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年纪, 周六娘才二十出头。而孙四富已年近四十,他也不是很爱干净,就是一个比较懒的庄稼汉,优点没有, 缺点有一大堆。
加上孙四富对着表嫂做的那些事,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人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留念的地方。
也就是说, 在场的众人都信了周六娘这话。
不是她勾引了孙四富, 而是这个男人不知道捏住了她什么把柄,以此威胁她听话。
察觉到众多谴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孙四富顿时就慌了,急忙解释:“不是,你们都信了她的鬼话?”
周六娘满脸悲愤:“你这个混账当初欺辱于我,后来还逼迫我做了那么多的事, 如今青天老爷在上, 总算能为我讨个公道。老天有眼……”
孙四富:“……”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强调:“当初明明是你勾引我。”
周六娘哭归哭, 话却不客气:“我看中你什么?看中你老,还是看中你穷,或是看中你家里人多连饭都吃不上?”
孙四富哑口无言。
无语也只是一瞬,这可是公堂上,一个弄不好就会有牢狱之灾。或者说, 如今的他已然脱不了身,不过是罪名轻重的区别。
哪怕要坐牢, 他也想早日出去,急忙解释道:“就是这个女人勾引我的,她一天没事看了我就笑,跟卖笑的似的, 所以我才……”
两人纠缠已经有三四年,孙四富也忘记了自己何时注意到周六娘的。不过,记忆中她待自己一直挺和善,男人嘛,嘴都是贱的,看她不生气,他就喜欢口花花几句。
哪怕说得过分一些,说许多以他长辈的身份不应该说的话,周六娘也还是不生气。他有一次酒醉冲动,忍不住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本以为周六娘会挣扎,结果她没有。
从那之后,孙四富就有意试探,二人越靠越近,后来就滚做了一堆。
“大人明鉴,我一开始没有强迫她……”
这话周六娘可不认,她立刻反驳道:“那天我走在街上,你冲过来抱住我。我一个女子,平时又没干活,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就挣扎不过……”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想到了当时的无助,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当时也想喊人,可这种事闹出去,谁会相信我的清白?”她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前的孙四富:“后来我极力避着他,可是他呢,想着法儿的靠近我。我避无可避,他后来还说……说我要是不从,就说我勾引他……我是个女子,若传出了这样的名声,日子还怎么过?”
她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求大人明察,还我一个清白。”
听着这番话,孙四富一脸茫然。在周六娘的口中,自己成了不择手段欺辱她的男人。
“不是这样的!”他哪里能认这话:“我平时玩笑几句,她从来都不反驳,也不生气。后来我出手抱她,她只半推半就,后来看了我还笑……她压根就不拒绝我的亲近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他继续解释:“大人,我承认,我抱她的时候,她确实挣扎过,可挣扎的时候又来拉我的衣衫,分明就是半推半就。”
“你胡说。”周六娘满腔悲愤,扑上去挠他的脸。
此时在公堂上,孙四富不好下狠手,还真被她挠了两道,怒斥:“你这个疯女人!”
边上有衙差急忙上前拉开二人。
周六娘哭得伤心至极。
孙四富见所有人都偏向她,忍不住道:“不是谁哭得厉害,谁就有道理。我确实占了你的便宜,所以你说让我买那些不好的药,我也不好回绝。给他们母子下毒的事,分明是你自己的主意。你甚至没有跟我商量过,只以我们之间的那些事逼迫我买药。”
提起这些,他又想起那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心下憋闷不已,磕头道:“草民所言全部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毒誓一出,所有人都怔住。
周六娘哭嚎道:“老天爷那么忙,哪里顾得上你发的誓?”她泣不成声:“大人,你别听这男人乱说,就是他让我下毒的。还说等我回城时,把严家的宅子送给他……大人有所不知,他膝下五个孩子,一家人分男女睡大通铺,特别穷困……老话说,人穷起贼心,他就是如此!”
接下来,两人互相指责对方,都说自己是被胁迫的那个。
柳纭娘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严实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女子,有些想不起来记忆中周六娘浅笑温婉的模样。
大人皱眉,这二人互相指责,又拿不出证据。
诚然周六娘哭得伤心,说的话也有道理。但孙四富方才发毒誓的模样也不似作假。实在是不好分辨。
“此事需要找更多的人证。”
大人沉声道:“但周氏六娘投毒是真,孙四富买药是真,后来又试图欺辱苦主,甚至讹诈严家,你二人一定有罪的,先下入大狱,等本官查清事实之后,再酌情给你二人定罪。”
刚才还互相指责谩骂的二人,立刻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二人都是输家!
