。”
谢临砚抿着唇,并未做过多的评价。
俩人很快就经过了软香苑,楚尧尧突然小声问他:“那里面女修比男修多......是因为高修为的男修比女修多吗?”
“不是,”谢临砚淡淡地答道:“因为高修为男修中的好色之徒比女修多。”
他说这话时,语气明显意有所指。
谢临砚说她是好色之徒......
楚尧尧:“.......”
好在,他们很快就走进了家客栈,客栈里的人很多,谢临砚只找掌柜开了间屋子。
楚尧尧有些欲言又止,谢临砚看出了她的想法,对她解释道:“云中城很不安全,你最好时刻在我的视线里。”
楚尧尧没有反驳,她知道谢临砚说得有道理。
他们的房间在客栈的后院里,位于院子最深处,倒也算清静。
全部收拾好之后,已经是傍晚了,楚尧尧其实有点儿累了,她问谢临砚:“我们会儿还要出去吗?”
“当然要出去,既然是游灯会,我们会儿出去放河灯。”
楚尧尧“啊”了声,有点儿不情愿:“放河灯有什么好玩的?”
“可以许愿。”
“我不信这个。”
谢临砚有些意外。
楚尧尧又道:“我是无神论者,如果真的有神能实现别人的愿望,又为什么要让我经历那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谢临砚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楚尧尧的错觉,她觉得谢临砚的眼神好像发生了些变化,让人有些害怕。
她又把谢临砚惹怒了?
他冷笑道:“让你经历这些也许是在考验你。”
谢临砚好像真的生气了,但又好像并不是在对她生气,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讽刺。
谢老魔这是怎么了?
“照你这么说,神要实现我的愿望,首先要考验我,考验我的过程又让我很痛苦,于是我的愿望是不要让我这么痛苦,你看啊,想实现愿望就要经历考验,因为经历了考验才有了想要摆脱的愿望......所以到底是我多此举还是神脱裤子放屁?”
楚尧尧觉得......神特么有逻辑啊!
谢临砚听了楚尧尧的话后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地望过来,语带笑意:“楚尧尧,我这次真的有些喜欢上你了。”
这种鬼话,楚尧尧当然是......不会相信的。
只不过谢临砚此时的态度,倒是很耐人寻味。
“走吧,去放河灯。”谢临砚不给楚尧尧时间多想,把扣住她的手腕,向外走去。
“我不是说了我不信这个吗?”楚尧尧虽然没反抗,但还是不太情愿。
他眸中带笑:“今日是入城的第日,云中城城主也会去放河灯,我们去会会他。”
原来如此,早说嘛。
......
云中城只有条河,名为醉灵河,位于城西。
游灯会真的很热闹,街上有表演杂耍的,有带着面具跳舞的,还有卖小吃的,派繁盛的景象。
楚尧尧被谢临砚牵着在人群中走,她发现人群中竟然有不少漂亮小姑娘会偷偷打量谢临砚,但目光触及到她后,便会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个个看着她都像是在看头拱了好白菜都猪。
楚尧尧:“!”
面对小姑娘们逼人的目光,楚尧尧只想说,姐妹们......相见恨晚呀!
她今日穿了件白衣裳,虽然比谢临砚身上的白衣服稍稍暗了点儿,但现在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乍看,还真像穿了情侣装样,加上楚尧尧头上还插了根和谢临砚头上模样的发簪,他们俩更像情侣了。
楚尧尧对此非常不高兴,谢临砚,谢老魔,跟她穿情侣装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是强加感情线,这种喂shi般的暧昧情节也让她极度难以忍受。
她干脆往旁边挪了挪,和谢临砚保持了小段距离。
谢临砚扭头看她,眼神怪异:“你在嫌弃我?”
楚尧尧:“......”
“没有,你想多了。”她镇定地回答道。
谢临砚眸光闪动了下,突然伸出手来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了自己旁边:“那就离我近点。”
楚尧尧:“......”
