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谢文卓的死亡视线,安杰第一时间回想起来,这个瞧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人他见过,可不就是前几天餐厅里时,他突击检查餐厅中的几位校领导中的一个?
看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肯定就是学校新入职的辅导员罢了。
不就是个臭教书的吗,横什么横。安杰心里可没有尊师重道这个字眼,靠在墙上冲谢文卓翻了个白眼。随即拿出手机,对准办公室——
之前可是跟刘珊说好了,要把谢林晚低头道歉的历史性画面记录下来。
刚把手机架好,就听见之前赶他出来的那个副校长开了口:
“让你们过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知道。”刘珊满不在乎的瞥了眼始终沉默的谢林晚,“小雪大人大量愿意不追究谢林晚同学的刑事责任,只要一个道歉,应该不过分吧?”
副校长皱了皱眉头——
不但对刘珊,就是林城雪都有了些意见。
毕竟之前林成昉已经和朱华交谈过,调查结果也都看了的,要说不知道林城雪是冤枉的,那是不可能的,结果还要把“偷窃”这个罪名往谢林晚头上按,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就是按照朱华的意思,也是双方握手言和,道歉什么的,又从哪里说起?
明显察觉出校领导的神情不大对劲,林城雪终于开口,神情诚挚:
“珊珊,别乱说话,咱们要听老师的,相信老师们一定会公平处置——”
林城雪这句话一出,校领导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些,瞧着林城雪的眼神也带了些欣赏——
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家,真是识大体。
如果不是谢家那边太强硬,祁长林给出的调查结果也确凿无疑,还真想和和稀泥了。
只眼下,谢家三少就在外面紧迫盯人,正如校长成奋所言,他们目前所做,必须要公平,也只有公平,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跟林城雪说话的语气,却到底缓和了不少:
“当初你丢了东西,急于找回失物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偷盗这样的罪名太过严重,是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这是祁主任的调查报告,他把你交过来的那碎掉的福字,寄给了越鹤之老先生看,据越老先生的回应,说那福字并非出自他之手,也就是说,你们冤枉谢林晚同学了……”
“学校的意思,这件事已经给谢林晚同学的名誉造成了伤害,你和刘珊同学要给谢林晚同学道歉,帮她恢复名誉……学校也会把调查结果公布在学校官网上……”
林城雪整个人都木了,太过意外,连伪装无辜的表情都忘了——
她一定是幻听了吧,大哥亲自跑来一趟,竟然就是这个结果?学校竟然让她给谢林晚道歉?!还要被公布到官网上,那不是相当于全网公开处刑?!
很快,在那个越来越高的“谢林晚欠校花一个道歉”的帖子下,一个视频从天而降,视频旁边还配有专门文字解说:
打开就看校花道歉。
下面顿时一排排的哄笑声: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
也有人不信邪,怀着看笑话的心情点开了视频,就见里面是呆若木鸡的林城雪,她旁边则是埋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刘珊,还有刘珊特有的有些嗲的声音在视频中响起: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当时看见谢林晚同学房间里有福字碎片,正好林城雪同学的朱砂福字丢了,就以为是同一个呢……是我误会了谢林晚同学,我愿意给谢林晚同学道歉……”
虽然整个过程中林城雪并没有说话,却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长达数月指责的同学谢林晚,根本是冤枉的。她没有偷过任何人的东西,却被迫顶着贼名这么久,还险些被学校开除……
很快又有学生发现,学校官网那里也公布了事件最后的调查结果,除此之外,学校还为因为他们没有及时调查出结果,给谢林晚造成的伤害,做了公开检讨和道歉……
之前还喧闹一片的论坛,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才有潜水的学生冒出来,却是留下一句话:
“我们所有人,是不是也都欠谢林晚一个道歉?”
之前还不觉得,在知道谢林晚是冤枉的之后,再回头看看大家从前做的事,简直可以用“残忍”两个字来形容,可其实除了贫穷,谢林晚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这样的心理之下,作为这场风波始作俑者的林城雪并刘珊几人,声誉地位较之从前,顿时一落千丈。
“怎么会这样?”直到走出政教处,刘珊还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怎么最后竟然是她们低头?
学校就不担心这样做,会让林氏对他们发难吗?
一直等在外面的安杰也傻眼了,尤其是瞧见林城雪大受打击之下,恍若游魂似的模样,当时就急了:
“我这就给周洛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城雪却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刘珊不敢再说什么,忙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唯有安杰追了几步后,又停下来,神情阴沉的遥遥盯着楼梯那里。
不片刻,谢林晚和林楠就出现在楼梯口。两人甫一下楼,远远就瞧见了站在一大丛青柏那里的安杰。
“安杰,他怎么还在这里?”林楠忙拉住谢林晚,又抬头四处逡巡谢文卓的影子,“晚晚,你哥走了吗?”
