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枕想了想,打开大衣柜,里面挂着一排贺然的衬衫t恤,底下还叠着整整齐齐的裤子。他甩了甩脚,才发现刚才跑得太着急,从阳台回来连拖鞋都没穿,于是直接光脚踩进去,抱腿坐好,外面就传来严柏言的声音。
“不让我进去坐坐?”
接着是贺然的笑声,没说话,门一开一关,一阵脚步声传来,严柏言进客厅了。
许枕竖起耳朵。
“你前几天去了柳山镇?”严柏言问。
贺然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文件,边拆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啊,昨天刚回来。”
严柏言目光凉飕飕地落在他挽起的衬衫袖子下,交错纵横的红色痕迹上,那痕迹显然是刚抓出来不久,一想象那人抓出红痕的婉转场面,严柏言顿时气血上涌,冷声说:“你可真够闲,你们贺家是打算随便拉个旁支来继承吗?”
贺然抬眼看他一眼,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将形容凄惨的胳膊明晃晃展示出来,伸手翻页,懒洋洋地:“这事我爸说了算。”
严柏言看他翻完了,按捺住内心的烦躁,冷着脸问:“还差什么证据?”
贺然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卧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手机提示音。紧接着,是一声物体落下的闷响。
“砰。”
衣柜里,许枕捂住嘴,紧张得喘不过气。刚才手里的手机莫名其妙响了一声,是电量不足的提醒,他慌乱松手,手机掉下去磕到了衣柜。
严柏言肯定听到了。
许枕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把自己缩起来,捂住耳朵,却还是能听到贺然浑不在意的声音:“手机掉了。”
严柏言回他:“你不捡?”
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许枕在心里祈祷贺然赶紧拒绝。可贺然声音里还含着笑意:“捡。”
捡你个头!
许枕手发软地把掉到衣服堆上的手机捡起来拿到自己手里,决心贺然如果打开衣柜门,自己就直接递过去,这样就能免了贺然开柜寻找的风险。
卧室门“吱呀”一声打开,接下来是他已经格外熟悉的贺然的脚步声,还有——
许枕猛地睁开眼,从衣柜门缝里看出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房门半开,以及房门外严柏言的一条胳膊。
严柏言也走到卧室门口来了。
许枕下意识紧张地舔了舔唇,盯着衣柜门被贺然的手开了个小缝,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递上去,戳了戳贺然的手背。
贺然的手一顿,却没停下,还在继续开柜门。外面的光线照进来,许枕也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柜门开了一半,看到贺然修长的大腿直直在自己面前,他只能无声地催促贺然:“快走,快走。”
贺然不止没走,还忽然一把捉住他那只拿手机的手,不紧不慢地揉捏片刻,又用另一只手接过手机。
许枕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以为贺然终于要走了,正要抽回手,却没成功,只见贺然缓缓弯下腰,背光的身影格外高大,压迫感十足地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他要干什么呀,会被严柏言发现自己的。
许枕都要吓死了,想挣扎着往后退,刚动了一下脚,才察觉自己手脚发麻,根本动不了,被动地任由贺然靠近,他眼神止不住地往门口严柏言那边瞟,又转回来焦急地催促贺然离开。
贺然垂眸,看着小狐狸傻乎乎蜷缩在全是自己气味的窝里,还仰着那被自己一手浸润出来的眼,里面全是自己给予的一汪春水,战战兢兢地祈求着自己。
可怜可爱的小狐狸,真笨。
他垂头,鼻尖蹭了蹭许枕细滑的手背,唇轻轻落下去,珍惜而狎昵。
门口等了半天的严柏言拧眉走近,语气不善地问:“捡个手机捡这么久?”
话音刚落,他看到贺然正在关衣柜门,从那最后的一个缝隙里,他的目光捕捉到一截白生生的脚,冷眼看着贺然完全关上衣柜。
空气一片死寂。
贺然转身对严柏言举起手机晃了晃,挑眉:“急什么?”