天完全暗下来时,他们便走到了醉灵河边。
远远看去,样式各异的河灯星星点点地漂浮在墨色的河水中,河的三面临岸,面通向遥远的云雾中,看不到尽头。
河岸上有杨柳树,树下站了不少人,都在放河灯。
楚尧尧之前说着不想来,但看到这热闹的场景时,又来了兴趣,她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了笑意,带着些期待地对谢临砚道:“我们去买河灯吧。”
醉灵河旁边就摆着不少卖河灯的地摊,那些河灯都是纸折的,大多都是小动物,很是精巧可爱,楚尧尧眼就爱上了。
这种在景区旅游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怀念了。
她拉着谢临砚指着盏纸折河灯对他道:“我想要那个,那个好可爱。”
谢临砚对于楚尧尧这系列的反应有些意外,他被她拉着向卖河灯的小摊走去时,打量了她片刻,随后勾唇笑。
“仙师有眼光啊!这盏河灯是只猫。”那卖河灯的大爷将楚尧尧挑中的那盏河灯拿了起来递给她:“盏只需枚灵石。”
嘶,不愧是景区消费,好贵。
不等她讨价还价,谢临砚已经将枚灵石递给了那位大爷,他伸手将那盏河灯拿起放在楚尧尧掌心,笑道:“这个很适合你。”
卖河灯的大爷见楚尧尧和谢临砚是两个人,又开始极力推销:“这位仙师要不要也来盏。”
“我就不要了,”谢临砚答得慢条斯理:“我不信这个。”
楚尧尧捧着小猫河灯,扭头看他,谢临砚这是在模仿她的话?
“走吧,去放河灯。”谢临砚再次牵住了她的手,笑得温柔。
楚尧尧被谢临砚拉着往河边走,忍不住问道:“你真不放盏?”
“我不是说了我不信这个吗?”
楚尧尧觉得奇怪:“开始不是你提的放河灯吗?”
不信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她吗?
“写愿望吧。”谢临砚似乎并不想跟她多谈论这个话题。
楚尧尧也懒得多问,在景区玩,就讲究个词,那就是凑热闹。
不管性价比高不高,喜不喜欢,是不是真的好玩,但只要玩的人够多,够热闹,氛围到了,自然也就好玩了。
楚尧尧美滋滋地从那盏河灯中取出了张可以写愿望的小纸条,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只毛笔,正准备写时,楚尧尧突然抬头看向谢临砚,发现谢临砚也在看她。
“不准看,我要写愿望了。”楚尧尧脸警惕地将纸条往怀里藏。
“难不成楚姑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愿望?”谢临砚挑眉,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显出几分无赖之色。
“谁说的?”楚尧尧面不改色:“愿望被第二个人看到了就不准了。”
“刚刚不是还说不信吗?”谢临砚无情地拆穿她。
“你听过句话吗,信则有,不信则无。”楚尧尧毫不脸红:“我刚刚不信,所以它不灵,我现在信了,它也就灵了。”
谢临砚稍稍愣了下,神色间的轻佻也消失了,半晌,他竟真的背过身去,对楚尧尧道:“你写吧,我不看。”
楚尧尧有些怀疑:“你不会用神识偷偷看吧?”
“我若是想看,没必要偷偷看。”
楚尧尧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她拿起了笔,在小纸条上写下了愿望,又将纸条快速地塞进了河灯里,对谢临砚道:“我写好了。”
谢临砚这才转过身来,见楚尧尧还是脸谨慎地将河灯护在怀里,似乎生怕被她抢去了般,他忍不住嘲笑了句:“我若是真想看,你就算吃进肚子里,我也能看见上面的字。”
楚尧尧:“......”
“去放河灯吧。”谢临砚对她道。
楚尧尧也不犹豫,她点燃了河灯的蜡烛,小心翼翼地靠近河边,将那盏精巧可爱的小猫河灯放进了水里。
水波轻轻荡开,河灯先是摇了下,随即便稳住了,顺着水流向着遥远的云雾深处缓缓漂去。
楚尧尧脸虔诚地双手合十,在心中又默默地将自己的愿望念了遍,这才转过身冲谢临砚笑:“我许好愿了!”
