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齐府的马车来了!”刘弼整跟下面的管事商量事情,刘兴就突然闯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
刘弼眼一眯, 吊梢眉里布满了戾气:“又来?”
这才多久啊,晦气!
刘兴觊了他一眼,低声说起另一件事:“二爷, 还有今早齐府将……”
刘弼听得瞠目结舌:“真的?”
一个没有儿子没有丈夫的女人,敢跟自己的娘家哥哥闹翻?把娘家人往死里得罪, 还将两家私底下的恩怨公之于众,家丑外扬?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全城都传遍了, 这还能有假啊!”刘兴也是惊叹。这个齐夫人最近干的事真是一桩比一桩出人意料。
刘弼拧起了眉, 齐夫人对自己的亲兄长都六亲不认,那更别提对其他人了。不管她是发疯, 还是性格大变, 终归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刘弼朝刘兴勾了勾手:“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就齐夫人要的码头详细资料。”
刘兴压根儿没太将这当回事:“准备是准备了,只是刚从下面收集回来,还没整理, 很乱, 有好几箩筐。”
“乱才好呢!”刘弼捏着下巴笑了,“一会儿一并给她,让她拿回去慢慢看, 省得没事做, 老盯着咱们码头。”
刘兴也替他不平:“可不是, 这些年在二爷的打理下,码头每年交上去的银子又没少,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弼摆手:“赶紧准备, 我下去迎接夫人。”
说着他下了楼,正好跟跨进门的许殊对上。刘弼赶紧上前:“夫人,你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小的一声,小的好去迎你!”
“刘管事,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我就是来问问上次让你准备的资料准备齐全了吗?”许殊笑道。
刘弼连忙说:“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码头上的事情多,资料很杂,有好几箩筐,一辆马车装不下,小的安排车子送到府上吧?”
许殊颔首:“那就有劳刘管事了。我也是在府中呆得无聊了,想来看看修路的进度,顺便逛逛码头,听说这里有不少新鲜玩意,我随便逛逛,码头上事情多,刘管事你去忙吧,不用陪我!”
刘弼佝着腰:“好,那小的指派个机灵的人陪夫人,夫人若有事,差人来喊小的一声。”
说着,他叫来了刘兴,给刘兴使了一记眼色,让他陪许殊。
刘兴赶紧凑了过来,笑得很是谄媚:“夫人,小的刘兴,给夫人带路。夫人这边请,咱们码头这里有四条街,南街是卖南货的,西南的丝绸,中南的瓷器,华南的茶叶应有尽有,北街是卖北货的,北方的皮毛、驴肉、陈醋、老酒都很齐全,对了,还有一些从西北那边传来的一些新鲜玩意,跟咱们中原完全不同。”
许殊点头,跟着他边走边看。玉州作为南来北往的重要码头之一,天南地北的商贾汇聚在此,确实带了许多新鲜的物品,许殊还看到了中亚地区华丽的地毯和一些富含异域风情的首饰、装饰品。
确实很繁华,但许殊今天不是真来逛街的,她悄悄观察刘兴。
刘兴带她逛街表现得很殷勤,半点抵触情绪都没有。这说明,要么是街上没什么不可示人的,要么即便有也藏得很深,她发现不了。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好好逛吧,许殊买了一张漂亮的地毯,又买了几样比较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然后便折返回来,看到码头来了一支团队,不少脚夫赶紧拿着工具上前去干活。
而就在码头不远处的空地上,陈施支了一个小摊,上面挂着一个布做的招牌“代写家书”,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没人光顾,他便拿出了书放在小桌上研读起来,有人来,他就放下书,替人写信。
身在闹市,不闻车马喧嚣,还能沉浸下来读书。许殊挺佩服他的。
“夫人认识那书生?”刘兴发现了许殊的视线,好奇地问道。
许殊点头:“一个跟我有些过节的学子。”
刘兴连忙说道:“那小的这就派人将他赶出去,以后不许他在咱们码头摆摊了。”
许殊制止了他:“不用。传出去说咱们齐家小气。”
“夫人,你可真是好性,难怪大家都说咱们夫人是玉州城里的活菩萨!”刘兴讨好地说道。
许殊压根儿听了之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好了,我回去了,刘管事在忙,我便不去打扰他了,你跟他说一声。”
刘兴心里松了口大气,连忙说:“好,小的送夫人。”
他亲自将许殊送上了马车,心道,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不过齐夫人什么都没问嘛,她一个妇道人家,以前也没管过码头上的事,能懂什么,二爷真是多虑了。
许殊上马车后,没说话,目光望着窗外,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修路的队伍。
前期已经将路面平整,如今只需要铺砖,一百个人速度很快,按照目前的进度,只需再过几日便可将路修好。
等车子驶过修路这一段,前方的马路是笔直平稳,马儿跑起来,很是平稳。
等到了城门口,小兰惊喜地说:“夫人,这路修好了之后,好像比以前快多了,而且马车坐着也更舒服了。要是路都修成这样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许殊笑了笑。砖头的成本可不低,全国都铺上,那把国库掏空了都不够,不光银子不够,砖也不够。
小兰嘿嘿笑了笑:“奴婢就想想嘛。”
许殊没接话,掀开帘子,看向窗外热闹繁华的街道。
等回到了齐府,许殊便叫来了齐管家:“码头那边的东西送来了吗?”