林城雪的鱼塘里,林楠最讨厌的就是安杰了,为了讨好林城雪,这人根本是什么都敢做。就是女孩子,招惹了林城雪的话,安杰都不会放过。
刚才就担心,林城雪在晚晚手里吃了这么大个亏,会不会遭到报复,结果这才刚下楼,就瞧见了安杰。
看他的模样,分明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没事儿。”谢林晚拍了拍林楠的肩,丝毫没把安杰的威胁放在眼里——
安杰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分明是倒霉的不能再倒霉的面相,他会威胁到自己才怪。
甚至她出来的这一刻,安杰头上的黑气都要凝实了,嗯没错了,安杰的倒霉,跟她有关系……
安杰对此,却是浑然不觉,站直身体,瞧着谢林晚的眼神里全是威胁之意,甚至还举起手来,朝着谢林晚做了个开枪射击的动作。
只是前脚他的手刚一动,后脚就被人按住:
“信不信,我把你的爪子给剁了?”
可不是谢文卓从旁边绕了出来?
被谢文卓铁箍似的胳膊给压着,安杰顿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当时就拼命挣扎起来。
谢文卓轻松的压制着他,唯恐谢林晚害怕,还抬头做了个安抚式的微笑,又冲谢林晚挥了挥手,示意她直接回教室。
等目送谢林晚身影不见了,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
依旧在用力挣扎的安杰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寒意,然后下一刻,谢文卓松开了手。
觉得自己就要被勒死的安杰以手撑着腰,大口的呼吸着,看向谢文卓的神情却是阴狠无比: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到底是谁?”
学校的老师都是些文弱书生罢了,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力气。退一万步说,即使力气大些,可也不敢对他这个安氏小少爷动粗。而对方出现的时机又这么巧——
上一次可不就是自己不过朝在餐厅打饭的谢林晚喊了一嗓子,就被这人用杀人似的眼神洗礼?
自以为掌握了谢文卓的软肋,安杰阴沉沉一笑:
“除非你时时刻刻跟在谢林晚身边,不然……”
话还没说完,脖子再次被掐住。
“你要,做,什么?”安杰被掐的眼珠子都要凸起来了,“我爸,我爸是,安青云……”
安氏虽然比不得林氏那样的豪门,可也算小有所成,几个亿还是能拿出来的。
“安氏,安青云?”谢文卓的声音却和魔鬼似的,忽然抬手推开安杰。
安杰扶着花坛,就开始用力咳嗽。
谢文卓也不理他,只掏出手机,给关呈打了个电话:
“安氏和咱们有没有生意往来?老总应该是叫,安青云。”
“安氏,安青云?”身为董事长特助,关呈也不是一般的繁忙,确定自己任务完成,就赶紧回了公司,这会儿刚跟一直等着的谢景卿回报完毕。
刚回到自己位子上端起茶杯,谢文卓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忙放下茶杯:
“是有这么一家企业……”
眼前随即浮现出一个每回大老远瞧见就会小跑着过来,笑的和个弥陀佛似的胖子。
“断了他们家的单子。”谢文卓随即道。
明显没有想到,谢文卓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关呈就有些为难——
总公司的事务,就是三少的父亲,谢景颐都不会轻易插手,眼下三少却随便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于谢氏而言,个吧亿的单子倒是不算大,可这样明显的越权行为,却是他一个小小的特助担待不起的。
“没事儿,”察觉到关呈的为难,谢文卓也没有在意,“你现在就去跟我伯父说,就提一句,安青云的小儿子,欺负我们家孩子……”
关呈旋即意识到,谢文卓口中的“我们家孩子”应该和刚才他特意赶过去处置的那件事有关。
虽然觉得谢文卓的行为有些不靠谱——
身为谢家特助,他自然知道,谢家人都是出名的护短,可必要时站出来,以谢氏的名义给孩子撑腰是一回事,随随便便拿上亿的单子说事又是另一回事。
看他再次进来,手里也没有文件,谢景卿无疑就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董事长,”关呈上前道,“刚才三少那边打来电话,说是让停掉一个和安氏的单子……”
知道谢文卓是去处置谢林晚被欺负这样的事了,谢景卿敏感的意识到,那通电话必然和谢林晚有关,随即丢下手头的文件:
“你详细说。”
“三少让我跟您说,安青云的小儿子,欺负了,你们家孩子……”
“欺负”这个词刚一出口,谢景卿脸色就是一变,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谢文卓的电话:
“安青云的小儿子,他做了什么?”
语气之狠厉,让关呈都吓了一跳。
好一会儿,谢景卿脸色才缓和些,放下电话冲关呈道:
“照文卓说的去做,还有就说我说的,以后但凡和安氏相关的业务,不论他提出什么条件,一律直接ass……”
“对了,如果安氏想要知道原因,也不用隐瞒,直接和他说就好。”
关呈忙点头应“好”,待得出了谢景卿的办公室,却是不自觉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跟在董事长身边,唯二见到的董事长两次失态,竟然都和那个他们“谢家的孩子”有关,可明明这之前,董事长对小辈也都是严厉的很,比方说三少这个未来谢氏的继承人,在这里得到过的唯一一次优待,就是董事长答应把寰宇交到他手里。
至于说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完全无条件护着,瞧着好像是为了他们家那个孩子,不惜和全世界为敌的状态,却是关呈第一次见。
一时不免就对那个在c大读书的“谢家的孩子”,生出无限的好奇来。毕竟,据他所知,董事长的两个孩子都不在c市,至于说谢文卓的弟弟,则还在读高中,怎么c大就突然冒出个让谢家上下看的和宝贝似的孩子?
