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回过头的关小言,看着那明晃晃的菜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干嘛,你要杀人啊!”
陶铁一愣,连忙将刀往下一掩,又在看到张忠国时把菜刀亮闪闪地竖起来,如狼翳一般的狠戾眼眸,怒火汹涌地盯着他,直把人看得心底发凉。
张忠国眯了眯眼,与陶铁不肯相让地死死对视,长年训练战斗带来的生死经验,让他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个善茬,甚至极有可能手上沾染过血腥。
陶铁眼睛一厉,不禁流露出更加凶戾的目光,与狼群斗争一样,先从眼神逼迫开始。
张忠国心里慢慢紧绷起来,手里拳头收紧,想着自己该以如何优美帅气的姿势一击即中对方,为自己在关小言面前争面。
场上氛围一时压迫逼人,连带着俩人中间的关小言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紧张与肃杀。
她默默往后退了退,一把抱住突然蹿出来的胖儿子,急忙远离打斗战场。
关小宝依偎在妈妈怀里,瞪大眼睛惊奇地瞧着要打架的爸爸与叔叔,扭扭小屁股激动大嚷,“打,爸爸加油!”
得了儿子鼓励的陶铁顿时精神头十足,他满脸炫耀地冲对面使了个得意眼神——瞧瞧,我儿子帮我呢!
被怀里兴奋小娃闹得都快抱不住的关小言,用力一拍那晃个不停的小屁股,低斥一声,“听话点,别乱动。”
关小宝被打得一懵,整张小脸当即傻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纠结地拧起小眉头,咬了咬小手指:妈妈打屁屁,是因为他没有分享吗?
心有余悸的关小宝立即扭过头,试探地对关小言举起小胳膊,小声询问说,“叔叔,也要分享加油?”
“……”关小言一默。
见妈妈不说话,关小宝立马明了地回过头,双手挥舞大声吆喝道,“叔叔,加油,打!”
张忠国瞬间垂丧一消,满脸都是喜出望外的欢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冲人挑挑眉——瞧瞧,你儿子帮我呢!
看懂对方眼里含义的陶铁,气得眼冒金星、七窍生烟:……哼,这个笨崽子,一点都分不清好坏!
见妈妈没有再打自己的小屁屁,关小宝开心地咧起嘴,一只小胳膊代表一个,右手是“爸爸”,左手是“叔叔”。
伸起右手,嘴里欢喜大喊,“爸爸,打!”
抬出左手,面上高兴大乐,“叔叔,打!”
两边交替响应,一点都不偏向亲爹,公平正义得紧。
总感觉像是被奶娃娃嘲笑的俩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又迅速撇开,那想动手的一拳,始终收在手里未曾打出。一时憋得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找台阶下。
“爸爸,加油!……叔叔,加油!”
看着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关小宝急得团团转,他蹬着小脚想下地。关小言一看,干脆放下他。
“哒哒哒哒……”
关小宝乐呵呵地跑到亲爹身边,拉着他的大手晃了晃,小屁股一扭,就想把人拉到张忠国那边,恨不得代替他们去打架,“走、走……”
关小宝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陶铁弄得措手不及。
见拉不动亲爹,时刻遵循妈妈分享教导的关小宝,两脚一拐扭到张忠国那边,不认生地拉起他的大手,一边挥舞一边向前埋头直冲,“叔叔,走,打……”
被迫跟着往前走的张忠国:“……”
很快,关小宝拉着人走到亲爹跟前,.小手一放,气势雄壮地小胳膊往前一伸,给张忠国和亲爹让足了打架的空间。
场面莫名安静和尴尬。
两个大男人骑虎难下,只剩下一个啥都不懂还想凑热闹的关小宝不停咧嘴傻乐,时不时心急催促两声。
关小言一看,咳了咳嗓子,板起脸故作凶狠道,“关小宝,干什么呢?一点都不听话!”
关小宝不乐意地跺跺小脚,对亲妈叉起小腰,奶声争辩说,“我听话,分享呢。”
关小言呼吸一滞:“……分享什么!我教你的分享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妈妈就是那么说的,我不是个小气的宝宝。”关小宝不服气地撅嘴高嚷。
一时气得说不出话的关小言,默默盯着儿子,在那张神似某人的小脸上左瞧右瞧,最后明了地点点头——这脑子歪的,一看就是随的蠢蛋!
关小言对陶铁暗暗暼过一个鄙夷的眼神,弯下腰一把抱起满脑瓜除了吃就是打的儿子,在高昂吵闹的稚气声中,急急远离充满战火味和窘迫感的“战场”。
“战场”中心的陶铁和张忠国互看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向对方鄙视一瞥,各自嫌弃地背过身去。
门口,尖利刺耳又暗含炫耀的苍老女声,逐渐高亢靠近。
“哎呦呦,你们是不晓得啊,那小汽车的速度真是快,我这屁股还没坐热呢,眼睛一闭一睁,他娘的就到家门口了!”