齐管家点头:“都送来了,不过好几箩筐,也没整理,很乱。”
“那找两个识字的,信得过的去整理。”许殊安排道,“另外,齐管家,你知道码头的仓库在什么位置吗?”
这个齐管家知道:“在码头的西北角。”
许殊不解:“为何建在那地方,距码头有些距离,岂不是很不方便。”
现在运输全靠畜力和人工,码头建得远,货物搬上搬下极为麻烦,尤其是有些货物只是在玉州中转一下,很快又要运到其他地方,那就更折腾了。
齐管家对码头上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小的也不知道,回头小的让刘汉民查查。”
许殊点头:“好,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另外学堂那边你也盯着点。”
齐管家连忙应是。
等齐管家出去忙之后,许殊翻阅起了陈施送来的《码头见闻》,二十天,陈施就写了厚厚一个本子,多是他从码头上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感觉很新奇便记录了上去,后面还写了一些他的感悟。
其中还记录了一个写信的故事。
十月末的时候,一个瘸腿的男人委托他给老家的叔叔写信,说是替他堂弟写的,当年他堂弟跟着他出来讨生活,因为水性好,选上了船员,但在出航时不幸遇到了暗礁,出了事故,他堂弟死了。婶婶已经去世,叔叔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怕叔叔承受不住,每季都会托人以堂弟的名义给他叔叔写封信,还会捎带一些银子回去。
最后陈施文末感叹,人生多艰,亦不缺真情。他很是赞扬了一番该男子。
许殊看得很有意思。陈施这本码头见闻,有点像后世的散文和小说的结合体,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写尽了人生百态,许殊觉得,若是好好润色一番,个别故事增添一些趣味性和戏剧性,都可以尝试在书局出书了,肯定很受欢迎,毕竟这个时代的娱乐真的太少了。
不过这只是打发闲暇时光的娱乐,她翻翻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放到了一边,打算回头有空再慢慢翻看。
***
临近傍晚,寇正元就被贾修文喊走了。
齐晶晶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她虽然觉得自己的丈夫满腹经纶,是有真才华的,可读书人在没考取功名前,这种才华很难变现成银子,尤其是他们要的钱不少,而且还想要在短时间内攒齐这笔钱,更是不易。
寇正元说得信心满满,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悲观。
惦记着此事,齐晶晶睡不着,就坐在灯下一边绣花,一边等寇正元回来。
差一刻到子时,寇正元总算回来了。
他被下人搀扶进房,喝得酩酊大醉,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身上酒味混着脂粉的味,难闻得很,齐晶晶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待下人出去后,她凑到寇正元身边,轻轻唤道:“相公,相公……”
“走开,我,我没醉,我还要喝,来,贾兄,咱们喝!”他推开了齐晶晶,还在说着胡话。
看这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齐晶晶只得认命地打来水,给他擦脸,伺候他睡觉。
寇正元次日辰时末才醒,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他脑子头痛欲裂,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他们借住在贾府的院子,他揉了揉眼睛喊道:“晶晶,娘子……”
齐晶晶在外面听到声音,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进来,先递给他一杯温水:“相公,你昨晚怎么喝那么多?少喝点,喝多了伤身。”
寇正元一口喝完了水,将杯子塞给她:“你别说了,你当我想,这不是贾弟请客吗?我不喝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面子,面子,贾修文的面子就那么重要吗?”齐晶晶有些恼火。她觉得自打住到贾府后,在寇正元的心目中,贾修文这个兄弟的地位比她高多了。
她说什么,寇正元都不听,倒是那贾修文,随便说啥,他都奉为奉为圭臬。
寇正元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紧张地望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贾弟好心收留咱们,你却这样说,让人听见了别人怎么想咱们?”
