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柳纭娘胡乱揣测, 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在国公府被关了多年的魅姬听说能出去转转,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拗不过儿媳的劝说和对外面热闹的向往,到底换上了丫鬟的衣衫上了马车。
上马车不久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身上身下都是木板, 若不是身子蜷缩着, 她真以为自己躺在了棺材里。听着车轱辘的声音, 她猜到自己在马车之中。
等到马车停下, 魅姬被抓出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杂草丛生的郊外,她很害怕,对着刽子手举起的大刀,下意识就往草丛里逃。
可她软手软脚,哪里躲得过身强力壮的男人?
背上挨了一刀,她咬牙从山坡滚了下去, 两个壮汉不想去荆棘丛中寻人, 想着那样重的伤她应该逃不出,还惋惜了一番没能碰到美人的遗憾才离去。
魅姬躺在荆棘丛中,听着两人说话,一点都不敢乱动。隐约从他们话里听出来贺平媱要害她。
她受了很重的伤,没躺多久就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破旧的农家小院里。
原来是去山上砍柴为生的樵夫发现了她,将她带了回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 哪怕只是国公府丫鬟的衣衫, 落在樵夫眼中,也是富贵之人。樵夫想法简单,着绸衫的女子多少给点谢礼,至少也顶他砍半个月的柴火。说实话, 这女子纤细,还不如他一捆柴火重。当然了,女子那么重的伤,可能活不过来。可那又如何,就她身上的几样小首饰和破损的衣衫,也足够他砍半年柴火了。
彼时,她虽醒了过来,却奄奄一息。
樵夫请了隔壁大娘给她换衣,直接问:“你家人呢?”
魅姬哪里有家人?
那囚禁她半生的国公府,简直如炼狱一般。再有,她落到这般地步,和国公府之人脱不开关系,当即苦笑着摇头。
樵夫试探着说起了城内的新鲜事:国公府世子夫人和奸夫私奔,世子气得到处寻人。
当时魅姬努力镇定,假装自己和此事无关。
齐施临真心想找人,给出的赏金不少。樵夫也是胆大,跑去说了自己救了一个美貌妇人的事。
只是,先找来的不是齐施临,而是贺平媱身边的婆子,给了银子后将她接走,后来将她溺死在郊外的湖中。
把她推下水前,让她做了个明白鬼。
贺平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齐念宇。有她这么个娘在,对齐念宇以后没好处。
“夫人,为人母者,都会格外怜惜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主子认为,您也是一样的。所以,您别怨别悔,安心地去。世子爷那边,夫人已经寻到了一位和您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家世清白的女子,世子爷很是欢喜,已经准备等您百日祭后上门提亲……”
婆子说了许多,桩桩件件加起来,真的是能把死人都气活过来。
“散完心,儿媳再带您回来啊!”贺平媱一脸理所当然:“父亲繁忙,不会发现的。”
柳纭娘回神,捏着茶杯的手指尖已泛白,她含笑又喝了几杯茶。哪怕冬雪暂时被她唬住,她也不打算私底下喝水。所以,趁着贺平媱在,能多喝就多喝点。
“不去。”
贺平媱讶然:“母亲,外头很热闹,您当真不想去瞧?”她再次保证:“不会被爹发现的。”
柳纭娘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受着伤,等伤好了再说。”
贺平媱哑口无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齐施临回来了,大概是习惯使然,他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妻子脸上的伤。脚下一顿,转身就要走。
“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齐施临皱眉回头。
柳纭娘也不卖关子,“平媱想带我出去转一转,还看出来你不愿意让我出门,口口声声说让我换上丫鬟的衣衫悄悄出去,再三保证不会被你发现。”
“你想说什么?”齐施临面色沉冷:“怪我太约束你?”
柳纭娘:“……”这已经不是约束,而是囚禁了。
“她胆子很大,这不太寻常。”柳纭娘并不着急:“我是想告诉你,如果哪天你回来发现我不在,一定是被她带走了。”
“你不去就是。”话出口,齐施临忽然明白了她口中的“带”字之意。转身走到桌旁,一脸不悦:“她小女儿心性,想带你出门应该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她带我出门,并不是单纯为了让我散心,而是别有用心。”柳纭娘一字一句道:“我觉得,她想杀了我。”
齐施临眼神一厉:“别胡说!”
柳纭娘也没想让他相信自己,只是先提醒一下而已。
“反正,我自己是不想出门的,如果哪天我不在,你找她来盘问就对了。”
齐施临满心不解:“她是念宇妻子,是你的儿媳。为何要害你?”