严柏言死死盯着他,拳头捏紧又松开。最终,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卧室,声音有点哑地说:“给我一根烟。”
严柏言拿着烟走到阳台,腿磕到桌子上,他低下头,看到桌面上鬼画符一样的分析图,看到地上被随意踢到旁边的兔子拖鞋,他一手去将快掉到地上的本子挪回来,静静盯着上面的图,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在大教室给许枕讲题的场景。
他嫌弃许枕图画得丑,顺手重画一次,许枕就贴着他,清甜的气息窜入他鼻尖,羞涩腼腆地撒娇:“柏言,我还是画不好。”
他当时只皱着眉说:“多练练就好,今天把这些题全过一遍。”
在许枕可怜巴巴地咬着笔杆子画图时,他又忍不住安慰:“带你去喝桃子茉茉。”
他从不喝奶茶,他从来分不清那些各种各样相似又不同的甜腻口味,但又因为许枕爱喝,他记住了这一款的名字。
*
严柏言离开了。
贺然打开衣柜门时,许枕已经因为一个姿势呆了太久,浑身发麻,眼睛里燃着小火苗死命瞪贺然。
他要伸腿出去,却根本支撑不起自己,咬着唇抬眼看贺然,这次眼神不敢凶了,带着点哀怨意味:“贺然哥哥,我站不起来了。”
娇气得厉害。
贺然伸出一条胳膊,单手抱着他的后背,一使劲就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抱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过去托住他的臀。
许枕浑身一僵,绯红着脸,软软把头贴在贺然胸膛上,一动不敢动。他知道自己一动,贺然就又有理由做坏事了。
直到他被贺然放在床上,双腿在床边晃悠了几下,逐渐恢复知觉,一下子变成入水的鱼,远远爬到床的另一边,好像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他凶巴巴地质问贺然:“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令许枕安心的是,他问完话后,贺然直直站着,没有让他感到威胁。直到贺然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反问他:“你觉得呢?”
许枕抿着唇,严柏言和贺然的关系当然可以有很多种,同学,朋友,甚至竹马。可他还清楚记得贺然说过他喜欢严柏言,他们背着自己说悄悄话,他们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想到这里,许枕的眼里不自觉氤氲出湿气,他觉得呢?他觉得难受,觉得委屈死了,他伸手就开始抹眼泪,边抹边问贺然:“你们……你们也做过那种事了吗?”
贺然还在原地站着,在许枕细弱的哭声里,轻叹了一口气,穿着黑色休闲裤的腿搭上床沿,连鞋都没脱,占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俯身到许枕面前。许枕吓得哭声一滞,一点一点往墙角缩,可贺然那么高大,他再缩也逃不出贺然俯身的阴影里,于是哭声变成小小的啜泣,等到贺然朝他伸手,他猛然瑟缩成一团,沾着泪的脸满是抗拒。
那只手落在了他的脸上,拇指一点一点给他擦眼泪,耳边传来贺然很沉的声音:“那种事,是什么事?”
许枕透过泪眼看他黑如墨色的眸,面无表情的脸,读不出里面的情绪,便有些惧怕了,扁着嘴不说话。
贺然把他脸上最后一点泪拭去,脸凑过来,沉重的呼吸打在他脸上,不依不饶地问他:“什么事?嗯?”
见许枕不说话,他自问自答似的,轻声说:“你是指,我们昨晚在这里做过的事情吗?”
许枕恼羞成怒,眼梢儿吊起来对着他:“是是是,你说呀。”
他已经做好了听到最坏的答案的打算,眼泪已经提前积攒着,在刚被擦干的脸上大颗大颗往下掉。贺然又伸手给他擦眼泪,但眼泪流得太凶,单凭手是擦不干净了,贺然直接把唇贴过来,干燥的唇紧挨着脸,追着许枕躲闪的脸颊,追到了耳边,在许枕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哑着嗓音开口:“没有。”
他轻啄了一口咸咸的泪水,才抬眼用直勾勾的眼神锁住许枕,“我只有你一个。”
什么……意思?
贺然是在骗自己吗?
许枕有些迷茫地止住眼泪,他的泪水向来来得快走得更快,此刻只剩下一双涟涟的眼傻呆呆望着贺然,像是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
下午,许枕跟贺然一起出了门,去贝珊发过来的饭店,是校门口一家高级餐厅,学生们平时聚餐常去的地方。
许枕坠在贺然身后,垂头盯着他的长腿发呆,脑海里不自觉重复着贺然那句“我只有你一个”,手摸到口袋里贺然送给自己的verdn。
他希望自己再笨一点。
到了香味源餐厅,许枕接到贝珊催促的电话。
贝珊强撑的笑里夹杂着些微不耐:“许枕,怎么还没到?我们先让上菜了。”
许枕迟钝地回过神来,慢吞吞回答:“哦。”
挂掉电话后,他挪到贺然背后,揪着贺然的衬衫下摆,不安地说:“贝珊在催我,她……她不会再让我退学了吧?”
贺然转头懒散地看他一眼,没回答。接收到眼神的许枕却心虚地意识到什么,连忙软软地喊:“贺然哥哥。”
甜得发腻,好像在嘴上抹了一层蜜糖。
贺然眯着眼,抬手将拇指放到那粉色的唇上,带着点力道地抹过去,似乎真为了验证上面有没有沾着糖霜。
许枕闭紧了嘴,唇上发麻,眼巴巴的,敢怒不敢言,才听到贺然的哼笑声:“我在呢,怕什么?”