这段时间他们也确实承了贾修文的情,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确实不妥。齐晶晶稍稍收敛了脾气,希冀地望着寇正元:“相公,你说随贾公子出去找找活计,那找到合适的了吗?”
提到这个,寇正元有点不耐烦:“哪有那么快,才出去一天晚上,再等等吧,有好消息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齐晶晶却是不大信,她对贾修文还是不怎么放心,再次旧话重提:“相公,不若咱们先搬出去吧,我绣花挣钱,你学问好,先找个夫子的活干着,等攒点钱,明年咱们再换个地方参加乡试。”
这话却不知哪里触怒了寇正元的逆鳞,他用力推开了齐晶晶:“你烦不烦,我醒来头痛得很,饭也未吃。你就问这问那,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说着下床打开门,让丫鬟送洗脸水进来,伺候他洗漱,完全不搭理齐晶晶了。
齐晶晶被他推得撞到了后面的衣柜,腰刚好撞在衣柜把手上,疼得她脸都白了,可丈夫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心里委屈极了,定定地看了寇正元的背影一会儿,忽地捂住脸,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巳时三刻,许殊呆在书房拟招聘要求。
虽然现在才十一月,但距过年也不很远了,年后学堂就要正式开门,夫子、学生都还没着落,等过完年再临时来找夫子就晚了。
许殊决定先将夫子招好,然后再商量招生的事,年前就定下来,这样年后就能直接开学。因为学堂主要是承担最初级的教学,也就是教人会读书识字,写一些日常用的字便可,所以许殊对夫子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一定的文化,耐心即可。
不高归不高,可评判的标准是个麻烦事。科举制下的读书人,只有四个档,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许殊要招的夫子,童生就够了,秀才的成本太高了,不划算。可童生是对所有未考取功名的读书人的统称,这些人的文化水平自然也是残次不齐的。像寇正元是童生,贾修文也是童生,但两者的文化水平却相差甚远。
她总不能招像贾修文这样水平的过来误人子弟。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面试。许殊拟了两条考核标准:一,随意抽查一段四书五经的内容背诵。二,再抽取一段默写!
主要就是考验学子的读写能力,两者皆过关就有资格录用,若是通过的人比较多,再加试择优录用。
第一次弄这样的学堂,大家都没经验,未免出差错,许殊决定自己亲自来招聘老师。
“夫人,齐管家求见。”见她放下了笔,小兰连忙上前道。
许殊点头:“让他进来。”
齐管家匆匆进门,拱手行礼:“小的见过夫人。”
“齐管家不必客气。这是我拟定的招夫子的办法,你润色一下,贴出去,月底在学堂公开招夫子。”许殊将纸递给了齐管家。
齐管家接过看了两眼:“好的,夫人。”
许殊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他:“还有事?”
齐管家咳了一声说:“夫人,刚才有下人来禀告,说姑娘在后门附近的巷子里徘徊,已经来了一阵子了。”
许殊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哦,是吗?她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撞南墙,她是不可能回头的。肯定是在外面遇到了挫折,才想起了家里的好。
齐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也不是。姑娘最近的生活没什么变化,每隔一日去一趟绣坊,其他时候都在贾府。不过,昨晚寇公子跟贾公子一道出门了。”
前阵子还好端端的,今天早上齐晶晶就突然跑了回来,肯定跟寇正元有关,许殊直接问道:“昨日寇正元跟贾修文去了哪里?”