“能够对亲婆婆动手的人,谁能猜得到她的想法?”柳纭娘认真看着他:“夫君,我不想死。”
齐施临眯起眼,良久,转身走了。
贺平媱出手毒辣,柳纭娘如今身子虚弱,搞不好哪天真被她绑出了门。她自己防备不过来,这种时候,得找帮手。
魅姬到底是国公府世子夫人,齐施临对她下手狠辣,却绝不允许有人对她下杀手。
*
夜里,齐施临没有回来。柳纭娘乐得清静,早早就睡了。
当下的规矩,儿媳需每日给婆婆请安。
翌日天亮不久,柳纭娘刚刚起身,贺平媱又来了,这一回她身边还带着个美貌的娇俏姑娘。
正是魅姬的女儿齐娇娇。
母女俩这么多年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几乎不见。齐娇娇很得父亲宠爱,甚至还在齐念宇之上,府里属于世子一房的东西,都先由她挑过才送到各处。
魅姬自己过得水深火热,但一双儿女的得宠,成为了真正的国公府子嗣,这算是她生平唯一一件欣慰的事。
齐娇娇一身张扬的红衣,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她的容貌比红衣更艳。笑起来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母女俩的容貌足有九成相似。魅姬柔弱,身上时常带着伤,又因为心情郁郁,活脱脱一个病弱美人。齐娇娇自小得宠,性子娇纵强势,眉眼间自带傲气。气质上的不同,二人相似只剩下了六成。
“给母亲请安。”贺平媱笑容温婉,拉着齐娇娇一起行礼。
齐娇娇和母亲相处不多,行礼时有些别扭:“娘,你最近可好些了?”
柳纭娘笑吟吟看着齐娇娇,含笑问:“今日怎么过来了?”
“嫂嫂带我过来的。”齐娇娇垂下眼眸,有些局促:“娘,我早想来看你,可爹给我排的事情太满,我腾不出空来。”
齐娇娇要学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和武艺都有涉猎,落在外人眼中,自是齐施临爱之深责之切,但柳纭娘心里明白,他如此,只是希望女儿和心上人更相似而已。
是的,魅姬能被他一眼看中,不是因为长得有多美,只是刚好和他心上人相似而已。
这是魅姬后来才琢磨出来的。
实在是魅姬真是在府中什么都没做,齐施临对她却时好时坏。时常进门一言不发,先揍一顿发泄。
她很难不发现。
“今日我特意给娇娇告了假,咱们一起出去转。”贺平媱笑吟吟:“母亲,我知道你们俩相处的时间不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直接约不出去,开始诱惑她出门了么?
齐娇娇一脸期待。
柳纭娘:“……”
如果是魅姬在此,大概很难拒绝。
当然了,如果魅姬知道自己抵抗住她的诱惑就能和女儿相处,大概死也会扛住。
“不巧得很,昨夜你们父亲回来,我跟他说了出门的事。他拒绝了。”柳纭娘幽幽叹口气:“娇娇,下一次吧。”
齐娇娇难掩失望,不过,她是个乐观的,很快又笑了出来:“那我跟嫂嫂去,回头给您买礼物。”
说着站起身,伸手去拉贺平媱的袖子:“嫂嫂,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贺平媱不甘心:“母亲,您就换一件衣衫,门口我都打点好了,婆子不会阻拦您的。”她正色道:“您是堂堂世子夫人,就算被发现,也不是多大的事。”
那话的意思,仿佛只要她愿意踏出这个院子,就能获得自由似的。
“不去了。”柳纭娘疲惫地摆摆手:“不用劝我,你们自去吧。”
齐娇娇眼圈微红,她不知父亲为何不许母亲出门,但凡她一问,宠爱她的父亲就会瞬间翻脸。后来她隐约从父亲身边的随从那里得知,母亲在外有仇家,不能被人发现。也因为母亲的身份,若是暴露,对他们兄妹不利。
贺平媱只觉得满心无力。
恰在此时,外面有下人请安,柳纭娘侧耳倾听,得知是齐施临回来了。
他平时都挺忙,白日基本不在府中,也不知道今日是还没出门,还是出去后又赶回来的。
看到屋中三人,齐施临板起脸:“娇娇,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齐娇娇撒娇道:“我昨晚跟夫子告假,嫂嫂还跟您说了的。”
贺平媱一脸尴尬。
齐施临侧头看向她:“你何时跟我说的?”
国公府世子满身威严时,气势格外骇人,贺平媱往后小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是看娇娇太辛苦,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你既是念宇妻子,就该照顾好他。其他的事你少操心,再让我发现你私自做主带她们出门,定会严惩!”齐施临话出口,觉得有些不妥,这到底是万宁侯府的女儿,不是可以任由他随意呵斥处置的人,补充道:“你若不服,我就去找侯爷来问一问,你们家的姑娘是否都这么多管闲事。”
贺平媱吓白了脸:“父亲,儿媳知错。”
念及她身份,齐施临不好训斥太过。说到底,齐施临并不想和万宁侯府撕破脸,才会在一切未发生之前阻止于她。
齐施临再看向女儿时,面色和缓下来,眼神里的疼惜之意毫不掩饰,语气也温和:“娇娇,你是大姑娘了,不能老想着往外跑。万一被人唐突了怎么办?”
齐娇娇不依:“我可以还手。”
齐施临沉下了脸:“人外有人,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应应急,不足以自保。”
语气不容反驳。
齐娇娇心里明白,再说下去父亲就要生气了。当即一低头,福身退了下去。
等姑嫂二人离开,齐施临看着天边的阳光:“夫人,你若想出门,我可以抽空陪你去。”
柳纭娘一脸诧异。
齐施临淡淡道:“下个月初,贤王府世子成亲,邀所有文武百官携女眷参宴。不过,你的脸受了伤,得蒙着面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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