“诶,婶子你咋从牢里出来的?不是说进了牢里没有三年半载出不来吗?”
“你们晓得个屁!我又不是犯了事的,那些做了坏事的才需要一直被关着,我那叫、叫配合……调、调查,对,就是配合调查。”
跨进院门的李老婆子,一脸神采飞扬地昂头向前,身边聚集了一圈的人,正兴致勃勃地对周围人诉说,“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进了牢里就是有啥毛病,我要是有毛病,能被当兵的用车送回来?”
说完,李老婆子冲张忠国指了指,虽然她很是讨厌这人将自己这副老骨头折腾来折腾去,但是坐上小汽车让自己得意了一番的事,她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众人随着李老婆子的手指方向望过去,一起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少顷后,大家纷纷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李老婆子,继续八卦询问说,“那你到底是为啥被抓进牢里去的?”
李老婆子话音一顿,眼珠子乌溜溜直转,嘴巴抿了抿,顾左言右搪塞道,“哎呀,能有啥事啊?就是、就是人家公安同志有事要求我去帮忙调查,这不,昨天调查好了,今天就把我送回来了。”
“是嘛,那到底是啥事需要你去调查?难不成是你家那个早死的孙女婿被一伙公安抓进牢里的事?”离李老婆子最近的一个大娘,不自觉呢喃出声。
李老婆子脚步一顿,飞快扭过头看向大娘,大吃一惊道,“真的!他也被抓到牢里了?”
“可不是,那些公安同志都带着枪呢,那阵仗差点没把我们吓死!”大娘拍拍胸口,一脸后怕说。
李老婆子睁大眼睛,忽然将与张忠国背对而立的陶铁瞧了瞧,一股心心相惜袭上心尖,下垂嘴角偷偷往上翘了翘:太好了,他也坐过牢!
一时间,找到同伴的李老婆子,脸上更有了底气。
她昂首阔步快速走到陶铁面前,带着一众乡里乡亲,脸上笑得牙不见眼,和人亲密寒暄说,“孙女婿啊,你这啥时候从牢里回来的,我咋都没在里头看见你?”
陶铁闻言一默,抬起眼眸惊讶地盯着仿佛把坐牢当荣耀的李老婆子,沉吟片刻后说,“也没多久,上午进去的,下午就出来了。”
“……哦。”李老婆子顿感失落地撇撇嘴,带点轻蔑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过了半晌,李老婆子脸上的自豪一收,扭头望向另一侧,耷拉个嘴角不满道,“嗐,你这人怎么还在这儿?干嘛,想留下来吃晚饭啊?哼,这年头谁家口粮都紧张,可没多余的粮食来招待你!”
说完,李老婆子老眼一斜,嘴一挑,直勾勾紧盯着把自己抓进去坐牢的张忠国,直把人看得不好意思后,身子往旁边一让,送客之意着实明显。
张忠国被赶得脸上一哂,他抬头望了望周围都随着李老婆子视线看向自己的左邻右舍,又余光瞄了瞄矗然而立仿佛是这个家里一员的陶铁,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与复杂。
死皮赖脸不是张忠国的风格。他清了清嗓音,目光转向将孩子哄好出来的关小言,扬着声儿说,“关同志,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有事咱们再联系。”
关小言一头雾水地愣了愣,连忙往前送了两步,“那行,你慢走。”
一旁,心里不得劲的陶铁默默走到关小言身后,注视着走出院门外的张忠国,对她气闷嘀咕道,“这人狼子野心,不是个好人。”
关小言深吸一口气,猛地扭过头,瞪着像个妒夫似的男人怒极反笑道,“你是好人?还不快去厨房做饭,做完给我滚蛋!”
“……哦。”陶铁闷闷答应一声,眼睛一转,心里想法翻了个天:哼,他才不走呢!