齐管家如实汇报:“他们先是去酒楼吃饭喝酒。吃过饭,贾公子带着寇公子去了赌、坊,在里面玩了一两个时辰,出来后,两人又去画舫上喝了会儿花酒,差不多午夜时分才回去。”
哦,纨绔子弟吃喝玩乐的一晚上,挺精彩的。
“怎么,寇正元找花娘了?”许殊好笑地问。这种事在文人眼中压根儿不算事,齐晶晶这么传统,应该不会为了这个事跟他生气才对,这又不是第一回。
齐管家有些不好意思:“这倒没有,寇公子还是挺规矩的。”
“那她难过什么?”许殊问,不等齐管家回头,她又摆手,“算了,别管她跟寇正元因为什么闹起来了。昨晚去了赌、坊,寇正元赌钱了吗?”
许殊更感兴趣这个。贾修文明明知道现在寇正元囊中羞涩,还将他带去赌、坊分明是不怀好意,十赌九输,哪个赌、徒最后不是赔得倾家荡产的,个人怎么算计得过赌、坊,但凡沾上了赌、瘾的,最后都没好下场。
齐管家摇头:“没有,都是贾公子在玩,寇公子只是在一旁陪着。”
“好定力。”许殊赞道,当然,也可能是寇正元手里没钱没赌注,不敢下场,她又问,“昨晚贾公子应该赢了吧?”
齐管家诧异地看着许殊:“夫人怎么知道?昨晚贾公子运气甚好,大杀四方,一两个时辰就赢了几百两银子。”
许殊一听这事就乐了:“这贾修文作假也做得太夸张了。幸亏寇正元没去过赌、坊,不然恐怕当场就要怀疑他了。”
齐管家心里一惊:“夫人的意思是,昨晚赢钱就贾公子给寇公子设的局?”
“八、九不离十!”许殊肯定地说。
赌博这种事,一旦沾上,很容易上瘾。寇正元目前手里很缺钱,看到身边的人一夜暴富,急于求财的他很难不心动。至于赔钱这种事,呵呵,人都有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寇正元自视甚高,不会觉得自己比贾修文运气差。
他昨晚之所以没下场,恐怕是手里没钱,而且还没搞懂赌场的玩法。多去几次,他很可能忍不住下场。
贾修文此举倒是提醒了她。
许殊一直在思索怎样彻底将寇正元打趴下,让他没有了翻身之力。可一直没找到什么好的法子,毕竟寇正元目前也没干过杀人放火这类的坏事,她总不能派人弄死他。贾修文的这个主意倒是个好办法,染上赌、瘾的人,这辈子基本上就毁了,尤其是那种借债赌博,赌红了眼的赌、徒,更别想翻身了。
不过贾修文这人形事太过急切了,时间拖长了,恐怕会被寇正元给看出端倪。
寇正元好歹是男主,心智都不缺的那种,可不是个傻子,多去几趟赌、坊,他仔细观察观察,说不定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行,她得想办法推一把,省得贾修文前功尽弃了。
许殊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主意:“齐管家,派人盯着许万宏,若是贾修文再带寇正元去赌、坊,你立即告诉我,我找人将许万宏也引进同一家赌、坊。”
寇正元不是沉得住气吗?若是让一个毫无素质的小瘪三在他面前赢了大把的银子,还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呢?
许殊就不信,这样寇正元还能沉得住气,不下场。
齐管家心里一惊,不过他是看着齐晶晶长大的,自然也看不惯寇正元软饭硬吃的难看嘴脸,因此没反对这事。
“是,夫人。”齐管家连忙应道,“只是如此一来,姑娘怎么办?不若小的去外面将姑娘接回来吧!”
