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贺舟那句话,直到要回程许枕都一直心神不宁。
他原本以为那是被丢弃在老房子里主人不在意的东西,才大着胆子拿起来看,可贺舟说,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人被允许进那个房间。
许枕心里顿时慌得不行,但让他当着贺舟的面把本子放回去,他又实在放不下面子。
告别时,贺奶奶还依依不舍将他们送到宅子门口,握着许枕的手温温柔柔地拍了拍:“枕枕累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回学校记得好好休息。”
许枕胡乱点头,心里更虚了。
回程飞机上,他刚系好安全带坐正,身旁的贺然突然把脸凑过来,棱角分明的轮廓越凑越近,呼吸像羽毛般刮着他的脸,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让人心慌意乱。
许枕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抿着唇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贺然。
贺然磁性的声音低低问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许枕还在纠结怎么回答,额头倏忽被一个柔软的掌心覆上,他抬眼,贺然的手掌干燥粗粝,力道却那么轻柔。
贺然如果知道了,会生气吗?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许枕垂下眼角,视死如归般,微微皱着鼻子软软把自己送到贺然面前,小小声开口问:“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很生气吗?”
贺然垂眸,眯起眼睛,视线落在那粉色的唇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上,牙齿兴奋地紧紧咬起来,腮帮子生疼。
小狐狸很久没有这样傻乎乎向自己示好了,一欺负就知道哭,恃宠而骄地拿捏自己,难哄的很。
他故意顿了顿,看许枕越来越慌张的眼神,祈求自己的怜惜似的浸着动人心魄的水光,眼梢一点一点勾着自己,才懒洋洋道:“不会。所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许枕偷看他一眼,撒娇似的拿细软的碎发轻蹭着贺然的下巴,眸光心虚地闪了闪,“今天我跟贺舟他们一起去了你小时候的房间,看到桌子抽屉里的小本子,就拿起来看了,我……我只看了两页。”
他给自己开脱:“我看完才知道那是你的日记。”
贺然勾起唇角,骨节分明的指尖漫不经心抬起来戏弄许枕头顶那不老实的碎发,让几缕头发缠绕在自己指尖,才轻哼一声,示意许枕继续。
许枕的鼻子皱得更高了,“然后贺舟突然走进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就……”
说到这,他整张脸都耷拉下来,摆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掩饰眼里的心虚。
“就把日记本装进裤兜了?”贺然的嗓音带着戏谑,猝不及防将大手探到许枕裤子口袋外,指尖在那硬质的东西上点了点。
许枕脸瞬间红了,明明隔着一层本子,一层裤子,贺然掌心那炙热的温度也丝毫不打折扣,让他觉得那一块的皮肤发烫,痒痒的只想躲开。
他将头扭到一边不看贺然,强词夺理:“你说好不生气的!”
贺然喟叹一声,沉沉的呼吸打在许枕头顶,“我不生气,我只是伤心。”
许枕眨了眨眼睛,呆住了。
贺然这么强大,这么无所不能的人也会伤心?因为自己偷看了他的日记吗?
那上面肯定记录了他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越想越愧疚,许枕忙回头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贺然垂眼,落寞地蹙眉,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他那日记本里到底是写了什么东西啊!
许枕张了张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贺然,有些无措。浑然未觉自己的黑发还被缠绕在贺然指尖,那手指还饶有兴致地在自己头顶到处作乱。
“我……我补偿你给你道歉,好不好?请你吃饭?”
贺然低落地摇头。
“给你当模特?”
贺然静静看着他。
许枕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答应过贺然的事情,不能再拿来当报酬了。
他讷讷半晌,“那你想要怎样的补偿?”
等了好一会儿,贺然将沉重的头靠过来,搭在他肩膀上,跟主人一样桀骜不驯的头发硬硬刮着许枕脖子,特属于贺然裹挟着杜松子酒的荷尔蒙气息,强势地钻入许枕鼻尖。
好重。
贺然声音闷闷的:“你看了我的日记,为了公平,是不是也该给我看看你的日记?”
“可我从来不写日记呀。”许枕呆呆地回答。
“你可以从今天开始写,每天写完后读给我。”
还能这样?许枕惊呆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好像很合理,况且现在理亏的人是自己。
“好……好吧。”他说,“那你不生气了哦。”
“嗯,不生气。”
把许枕送到宿舍楼下时,贺然站在他面前,忽然微微弯下腰,黑眸锁住他,微勾起一点嘴角提醒:“今晚记得打电话给我读日记。”
许枕皱起鼻子,觉得自己变成一个每天都要交作业的学生,“好哦。”
*
天上人间会所。
奢华的包厢里,一片纸醉金迷景象,几个富家公子哥正在喝酒打牌,周围围着一圈长相清丽的美女美少年。
刺鼻的空气让许云泽不习惯地皱眉,两手放在腿上握得紧紧的,看向那些玩乐的人,目光夹杂着渴望和嫌恶。
辛南坐在他身旁,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温和笑着劝他:“云泽,我可是够意思了,这些都是b市各大家族的少爷,有权有势,出手阔绰,以你的长相,随便搭上一个就能走进他们上层的圈子。”
许云泽有些心动,他爸许文昌只算成功一点的商人,可以供他比别人生活得更优越,但跟这里的人比起来可差远了。
这些人都是有底蕴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把自己这样的暴发户放在眼里,他们动辄就是开几十万的酒庆祝,张口闭口都是游艇女人,这种极致奢侈的生活迷住了他的眼,让他不自觉开始向往。
他又有些不甘心,贺家比他们更厉害,贺然是那么优秀,比这些只懂得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强了不知多少倍,自己只要嫁给贺然,也能光明正大地进这个圈子,可贺然不搭理自己。
辛南目光闪了闪,继续道:“而且圈里的规矩大家都懂,没人会乱说的。”
许云泽握起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好,谢谢你,辛南。”
这几天辛南带他进入各种各样类似的聚会,他早已心动,反正……他只是玩玩,贺然不会知道。
辛南站起身,弯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里,许云泽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又享受着这种被追捧爱慕的感觉。
辛南拉着他的手走向那一圈人中间,给一个黑皮青年推了推身旁的许云泽:“施少爷,要不要云泽陪你打牌啊?”