——
暮色已降,清风一阵吹过,驱散不了关家院里浓浓的八卦热情。
“……行了,这坐牢的事等我明天再和你们好好讲讲,今天晚了,都回家吃晚饭去吧。”
和人说着说着,肚子咕噜一响的李老婆子,视线一撇堂屋,立马大气地冲围在自己身边密不透风的大娘小媳妇们挥挥手,心里有点迫不及待。
堂屋里,一家人齐齐围坐在桌前。
王素芬拿眼瞧着外头浑身嘚瑟的李老婆子,鼻头一哼,憋不住冷嘲道,“瞧瞧,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去哪里接受表彰回来呢。这坐了牢回来,一点没看出来觉得丢脸不好意思。”
“行了,少说两句。”关铁正眉头一皱,望了眼外头得意洋洋的亲娘,眼睛又一瞥厚着脸皮坐到桌上的陶铁,心里烦躁道。
王素芬闻言翻了个大白眼,翘了翘嘴巴,忍了忍没说话。
“哎呀,吃饭吃饭,都快饿死我了!”大喜过望的李老婆子挽着袖子,健步如飞一下子蹿到桌旁,又一屁股拱开挡住自己去路的亲儿子,一脸惊喜地看着一桌子的大肉菜,拍手惊呼,“哎耶妈呀,娘的,都是好吃的东西!铁正啊,快,拿个盘子给你三弟端过去。”
关铁正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早就按耐不住的王素芬张了张嘴巴,就想要怼人,却被心情不大美妙的关铁正一拍桌子拦断。
“行了,吃饭。”只听他威厉一呵,然后做主伸筷。
李老婆子眼睛一瞪,想了想又迅疾坐下,飞速拿起筷子,赶忙向自己第一眼看中的大鸡腿伸去。
“唰!”
一道残影从李老婆子筷子下飞快略过,再定睛一瞧,那个油光嫩嫩的大鸡腿已经消失不见。
李老婆子举着筷子的手一怔,把眼睛眨了又眨,也没在盘中看到那鸡腿的身影。
她顺着桌子一圈看过去,只见夹了个大鸡腿的陶铁,将肉放到关小言碗里,一脸殷勤地讨好说,“快吃快吃,这个鸡腿最香了!”
李老婆子眼皮往上一掀,盯着那个大鸡腿,冲关小言和陶铁白了几眼,然后扭过头,贼亮的眼睛在盘中如扫描一般到处寻摸,很快精准地发现目标物——一个香气四溢的大兔腿!
“嘿。”李老婆子不禁轻笑一声,胳膊抬起,向兔腿进发。
“嗖!”
没等她筷子落下,一只大手从她眼前再次闪过,眨眼间带着兔腿一起消失在李老婆子眼前。
“来,儿子,快吃,爸爸给你夹了一个最大的兔腿。”陶铁笑眯眯地摸了摸身旁儿子圆润的小脑袋,满眼慈爱。
又被夺了看中大兔腿的李老婆子,用力捏了捏筷子:……他娘的,这个手快的短命鬼!
格外气恼的李老婆子,抿了抿没味的筷子,眼睛随着一桌子的菜到处移动,挑选着肉嫩还香的好肉。
突然,她眼睛一亮,灼热地盯着另一侧那一整只烤鸡,悄悄站起身,就要往台上扑去……
“嘭!”
陶铁腾地站起身,眼疾手快用筷子夹起那一整只鸡,放到两个小舅子跟前,笑嘻嘻地说,“来,你们哥俩分,尝尝姐夫的手艺。”
正弓着身子往前的李老婆子:……
她静静地弯着腰,两只眼紧随那只鸡挪向对面的关磊关义身前,要不是胳膊不够长,再加心里还有点廉耻,真恨不得伸手过去将鸡夺到自己碗里。
事不过三。
过了片刻,李老婆子干咳几声,慢慢缩起身子坐回到椅子上,目光定定地盯着那一桌子的好菜,心底有些阴郁和晦暗,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
“哼,这个王八羔子,居然一直抢肉吃,真是不懂事没孝心,教养都被狗吃了……”
同一时刻,完全不在意的陶铁仍然在桌上不停巡视,眼珠来回滑了滑,时刻保持身为饕餮对食物的看守与警惕。
李老婆子骂了半天,见没人搭理自己,尤其儿子也没替自己说话。她怨愤地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左右瞟了瞟,斜眼提防着陶铁的反应,猛然之间伸出。
陶铁目光所及,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将肉放在王素芬的碗里,讪笑着巴结道,“妈,另一个鸡腿给你吃。”
筷子空空的李老婆子:“……”
碗里多了个大鸡腿的王素芬,无声地看着眼前这幕,脸上严肃正经,心里却偷乐爽翻天:啧,果然这个脸皮厚的老虔婆,就要脸皮厚的短命鬼来对付!
——
一夜过去,清晨的鸡还未叫。
得到丈母娘允许,随便找了个地方团巴睡觉的陶铁,在天空暮色稍退的那刻,眼睛“刷”得亮起,眼底一片清明。
他细致地整了整身上微皱的衣服,眼神左右打量,两脚挪了挪,缓缓走到关小言的房门口,用力一推,有目的地走入。
仿佛是有心灵感应,醒过来的关小宝,睁着如黑葡萄般透彻灵动的黝黑两眼,对偷跑进屋的亲爹奇怪地眨了眨。
“嘘,别说话!”
陶铁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一旁睡熟的关小言,冲儿子紧张地摇摇头后,鬼祟地低声诱哄说,“走!爸爸带你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