他们大家都清楚,齐晶晶今天突然出现在家门口附近,其实就是后悔了。
可许殊觉得还不够。兴许齐晶晶已经幡然醒悟了一些,但这种认识肯定是不深刻的,因为她母亲跟寇正元的争执都是小矛盾,还不足以让她对寇正元彻底失望,放弃他。就是接受了现代教育,有自己工作的独立女性很多要离婚都要犹豫、权衡再三,又更何况齐晶晶这种古代姑娘。
她这情况,还得猛药医。现在将她接回家,就半途而废了,后面搞不好还要跟寇正元纠纠缠缠,毕竟寇正元长得很讨姑娘喜欢,还有才华。
所以许殊不答应:“不用,当初是她自己要跟寇正元走的。我齐家的大门是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她要想回来,先跪下给我认错之后再谈。”
齐管家错愕,踌躇片刻道:“可是夫人,姑娘好像哭了。”
他本不欲提这个,想给齐晶晶留几分面子的,可看许殊这么生气,便赶紧如实道来,希望许殊能消消气。
许殊冷笑:“那也不是我让她哭的。她既然自己离开的这个家,那在外面受了委屈也自己担着,要么让别人不痛快,要么她自个儿忍着。”
齐管家见许殊还是不肯松口,只得作罢。
***
齐晶晶跟寇正元吵了两句后,气得跑出了贾府。走在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她却很茫然,不知该往哪儿去,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走回了齐府附近。
等回过神来,发现离家只有几百米远后,齐晶晶不敢动了。她站在僻静的小巷子里,抬头望着远处齐家的琉璃瓦,忍不住有些心酸。
可当初是她要走的,在母亲和丈夫之间,她选择了丈夫,现在她没有脸面回去。而且回去了,齐家那些亲戚会怎么说她?娘会原谅她吗?
以前她有信心。可经过最近的这些事,齐晶晶突然没了自信。
她娘以前对舅舅多好啊,可如今也不搭理舅舅了。
基于这种种顾虑,齐晶晶只是在巷子里巴巴地望着齐府,不敢过去。
站了不知多久,她的脚都有些酸了,口也渴了,齐晶晶才扭头转身失落地出了巷子。
走出巷子,路过一家酒楼的时候,许殊看到了一个熟人,陆明泽。初冬时节,他只穿了一件薄衫,肩上挑着两捆柴,都是粗粗的木头。
他挑着担子在酒楼的后门,有个伙计出来将他迎了进去,不多时,他又走了出来,两捆柴不见了,只还有空空的扁担。他单手拿着,另一只手上有个油纸包。
走到路口,陆明泽看到了齐晶晶,有些诧异,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打招呼:“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齐晶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我出来转转。”
“哦。”陆明泽不知道跟她说什么,见她眼眶有些红,顿了片刻,还是没走开,关切地问道,“嫂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有用的着陆某的地方,你尽管说。”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尚且知道关心她,可她的丈夫呢?越来越陌生了。
齐晶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咬了咬唇,克制住了掉眼泪的冲动,轻声问道:“陆公子,你这次是旬休吧?”
陆明泽点头:“对。”
“你一介书生,来做卖柴这等事,不觉丢人吗?”想了想,齐晶晶还是问了出来。
陆明泽坦荡荡地说:“卖柴为生,靠的是我的劳力,不偷不抢,有何丢人的?不过最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去书院不用交束脩,这一切都还要感谢齐夫人。我们书院里的学子都非常感谢令堂。”
闻言,齐晶晶有些诧异,她抿了抿唇,抬头望着他:“你们都这么认为吗?”
陆明泽说:“令堂胸中有丘壑,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夫人。尤其是她办了免费的学堂,更是惠及不少穷苦百姓。我们村里不少人家听说了此事,都打从心眼里感激令尊。嫂子,你不妨听听坊间的声音,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令堂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没有什么是不可化解的。”
显然,陆明泽应该也从书院那些同窗口中得知了他们家的事。
齐晶晶觉得有些羞愧,又为陆明泽的坦荡所佩服,认真地说:“谢谢陆……”
忽地,她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响。
因为心里有事,她昨晚吃得很少,今早更是没吃,撑到现在,肚子饿了,忍不住叫了起来。
齐晶晶觉得丢人极了,脸突地一下涨得通红,都不敢看陆明泽:“那个,陆公子,我还有事……”
话未说完,陆明泽将手里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刚才那店家给我的肉包子,你拿去先垫垫肚子吧。”
“不用了,谢谢陆公子,我马上就回去。”齐晶晶连忙摇头,陆家有多穷她是见识过的,陆明泽肯定是准备拿回去给陆夫人吃,她哪能跟个老人抢东西吃。
路明泽直接将包子塞到了她手里:“嫂子拿着吧,别跟令堂置气了。回去好好劝劝寇兄,你们早日回去跟令堂认个错,合家团聚也省得令堂挂心你。”
丢下这番话,他便走了。
留下齐晶晶捏着手里的肉包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同是穷书生,相公怎么就不跟陆公子学学,非要跟贾修文混在一起呢?
