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是在康熙三十八年考中进士,一开始是授了翰林院检讨,而在去岁就已经升迁至四川巡抚……”陈福见他们阿哥对这个年羹尧感兴趣,不免说得多了些,这个年羹尧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阿哥愿意将其拉拢至麾下,说不定将来就是一大助力。
官至巡抚,就已经是一位封疆大吏了,差不多相当于是后世的省长级别,而此时年羹尧还未满三十岁,弘晖打量起远处的那个青年,这样的能力确实不一般。
“其实这年羹尧眼下来咱们王府,奴才猜测也是有事所求……”
弘晖挑眉,看向陈福,“他是惹了什么事?”
陈福点头,“阿哥所说不错,今岁斡伟的生番罗都等人掠夺宁番卫,皇上命这年羹尧与四川提督前去剿抚,而当时四川提督岳升龙抢先擒拿了罗都,等着年羹尧到了平番卫时,听到罗都已经被捕获,就直接带人回去了,如今这年羹尧被川陕总督弹劾延误军情……”
在陈福来看,这年羹尧行事确实不妥,本就是圣上派他们二人去剿抚,年羹尧如何能提前离开,这也太容易落人口舌了,但是弘晖却觉得半点不奇怪,以这位日后的行事作风来看,可是相当地桀骜不驯。
这种年轻有才的人向来受上位者的喜欢,但是却也不好管教,往往会恃才傲物,最后落到那般下场,也不知这才能究竟是成就了他,还是坑害了他。
年羹尧可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人看透,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早就注意到远处少年对自己的打量,心里也隐隐猜出对方的身份。
年羹尧作为一个年少成名的人物,很少将旁人放在眼里,但是雍王府的弘晖阿哥却不一样,年羹尧早就对这位阿哥有所耳闻,他们之前虽然差了些岁数,但是在前些年弘晖阿哥弄出那些动静时,年羹尧同样在京中任职,对很多事情都有所耳闻,早就想亲自来拜会一下,却一直未有机会,没想到今日竟会遇上。
年羹尧喊住领路的门房,转身向弘晖走去,“奴才年羹尧,给弘晖阿哥请安。”
“请来吧。”
弘晖在年羹尧走近时,才看清他的面貌,只见此人生得剑眉星目,端是一副好相貌,许是进士出身的缘故,周身透着聪颖灵秀之气,却不像寻常文士那般儒雅内敛,反而张扬夺目,哪怕如今被人弹劾,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样耀眼的人,哪怕弘晖知道他日后的下场,也忍不住见了心喜。
“既然是来拜见阿玛的,年大人还是早些过去吧。”
年羹尧能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察觉到弘晖阿哥隐约流露出的欣赏之意,心里高兴,“那等阿哥得闲,奴才再来给您请安。”
弘晖没有拒绝,等这人走远了,他才突然想起,既然年羹尧都露面了,那他们府上是不是马上就要多一位侧福晋了?
“这年大人是不是还有一位妹妹?”
陈福心里一突,他也只知道这年羹尧才能不俗,却不曾留意过人家的家眷,怎么阿哥会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想起方才那年羹尧样貌出众,陈福心里恍然,他们阿哥似乎也到了年龄了,回头他就去与福晋禀报,若是这年大人真的有妹妹,配给他们阿哥那可是不错的出路。
弘晖可不知道自己的主管太监已经开始为他操持着后院之事,因想起年氏,弘晖不由想起之前的钮枯禄氏,按道理这个钮枯禄格格此次侍疾有功,他阿玛也该对她多些恩宠才是,不想等到回府后,四爷与乌拉那拉氏不过虽然赏下不少东西,却没见他阿玛对这个格格有何特殊之处。
弘晖原以为这钮枯禄氏就此没落了,没想到在这样恩宠平平的情况下,居然还传出了喜脉,这在雍王府里都是一件大喜事,四爷子嗣不丰,自从弘时出生后,除了宋氏生下一位早殇的女儿外,府上一直没有任何喜讯,如今钮枯禄氏有喜,成功在原本平静无波的雍王府后院砸出一朵水花。