自觉体会了董事长的心理,关呈自然也雷厉风行,为了以示“重视”,亲自拨打了安青云的电话:
“喂,安总……”
电话里随即传来安青云特有的热情声音:
“哎呦,我说是谁呢,怎么竟然是关特助?我正说这几日组个局子,到时候关特助您一定要赏脸……”
“安总客气了,我打电话时通知您,安氏和谢氏的合同即将到期,你们送来的企划书和谢氏理念不符……”
那边安青云明显就懵了——
什么时候签合同还有理念这个词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谢氏可是他们的大客户,真是丢了谢氏的合同,后果如何,简直难以预料。
一时身上冷汗直冒:
“不是关特助,到底怎么回事啊?您老行行好,跟老安说实话,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关呈可不就等着这句话呢?
直接冷冷的撂了一句:
“背后使坏的倒没有,只是有一点我挺佩服您的,养了那么厉害一个儿子……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这儿子养得好,安总您也是居功至伟啊……”
说着,不待安青云辩解,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边安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容易把气喘匀,正好瞧见谢文卓挂断电话,期间还听见他提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好险没给气乐了:
“还停掉我家的合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以为安家是什么小门小户吗?他们家可是家产上亿。
还要再说,手机却急促的响了起来。
安杰不耐烦的拿出电话,看到上面显示的“老爸”这个来电提示,到底还是按了接通,安青云暴怒中又带着慌张的声音随即传来:
“安杰,你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安杰沉默,下意识的望向谢文卓,直觉安青云的电话和眼前这个人有关。
“你快说啊!是不是要等天塌了,咱们安家破产了,你才肯消停?”要是人在面前,安青云说不定早拿皮带抽了,可现在却是隔着个电话线,再有眼下最急迫的是先找到问题症结所在。
听到话筒里父亲都快哭了,安杰也有些发毛:
“我不是好好的在学校里上学吗,哪有得罪什么人?”
要说得罪人,也就眼前那个他恨不得杀了却偏偏打不过的男人,还有,谢林晚那个娘们……
只谢林晚有多穷,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的,那男人即便穿的人模狗样,可能找个谢林晚那样的女朋友,又能厉害到那里去?
只这么想着,到底还是有些恹恹的,本来还计划着等放学了去堵谢林晚呢,这会儿也完全没了心思,当然,也根本没了机会——
刚出教室门,安青云派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等回到家,安杰才明白,父亲电话里说的“天要塌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谢氏终止了和安家的合同,连带的但凡和安家有关的业务也全都否决,直接造成安氏成了众矢之的,今天一天之内,竟然就失去了五六张合同,换句话说,如果安青云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安氏怕是很快就会赔的裤衩都穿不起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安杰哪里还敢再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学校里发生的事给说了:
“……谢林晚那个婊、子欺负小雪……”
话音未落,就被安青云一巴掌扇了过去,力气太大,安杰嘴角都流出血来:
“逆子,你还敢说!”
谢林晚?对方竟然是姓谢吗?怪不得,怪不得!
“爸,您打我?”因为是老来得子,安杰一向在家里被宠的无法无天,还是头一遭被这么毒打,一时整个人都懵了,“我之前和小雪关系好,您不是还夸我吗?”
他又不是第一次替林城雪出头了,甚至之前一次揍人太厉害,还进了派出所,结果安青云把他接出来后,也没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
安青云……
安青云这会儿也后悔呀!他之前只是想着,林氏家大业大,和他们家大小姐打好关系绝对没错。
事实上,那次安杰进派出所后,林氏也给了安氏一个合同,可是相较于谢氏这样的大客户而言,林氏的合同却不过几百万罢了。
换句话说,对安氏来说,谢氏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平常他供着谢家还来不及,结果转头,小儿子就把他们安家的爹娘给得罪了。
气的抽出皮带,朝着安杰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
“我打死你个祸害……”
打击太大,血压顿时升高,只听“咚”的一声响,安青云直挺挺的就躺在了地上。安杰的哥哥早就不满父母把弟弟宠的不成样子,本来正冷眼旁观,骤然瞧见安青云倒地,吓得魂儿都飞了。
等安母闻讯赶去医院,安青云已经被推去抢救。听长子说了事情经过,好险没厥过去。只她也有些心虚,毕竟儿子会事事唯林城雪马首是瞻,其中也有她的功劳——
小儿子不成器,要是能娶了林家小姐,也算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又想到丈夫晕倒,不就是因为谢氏毁约吗,那不还有林氏吗。
安杰明显也是这样想的,又想做出个样子给“唯利是图”不顾兄弟情谊的哥哥看,当即咬着牙,打通了林城雪的电话,只是他还没有开口,林城雪冷淡中又带着悲伤的声音就直接传来:
“安杰,我很累,也很难过,现在不想说话。”
说着,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