依在树边的谢临砚稍稍有些晃神,她笑得太甜了,喜悦之色直达眼底,双亮晶晶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谁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谢临砚竟然难得感觉到了些不自在,甚至生出了种想用力地掐下她的脸的冲动。
“过来。”他冲楚尧尧招手,少女竟然真就笑盈盈地向他小跑了过来。
谢临砚忍住了想掐她脸的冲动,目光不着痕迹地朝着不远处的墨色河水扫了眼,语气淡淡:“这么开心?”
“我相信我的愿望肯定能实现!”
谢临砚有些后悔了,楚尧尧这么开心,显然是跟她所许的愿望有关,他刚刚就应该偷偷看眼她到底许的是什么愿望。
他不免又想起了楚尧尧刚刚所说的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的眉梢似有若无地挑了下,他其实很喜欢这个说法,说是相信时灵验,不相信时不灵验,这本质上,不就是相信自己吗?
谢临砚向来不信天道,只信自己,他实现愿望,从来都不是乞求天道的垂怜,而是靠自己去争取。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少女,慢慢将神识放了出去,探向醉灵河中。
他食言了,他要去偷偷看看楚尧尧到底许了个什么愿望让她如此开心。
河面上漂浮的灯很多,而且外形又相似,谢临砚找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楚尧尧放出去的那盏。
精巧的小猫肚子里躺了小截蜡烛,和张小纸条,谢临砚用神识慢慢看去。
只见,那纸条上写着行丑陋不堪的字迹,形如鬼趴,状如鸡爪,而内容却是:
愿谢临砚这个大魔头生喜乐,岁岁年年长安康!
......
话说楚尧尧在思考怎么写愿望的时候,其实想了很久。
就她现在这个处境,还能有什么愿望?
无非就是,希望任务可以顺利完成啊,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啊,要是可以的话,最好再回到现实世界,虽然谢临砚长得确实帅,天天看着应该也看不腻,但楚尧尧还是想家。
可是等她真的拿着笔思考怎么写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她的这些愿望无例外都会提到穿书,会提到系统,万被什么人捡去了看到了怎么办,就算不被别人看到,她这么直接地把这种世界的隐秘真相写在张纸上,万被什么不知道的规则惩罚了又怎么办?
经过番谨慎的思考,楚尧尧最后在纸条上写上了这样句话——“愿谢临砚这个大魔头生喜乐,岁岁年年长安康!”
这个愿望简直是语双关,绝妙至极。
首先,她和谢临砚被同生共死咒绑定,只要谢临砚平安,她也就平安了。
其次,穿书的系统任务是改变世界观主题,如果任务失败,这本书、谢临砚这个主角都会被抹去,会彻底404,她自然也会死。只要谢临砚平安了,好好活下去,不被可怕的404之力抹除,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最后再赠送个“生喜乐”,不管怎么说,谢老魔也是她很喜欢的小说男主嘛,而且谢临砚心情好,也可以少折腾她,多加句顺便还凑了个字数,读着顺口,看着舒心。
也正是因为她要写这个愿望,才胡诌出了“愿望被别人看到就不灵”的这种幼儿园言论,想着忽悠谢临砚,不让他看自己写的纸条。
这愿望放她眼里很好理解,放谢临砚眼里,谁知道他会理解成什么样子。
就是难以启齿!非常难以启齿!
将河灯放出去的楚尧尧简直为自己的机智开心坏了。
管他有没有神帮忙实现愿望呢,反正她许都许了,开心最重要。
“谢老魔,你在发什么呆?”楚尧尧轻轻拍了下谢临砚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但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有些发愣。
谢临砚这是怎么了?楚尧尧有些莫名其妙,她想了想道:“难不成你也想放河灯?”
他没吭声,漆黑的眼眸有些晦暗不明。
又生气了?楚尧尧很无辜。
“你许了什么愿望?”谢临砚突然问道。
楚尧尧“啊”了声,吞吞吐吐道:“反正就是愿望啊。”
谢临砚看着面前支支吾吾地少女,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神识,他是不是看错了?
楚尧尧的愿望竟然是……祝福他。
怎么可能?
