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走过去。
他这会儿把脑袋都蒙到了衣服里,只露两只眼睛,受惊兔子似的一会儿瞅戏台,一会儿瞅门口。
我抬手拍了他一下。
齐杰立刻跳了起来,整个人如惊弓之鸟,在原地急速转了起来。
最奇怪的是,他都这样了,竟然都没叫出来。
我拽住他,强行把他的头抬起,确认他看到我的脸,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愣了好一会儿,好像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我是谁,两只手也不顾护头了,立马抓住我:“常大师,常大师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儿?”
我疑惑地看他:“为什么要死在这儿?”
齐杰的眼睛瞪的溜圆,本来就有点外凸的眼珠,这会儿像是要掉出来,语速也很急:“这个戏园不能进来的,进来的人都会死。”
我不解:“你来过?”
他拼命摇头,好像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似的:“来过的人都会死,我怎么会来过?可是……可是我现在就在这里,完了完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这么怕死的。
记得那时候去陈宅里抓他,他英勇的不行,在一楼布着杀手和阴灵,二楼更是搞一个大型生物实验室,最后还把我引到楼上,引来那么多阴灵围攻。
既是后来逮到警察局,他都带着一身傲气,没有要求饶的意思。
我还以为他早就看淡生死,没想到会怕成这样。
我拽了他,顺着一侧楼梯往上走。
顺便问他:“你既然知道来这里会死,为什么会来?”
他突然结巴:“不是……不是我要来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
我坦白说:“你安生呆在青木观里,怎么也不会被人弄到这儿,你出来了对不对?”
齐杰不说话。
我已经清楚了,接着问他:“既然知道进来会死,那为什么不出去?”
他脸上已经毫无人色,嘴唇一直在小幅度地抖:“出不去了,这里进来就出不去了。”
我们已经到了二楼。
上面跟旧时的戏楼子差不多,有一间间茶室包间,也有散客的坐位。
但奇怪的是,明明下面挤的要命,这上面人却不多,只稀稀落落坐着几桌。
也并不关心我们,两只眼睛倒是跟下面的人一样,都盯着戏台子。
我找了一张靠栏杆,空的桌子坐下,示意齐杰也坐。
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试过了?”
他朝我拼命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一进来我就知道不好,连忙往外面跑,可是我在戏院子里走了好几圈,连那个大堂都没出,一直都在原地。”
我挑了一下眉毛。
倒是跟我们上次遇到的情况不太一样了。
知道齐杰是第一次来,我就没细问他这里面的情况,问了他也说不清楚。
只找他知道的问:“是谁告诉你来了这里就出不去,就得死死在这儿?”
他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一种,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表情,有惊恐,有懊悔,还有一种挣扎。
过了半晌,才低低嘟囔一句:“陈、陈先生说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杰摇头,语速突然又加快:“他怎么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过去我们送了很多人来这里。陈先生说,送到这里的人,能不能活着出去要看运气,运气好的进来,正好戏院没开戏,他就能活着出去;运气差的,进来就听到锣鼓声,就会一辈子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他从对面的椅子里,一下子挪到侧边,紧挨着我而坐,手又抓住了我胳膊:“常大师,我知道你厉害,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去,就算是真死了,我也不想死在这里,我不想一辈子都在这里看戏。”
到了这种时候,吓唬他已经毫无意义,我只想了解更多戏园的东西。
“陈永明还说了些什么?你们为什么把人送到这里来?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吗?死在这里的人最后又怎样了?”
大概我一下子问的有点多,齐杰看了我半天,两眼都瞪直了,也没找到话回。
我只好把话拆开,又一条条问他一次。
这个时候,下面戏台上的锣鼓敲的更响了,声乐也开始变的紧凑,按这个节奏下去,好戏很快就开始了。
齐杰往下面瞄一眼,就像瞄向断头台的死刑犯,整个人都是灰败的。
“陈先生说,这戏园子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专门惩罚不听话的人。”
“我没见过进来的人出去,我在他的指挥下送进来过好几个,十几个吧,一个也没出去。”
“他们都很惨,死状很惨,陈先生说,那样死的人会生生世世都留在戏园子里,整天整天都看戏。”
“他说,这里的人看的戏都不一样,他们看的都是自己死时的过程。”
我的眼皮动了一下。
这么说,确实还有点吓人。
生生世世做一件事,枯燥就不用说了,偏偏除了枯燥还有更刺激的,就是看自己怎么死,还要一遍遍地看。
而自己,死的又很惨。
也就是说,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会重复体会自己死时的心情和痛苦,这不是精神折磨吗?
也难怪齐杰怕死,怕死在这儿。
不过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死,所以我倒对将要开场的戏有些期待。
关于陈永明和戏园子的事,齐杰又说了一些,比如哪些人需要送进来,送进来的方法是什么?
都是他们用的那些邪术,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比较奇怪的是:“陈永明不是说一直在国外吗?怎么还能指挥你们干这样的事?”
齐杰大概已经被吓麻木了,眼神都开始空洞发飘,没有定点地到处乱瞄,最后竟然盯上了桌子一角:“那只是对外面说的,他每年都在平城一段时间的。”
“是吗?这事连警方都不知道?进出总有记录吧?”
齐杰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莫名其妙地看了半天,才问:“你不是来平城很久了吗?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我纳闷了:“知道什么?”
“朝里有人好做官呀,陈先生能这样,肯定是上面有人护着他呀,不然我又怎么会出来?”
重点来了。
我正想再问一下,他上面的人是谁,就听下面的戏台上,突然传出一声“啊……”
悠长曲折又不失嘹亮,正式拉开戏台上的帷幕。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