施少爷转头随意看了许云泽一眼,看清楚他的长相后顿了顿,目光上上下下扫着他,才拍拍身旁的沙发:“坐过来。”
许云泽咬咬牙,撑起一张笑脸坐到施少爷身边。
没人注意到,辛南的手机上多了几张照片,上面清晰地记录下许云泽赔笑的笑脸和暧昧的姿势。
做完这些,辛南吊儿郎当地给贺然发微信:太简单了太简单了,一点难度也没有,白瞎了那张脸,他再坚持几天不动摇,我都要对他心动了呢。
贺然:向你转账50000元。
辛南:我不要钱,贺哥你得给我面子,我都把牛皮吹出去了,明晚联谊聚餐,你必须来!
贺然:……
辛南:放心吧,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许云泽这事我绝对帮你办妥。
*
睡觉前,许枕接到程月柔的电话。
“聚餐时间定啦!明晚六点,在市中心的天下酒楼。”
许枕懵了一瞬,他差点把这事都忘了,“学姐明天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啦,咱们在商业街见面吧。”
“好。”
挂掉电话,许枕看着通话薄里的贺然发呆。
贺然带自己从家里逃走了,贺然带自己去他家里玩,自己在贺家玩的很开心,还偷看了贺然的日记,贺然是很好很厉害的人,自己这些小手段好像根本没有意义。
不然……不然就算了吧,他们公平竞争,这次聚餐已经答应了学姐不能反悔,这次过后,他再也不对贺然耍这些小心机了。
许枕按下拨通,临睡前的声音微微发颤,由于愧疚还带着些许讨好:“学长,我给你读今天的日记。”
“嗯。”
震颤的音如有实质,许枕动了动酥酥麻麻的耳朵,照着手机备忘录小声念:“今天我跟贺舟他们一起去爬青峰山,山上有一条小溪……回到宿舍后,我借莫云的笔记学了今天数理方法课的内容……”
他压低声音,越念越觉得羞耻,到最后一句结尾已经变成气音,只能听到小声的哼哼了。
“我念完了,要休息了!”
“急什么?”贺然低低的笑意传过来,“你不是想看我的日记?要听我读吗?”
许枕眼前一亮,他真的很好奇贺然日记本上的内容,过了几秒才矜持地打了个滚,说:“要听。”
电话里慢悠悠地传来贺然慵懒而喑哑的声音。
“……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许枕撒娇似的蹬腿,试图打断他,“我听不懂。”
什么乱七八糟的,早知道里面全是这些,他就不偷看了,还得每天做作业。
贺然顿了顿,声音没停:“狐狸说:‘请你驯服我吧!’”
这一句,他的声音格外沉,那充满磁性的沙哑肆无忌惮打在许枕耳朵上,明明人没在身边,却仿佛能感受到喷薄的呼吸洒在自己耳朵边,像是贺然在咬着自己耳朵说话。
红晕缓缓爬上耳廓,许枕用手捂住耳朵,用埋怨责怪的语气:“我不要听了!”
他直接按了挂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
*
天下酒楼。
今天的聚餐是自助性质,程月柔是学生会宣传部长,又是个实打实的白富美,人缘很好,到处跟人打招呼去了。
许枕一个人站在角落夹小蛋糕,他又不是为联谊而来,干脆把今天当成改善伙食,完全不想引人注目。
吃着吃着,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手上一顿。
“都这时候了,贺然怎么还没来?”
“辛南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啊啊啊我今天一定要加到他微信!”
……
等几个女孩子离远了,许枕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吃东西,只是眼角耷拉下去,整个人心不在焉起来。
直到有人忽然跟他打招呼:“诶,你是……”
许枕嘴里还含着一嘴奶油,傻乎乎转过去,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同学,穿着白衬衫西装裤,五官阳光俊朗,戴着银边眼睛,斯斯文文地笑着。
他咽下奶油,“你好,怎么了?”
男同学礼貌地向他伸出右手,“有幸认识一下吗?我叫辛南。”
辛南,刚才那几个女生好像提到这个名字。
不过,不用认识了,许枕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对不起,我不是来……联谊的。”
“这样啊,真可惜,我还觉得你很面善呢。”
男同学刚准备把手收回去,整个大厅轰然骚动起来,一时间耳边全是女孩子们激动的低语。
“卧槽卧槽卧槽,贺然真的来了啊,辛南牛批。”
“他真的好帅,我好爱。”
“高冷的严男神令我心碎,只有新晋的贺男神能给我机会。”
许枕捏着餐盘的手指不自觉紧了起来,看向大厅门口的位置,那里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是贺然,穿着黑衬衫和同色休闲裤,没怎么特意收拾,也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贺然。
他用桀骜的眼神在大厅里随性转了一圈,唇角本来是漫不经心挑起来的,在捕捉到许枕纤瘦的身影后,唇角上的弧度瞬间收起,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条。
作者有话要说: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狐狸说:‘请你驯服我吧!’
——《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