而且哪有人会把字写得那么丑。
谢临砚不信邪地又将神识放出去,找到那盏河灯探了进去。
纸条上还是那句话——“愿谢临砚这个大魔头生喜乐,岁岁年年长安康!”
谢临砚觉得他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好半天,他低头看向了脸茫然的楚尧尧,脸色阴沉。
这人是个傻子吗?
不,或许楚尧尧是故意想让他看到的,想以此来打动他,博取他的信任。
他的视线闪烁了下,笑道:“大概是什么样的愿望?我也想许个愿望,让我参考下。”
楚尧尧愣了愣,她心虚地道:“就是女孩子的愿望啊,你是男子,说了你也不懂的。”
谢临砚精准地捕捉到了楚尧尧眼底那慌里慌张的躲闪情绪。
她不是故意想让他知道的,她甚至巴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谢临砚活了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这点他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既然不是故意想让他看到,那又为什么要在许愿的河灯里偷偷写下那个愿望?
这就是她心中所希望的?
不是想欺骗他,不是想博取他的信任,难不成楚尧尧真的......喜欢他?
如果楚尧尧是因为喜欢他才接近他,如果她所做的切,都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是为了他,似乎很多他之前感到迷惑的东西,也迎刃而解了。
若真的有人派楚尧尧来对付他,那个人既然能拿出同生共死咒这种东西,又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手段,将他招击毙呢?若是别有目的,又为何派楚尧尧这么个小姑娘来接近他?虽然她有时候也很聪明,但楚尧尧在他眼里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她的意图和心思,他几乎眼就能看明白,个单纯成这样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诓骗得了他。
切都不合理,这些都是谢临砚之前没想通的,除非楚尧尧接近他只是因为喜欢他。
楚尧尧并不知道谢临砚在想什么,她怕谢临砚又将注意力放在她的愿望上,于是尝试转移话题:“你既然也想放河灯,那就也去卖盏河灯呀,要不我帮你选吧。”
说着,她朝着刚刚那个卖河灯的小摊走去。
少女的背影很纤细,头乌发随着走动轻轻摇摆,谢临砚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招,只小猫河灯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河灯的底部还有些湿,他将河灯中的蜡烛和小纸条都取了出来,仔细看去,纸条上所写的还是那句话,那句祝福他的话。
他的神识没有出错,楚尧尧许的愿望确实是这个。
“谢公子,快点儿啊!”她回头催他。
在楚尧尧回头之际,谢临砚将小猫河灯连同那张小纸条把塞进了怀中。
回过头来的楚尧尧只看见谢临砚捏着小截蜡烛,神色阴郁。
楚尧尧迷惑地看着他手中的小蜡烛,忍不住惊道:“你怎么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我怎么缺德了?”谢临砚盯着她,眼底竟然闪过丝狠戾。
楚尧尧吓得缩,她本来想说,你把蜡烛从人家放进河里的河灯里抠出来太缺德了,但她看到谢临砚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也有可能谢临砚不喜欢别人说他缺德,楚尧尧尝试分析着。
算了,闭麦。
谢临砚却好像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紧紧盯着她,目光危险,好半天才道:“楚尧尧,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傻子。”
楚尧尧“啊”了声,无辜至极,这是怎么了呀?
“你为什么要骂我,我还在帮你选河灯呢。”
话音刚落,她脑海中就响起了系统机械的提示音:
【谢临砚的好感值 20,总计20/100】
楚尧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
但……这是什么情况?相处了这么久始终停滞不前的好感值就这么有了进展?还下子就涨了这么多。
楚尧尧简直受宠若惊!
原来谢临砚这么喜欢河灯,她就说了句帮他选河灯,就把他感动成这样。
她干脆上倒回去几步,轻轻抓住谢临砚的手腕,在他饱含着威胁的目光中,拉着他向小摊走去:“走吧,我帮你选河灯,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临砚眼眸微眯,虽然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
谢临砚发誓,他从来没有哪刻像现在这样想将楚尧尧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魔:嗯,她喜欢我。自信.jpg
尧尧:我生气了!竟然偷偷看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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