收回的拇指轻轻捻了捻,转过头,率先上了楼梯。
许枕偷偷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从他听到贺然说过那句话以后,贺然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不受控制地心跳过速。
贺然真是个妖怪,不正经的妖怪,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香味源餐厅包厢里,许云泽脸色越来越难看,让他给许枕道歉已经很丢人了,许枕居然还敢让自己等这么久,真以为睡上贺然就能得意了?
贺然那种大少爷,怎么可能真心实意,不过是玩玩罢了。
等贺然腻了许枕,他一定要让许枕好看,许枕现在是怎么让自己难堪,他就要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门外露出许枕清凌凌漂亮的脸蛋,许云泽看着就觉得火大,捏紧拳头正准备开口嘲讽,就见许枕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个人——贺然。
许云泽手里的筷子掉到桌子上,直勾勾盯着贺然。不止他,许文昌和贝珊也下意识站起身,惊吓得手足无措。
许文昌率先开口打破安静:“贺少爷怎么也来了,小枕可真是,都不给我们提前说一声,好定个更好的地方。”说完给贝珊一个眼神。
贝珊更是憋气,接收到许文昌的眼色后,暗自咬牙,好容易扯出一个笑容:“哎呀,我还准备下去接你呢,小枕,怎么到了也不给妈说一声。”
她虽然说着要给许枕道歉,但打心底看不起许枕,想着敷衍一下就行,请人吃饭连下楼去接一下都不愿意,哪料到许枕一声不吭带了贺然过来。贺然可不像许枕那么好糊弄,他若有心为许枕出头,今天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想到这,贝珊面色都苍白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贺然唇角维持着漫不经心的笑,揽着许枕的腰,感受到手底下微弱的挣扎,又用上一点力道,许枕才老实下来,脸颊沾着绯红被贺然按到正对着那一家三口的座位上。
随即,贺然径自坐下,说:“我只是陪他过来,你们无视我就好。”摆明了要给许枕撑场子。
许枕瞬间觉得膨胀起来,看着对面三人十分难看的脸色,心里有些畅快。
若是往日,他绝不敢在家人面前如此嚣张,只有挨骂挨打的份,偏偏今天贺然在这里,他忍不住呛贝珊一句:“我刚才电话里给你说到楼下了,你没听到吗?”
听完这句的贝珊再支撑不住,直接塌到凳子上,一手扶着头虚弱地说:“怪妈妈,你弟弟做了那么多错事,妈妈是被他气到了,身体实在不行,没有听到你的话。”
许枕不想听她说假话了,转而将头转向许云泽,看着那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面孔上此刻两边高高肿起,凄惨得不行,他心情有些复杂地问:“我们虽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我一直以为我们好歹算是亲兄弟,你为什么要找人……对我做那么过分的事情,还造谣我让我退学,我不明白,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连当时的气愤都不记得了,只静静等着许云泽的答案。
他是真的很想问为什么,甚至还想问问,从小到大,所有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什么。
许云泽却定定的不说话,眼睛咕噜噜转来转去。他从两人进来时就开始观察,目光从贺然胳膊上的痕迹,移到许枕只露出一点的脖颈,移到许枕肿起来的唇,红着眼睛看他们若无其事地互动。
他们的一言一行,目光对视间都带着钩子,那是只有进行过世间最亲密的事情后,才能形成的默契暧昧,让许云泽嫉妒得失去理智。
许枕轻易抢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这让他怎么不嫉妒,这些都该是他的,许枕早该跟他那个病秧子妈去死,他恨不得扑过去杀了许枕,把贺然身旁的人换成自己,想象跟贺然眉来眼去的人是自己。
等贺然抛弃了许枕……
眼看许枕都等得不耐烦了,贝珊狠狠在桌子底下掐了一下许云泽的腰。许云泽才如同梦醒般回神,收起阴毒嫉恨的眼神,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下来,嘴里对许枕道歉,眼睛却看着贺然。
“哥,对不起,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受别人挑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贺然对上许云泽的目光,厌恶地皱眉,眼神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贝珊连忙倒茶递给许枕,又对贺然讨好地笑:“是啊小枕,你别跟你弟弟计较,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能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只要你原谅我们,我们以后不会再做错事,咱们还是一家人。”
贝珊的话音刚落,包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严厉的女声:“你们真的有把他当过一家人吗?”
包厢里所有人都一惊,齐齐转头向门口看去。
门被推开,贺老夫人拄着拐杖,明明满头华发,却精神奕奕地走进来,没看贺然,只对许枕招手:“小宝贝,到奶奶身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323:22:27~2021-08-2421: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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