那些侍妾们纷纷后悔不已,早知道王爷能平安归来,她们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那钮枯禄氏得到的赏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都是自己的了?就连李氏也懊恼不已,明明福晋当时想要派她过去,若是当时她把握住,说不准还能借机与王爷重修于好呢,如今反而便宜了钮枯禄氏。
一想到钮枯禄氏极可能也会生下一个儿子,到时候弘时分到的东西就又少了一份,李氏看着钮枯禄氏就格外不顺眼,只能安慰自己也不是谁都有这种福气的,这府上也就她与福晋能成功养大儿子,如今即便是怀了又如何,也要看有没有命数能养活才是。
好不容易才勉强安慰住自己,结果又一个格格爆出孕期,同样也是个平时不冒头的,论相貌不过是中人之姿,在钮枯禄氏怀上后,耿氏同样诊出喜脉,这下就连四爷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他儿子向来不多,而且这么多年没消息,如今若是能再添上一个,那完全是意外之喜。
为此不仅是四爷与乌拉那拉氏赏赐了钮枯禄氏与耿氏,便是宫里的德妃也赐下不少东西,弘晖原本还有担心他额娘的情绪,连着好几天都往正院跑得很勤,却见乌拉那拉氏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乌拉那拉氏根本就没将钮枯禄氏与耿氏放在眼里,这两人不过是低微的格格,不仅家世差,就连四爷的宠爱也不多,即便生出儿子来,对她也没什么影响,乌拉那拉氏不仅没有流露出半点神伤,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想要替弘晖安排起通房之事,如今她对四爷的宠爱半点兴趣也没有,全幅心神都在弘晖这儿,想要早点抱上孙子,吓得弘晖连忙制止。
听到弘晖不要通房的事情,乌拉那拉氏皱起眉头,“可是额娘给你安排的那两个人选你不喜欢?若是她们不好,额娘再为你选其他人便是……”
按照乌拉那拉氏的想法,哪个年轻的哥儿不喜欢这些姑娘的,还是她疏忽了,弘晖都已经十四了,早该提前两年就选好人选才是,如今却只能从宫女中选出两个伶俐的。
弘晖直接拒绝,他一脸正色地看向乌拉那拉氏,“额娘,我日后还会娶福晋,到时候有福晋一人便好,不需要这些侍妾格格们。”
乌拉那拉氏一愣,她奇怪地看着弘晖,“你怎会有这般想法?”
这京中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要在身边安排通房了,四爷算是不好女色的,身边也有不少妾室,怎么她这个儿子反而说只想要一个福晋,乌拉那拉氏觉得这话听上去太荒谬,作为皇室阿哥,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过活?
弘晖纠结半晌,还是问出声,“额娘,那阿玛每次去东大院那边,您心里就不难过吗……”
乌拉那拉氏淡淡看着弘晖,“身为皇室福晋,为王爷纳妾乃是本分,哪有什么难不难过……”
弘晖压根不相信这种话,就算现在的女人都是读着《女戒》长大,也不代表她们心里是真的毫无嫉妒之心,若不然就不会有后院争宠之事,而男子纳妾的意义何在呢,是为了享受女色,还是为了传宗接代?
若是女色,弘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点,既然他回馈不了太多的感情,就不想要太多的女人,哪怕只有一个福晋,他就要花出许多的心思来对待,若是再来几个侍妾,那也不过是平白辜负了人家的青春,甚至他还想做许多事情,根本不想将太多的时间放在情爱之上。若是为了传宗接代,弘晖觉得这不是很有必要。
他坚信要优生优育,只要一个福晋就够了,哪怕只能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好生培养起来,将来就是不错的接班人,而侍妾多了,就算生的多,也可能会造成后院倾轧,不见得就是好事。
康熙早期孩子生一个死一个,很难保证这期间就没什么阴谋诡计,而后来虽然养成了不少儿子,如今却都在夺嫡内耗上,明明单拿出来都各个有才华,如今却要进行相互厮杀,弘晖觉得这样根本不值得,而且康熙作为父亲难道就不心痛吗?