她轻轻摸了摸小腹,深吸了一口气,拿着包子,准备回去再好好跟寇正元商量商量。就像陆明泽所说,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她跟寇正元回去好好认个错,以后听她娘的,孝顺她娘,一家人在一起。
***
最先发现齐晶晶不见的是贾修文。
快中午的时候,他跑过来找寇正元,扫了一圈,笑嘻嘻地问:“寇兄,嫂子呢?又在屋里绣花?你让她别绣了吧,伤眼睛。”
寇正元摇头:“没有,她没绣花,她出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往日里这时候应该回来了呀。”
闻言,贾修文眉头一皱:“寇兄,嫂子该不会是怪我带你出去玩了吧?咱们俩昨晚只是去画舫喝了一会儿酒就回来了,嫂子要是误会了,我跟她解释。”
寇正元要面子,连忙说:“没有的事,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吧。”
贾修文拍了拍胸口:“那就好,若是小弟连累得寇兄和嫂子吵架,那就是小弟的不是了。不过这都中午了,嫂子还没回来,寇兄你去找找吧,这女人嘛就得多哄哄,嫂子舍弃了齐府的荣华富贵,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这样痴情的女子不好找啊。”
起初,寇正元还怀疑过贾修文突然提起齐晶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毕竟齐晶晶是真漂亮,而贾修文最好美人。但听到最后,他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贾弟言之有理,我出去找找她。”
贾修文连忙说:“是该这样。寇兄,要小弟派人去帮你找吗?”
寇正元很自信:“不用,她也就是去绣坊,我一个人去找她就行了。”
“好吧,我让管家备了马车,你坐马车去吧,快一点。”贾修文热心地说。
寇正元谢过他,匆匆乘着马车出了门。
他先去了绣坊,但绣坊说齐晶晶今日没去。
寇正元只得返回,路上琢磨了许久,想来想去,除了绣坊,齐晶晶能去的也只有齐府了。
他让车夫掉头往齐家的方向而去,行到半路,车夫忽然说道:“寇公子,寇夫人在路边。”
说着停下了马车。
寇正元连忙下车,跑了过去,抓住齐晶晶:“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我就随便走走。”齐晶晶不好意思说她刚才去了自家门口。
寇正元看着她背后的方向,心里猜到了一些,但是他没说穿,只是牵着她的手说:“走吧,回去了。”
齐晶晶看了一眼几十米外贾府的马车,拉住了他,鼓起勇气说:“相公,咱们回去吧,回去向母亲认个错,以后好好孝顺母亲,别惹她生气了。”
听到这话,寇正元身形一顿,心里也纠结起来。说实话,他以前也没想到齐家竟如此富贵,修路建学堂资助书院,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撒,他心里多少有点后悔,有这么多银子,能成多少事。
但考取功名,做官回到京城,成为人上人才是他的最终目标。齐家虽富,可还不够贵,他必须要回到京城,拿回属于寇家的一切。
如果能有齐家帮忙自然是最好。只是,许殊的性子越发的怪异,连亲哥哥的账都不买,又更何况他一个赘婿,不得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去求许殊。
“再等等好不好?给我点时间,就十天,若是十天后,我还没钱带着你搬出去贾府,我们就回去向你娘赔罪。”寇正元反手拉住她,“娘子,我也想做出一点成绩,这样你娘才能看得起我,更容易接受我,你说是不是?”
齐晶晶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说的,就十天,十天以后无论如何我们一定搬出贾府?”
寇正元揉了揉她的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吧,若是你相公挣了钱,咱们可以提前搬出去。既然娘子住得不开心,那为夫又怎么会一直勉强你呢,这不手里头现在没钱吗?有钱马上搬。”
齐晶晶摸了摸小腹,决定最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我就再信你一次。十日一到,你若不肯走,那我便独自搬出去。”
“都依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寇正元很好说话。
只是背过身对着齐晶晶后,他的脸拉了下来,短期内怎么才能够如此迅速地积攒够银子?无论是去当夫子还是做账房先生之类的,都不可能,唯今之计,只有跟着贾修文多出去见见市面了。
他决定了,今晚就再去一趟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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