说实话,事情闹到现在,他们都已后悔了的。
周六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强迫,这话严实不太相信。他们是夫妻,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她,包容她的一切。
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周六娘真的在外头被人欺负,真的不愿意听孙四富那些过分的玩笑话,应该会跟他提及才对。
两人同床共枕,有什么话不好说?
她既然不提,那这事指定是有猫腻。
想着这些,严实面色不太好,只是对他打击甚大。他年纪轻轻,人长得不错,家境在镇上数一数二,对待妻子格外宽容,对两人的女儿更是疼到了骨子里,为何周六娘还不知足?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周六娘低着头:“是他欺辱我的。”
严实不客气地戳穿她:“用他的话说,他冲你动手之前,已经说了许多过分的话,你为何不告诉我?”
周六娘嗫嚅道:“你会信我吗?”她抬起头,已满脸是泪:“我要是说了,你指定和外人一样觉得是我勾引的人……”
“借口。”严实恼怒道:“你到家里已经十多年,早已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舍不得让你受一丝伤害,得知你被人欺负,一定是帮你讨个公道。绝不可能怨你!”
他一脸失望:“你既然看不上我,为何又要嫁我?”
周六娘哭着摇头。
大人已经下令,衙差见她只崩溃大哭,再也不说话,便上前将她带了下去。
孙四富被押着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严实,让你表婶给我送点东西来。”
严实:“……”
柳纭娘也颇无语。
这二人之间的奸情暴露,甚至还被关入大牢的事。柳纭娘自然不会瞒着,特意回了高山镇一趟。短短半日不到,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周六娘和孙家老四不清白,早在她住进孙家时,镇上的人就有所耳闻。可他们没想到,这二人勾搭在一起之后,竟然还有下毒的事。
这也太狠了。
孙家老四简直畜牲不如。
哪怕分了家,其他几房也觉得还是受了老四的牵连,总觉得有人对着自家大门指指点点。
最崩溃的要属赵氏,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男人竟然会有牢狱之灾……她一开始确实担忧过,可下毒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本以为此事已了结,哪知道还会闹到公堂上。丢人之余,她对表嫂也生出了几分怨恨。
恨极怒极,她觉得自己再忍就要炸了,便奔去了严家门外,叉腰大骂。
“得饶人处且饶人,苗青鸟,你个贱妇太过分,不给人留活路,老娘是刨了你祖坟吗?”
柳纭娘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她刚从屋中出来,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严实已打开了门。他一脸严肃:“他要欺辱我娘,还讹诈我银子,大人关了他,那是他罪有应得!你要是再骂,你也有罪!”
赵氏气不过跑来撒泼,可没想把自己送进大牢。看严实说得跟真的似的,她立刻就被吓着了,往后退了一小步,辩解道:“要不是你娘咄咄逼人,非逼着我们拿银子,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本就是你们做错,我娘也不是真的想问你们要银子。说难听点,你们家拿得出吗?”严实满脸嘲讽:“我娘只是气不过,说几句话让你们也不好过而已。你们还不起债,完全可以求情,甚至是耍无赖不还。我娘的逼迫,不是你们对她下狠手的理由!”
柳纭娘站了出来,好奇问:“孙四富买药的事,你知情吗?”
赵氏吓了一跳,否认道:“不知!”她其实是知道的,这两次她也打听过关于公堂上的那点事,知情不报,与同罪论处。她越想越慌,强调道:“我要是知道他二人暗中来往,早已撕了周六娘的嘴,怎么可能还让他帮那个贱妇?”
又一挥手道:“你们家太欺负人,我不和你们说了。”语罢,转身就跑。
母子俩怎么看,都觉得她是落荒而逃。
“她一定知情!”严实沉声道。
就在第二日,衙门的人就到了,这一回来了好多人,其中还有几个师爷,一路问着孙四富和周六娘之间的二三事。
捕风捉影的不算,非得是亲眼所见,且得去公堂上作证。
要知道,去了公堂上,若是再说假话,可是要入罪的!
因此,查问了两日,最后只寻到了三四个亲眼看到二人来往的人,其中有一个看到两人在偏僻处抱在一起。并且,不觉得周六娘是被强迫。
“她是笑着的。”
四人被带到了城里。
在这期间,大人也没闲着,审问出了孙四富那些药物的来处。
至此,当初母子俩下毒的凶手终于找出。
孙四富去隔壁镇买的药,周六娘下的手。不过,二人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主使,一直都在互相推诿。
有些案子,因为犯人始终不肯认罪,会拖上许多年。柳纭娘想速战速决,直接去了大牢。
几日不见,周六娘愈发狼狈。再也找不出曾经做严家媳妇的娇俏,苍老得如同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六娘,我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周六娘侧头看了过来。
无论是谁都有友人亲戚。可她入狱这么多天,始终没有人来探望。对于此,她倒也不意外,自从离开严家,她就没有亲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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