弘晖看向乌拉那拉氏,“儿子听闻在西方那些国家,男子一般都只娶一位夫人,而且纳兰性德也曾写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诗,对儿子而言,将来有一位福晋就足够了……”
乌拉那拉氏听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时,目光微愣,纳兰性德是明珠大人的儿子,当年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纳兰性德就已经过世,但是他的诗集却一直流传着,乌拉那拉氏少女怀春时未尝没有读过这些诗,当时也觉得十分美好,后来却觉得十分可笑。
就算是写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纳兰性德,不也同样没做到,她看向弘晖,目光颇为宽容,“既然你只想要一个福晋,那额娘就先不给你安排,只不过你娶福晋还得等你皇法玛赐婚,估计还要再等一两年……”
哪怕弘晖是自己儿子,但是乌拉那拉氏根本就不信他真的能就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既然弘晖如今不愿意要这些宫女,她也不想做恶人来逼着弘晖,反正等他反悔时,自己再安排也不迟。
不过乌拉那拉氏心里有些可惜,先前陈福给她透露,弘晖打听年羹尧家的家眷,她还特地托人去问了,年府上还真有一位貌美在闺的女儿,况且年岁与弘晖正合适,乌拉那拉氏原本是想将这年氏弄进府里给弘晖当个侧房的,如今倒是不成了。
弘晖压根不知道乌拉那拉氏心底的打算,在成功说服他额娘不给自己安排通房后,见乌拉那拉氏果真没有为钮枯禄氏与耿氏怀孕而伤心,他就脚底抹油开溜了,生怕走晚了他额娘就会反悔。
弘晖在回京后日子过得颇为悠闲,不管是酒楼、工坊那边的运作,还是庄子、学校的发展,都一切井井有条,这才让他颇想找出一点事情来干,恰好在此时,他听闻康熙下令要蠲免钱粮。
所谓蠲免,其实就是免除的意思,而康熙下令蠲免钱粮,自然就是免除百姓们的钱粮税收。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将这蠲免钱粮看做是一项事实仁政的政策,但是却很少推行,因为蠲免钱粮后,朝廷没了税收国库就会缺银子,所以除非是在遇到灾荒的时候,要不然朝廷很少会开恩蠲免。
但在康熙这一朝就不一样了,康熙时常以恭俭仁厚来自称,而实行蠲免对于他来说相当有吸引力,原先还有些担心国库的银子会不够,但是自从有了大清远洋贸易公司后,国库里每年都会收到大量的税收,如今早就国库丰盈,康熙自然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施行仁政。
弘晖初闻这项政策时,也很是高兴,若是能通过蠲免而让天下百姓能过得好些,那对他而言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只不过很快弘晖就发现了这蠲免钱粮里面的猫腻。
如今天下之田尽归于士绅豪富,多数百姓都是无田甚至是少田,康熙实施蠲免政策其实也是为了天下之民,而最终得了这个利益的“民”,却不是最广大的穷苦百姓。
对此康熙不是没有想法,还特地让户部来想出对策,最终也不过是士绅地主蠲免七分,农民蠲免三分,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农民们勉强算是沾到一点好处了,可弘晖却半点不满意。
如今土地被大多数地主豪绅圈占起来,很多农民都是无地之人,这样的蠲免政策根本优惠不到他们身上,反而便宜了那些地主。
其实地主圈占土地这点,对清朝的统治来说根本就没好处,康熙不是没想过办法来阻止这种土地兼并,但是效果甚微,弘晖知道,其实在如今土地私有的情况下,土地兼并就根本不可能消失,像是靠着出海赚了不少银子的人京中百官,他们都有广置土地,而这会造成农民所拥有的土地越来越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弘晖其实也是加剧土地兼并的“凶手”。
但是他却又有一个法子,能让百姓们在失去已有的土地时,能将日子稍微过得好些。
弘晖准备给康熙上一份折子,因为他爱折腾各种新物件,在年初的时候,康熙就已经让他去了工部,倒是与胤禩成了“同事”,所以如今他想要给康熙上折子极其方便,都不用经过四爷那道程序。
夜里书房中,弘晖掏出毛笔就埋头苦写,其实他这次提出的点子并不算新颖,如今朝中就已经隐隐有人在提,不过更多的朝臣却是对其进行打压,那就是摊丁入亩政策。
如今朝中已经不少人意识到土地兼并问题,也有不少人为此而担忧,那些读着经书长大的士大夫们,也并非全是尸位素餐之人,也有不少是真的抱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心志,故而苦苦思索着前程出路,不少人就对如今的丁银提出想法。
朝廷的税收其实很杂很广,正所谓“苛捐杂税”,百姓们交给朝廷的税既有既定的,也有不定期的,甚至可能是每年每季都会有不同的名目来征税,但是其中最主要的征收方式就是“人头税”,这也就是“丁银”的意思。
朝廷是按照人头,也就是按照每家每户人口的多少来征税,这对于底层百姓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明明家中没有多少田产,辛辛苦苦为地主种地只得微薄的粮食,却还要为家中的人□□出不少的税,也正是因为如此,乡下才会出现溺死婴儿的事件。
每多一个人口,那就意味着要多交一份税,若是个男孩长大还能当劳力替家中分担,而若是女孩则往往被视为“吃白食”的,所以越是贫苦的地区,溺死的女婴越多,这事在弘晖调查育婴堂的时候就有些了解,心里一直积攒着一些想法。
如今朝中已经有人提出想要废除这种人头税,以田亩税来代替,也就意味着田地越多的人家,要交给朝廷的税就越多,这样朝中税收的主要对象就从广大穷苦百姓转向了那些富绅地主,这也就是朝中众人反对的原因。
朝中那些大臣们,哪个不是家资丰盈地产丰富,这种改“人丁税”为“田亩税”是直接在动他们的利益,故而这项政策迟迟没有成功。
而弘晖这次在折子上所写的则是内容更详细,将期间会涉及到的各项都提点出来,可谓是个完整的方案,只要交上去就随时能实施那种。
而且他有后招,能保证这政策不仅不会受到阻拦,甚至还会得到朝臣们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