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登基这些年,励精图治,十分看好年轻一派的官员,做的出色的嘉奖也很可观,对当官的来说,最好的莫过于升迁,柳尚义早前做的几桩事在圣上面前颇长脸,本来有国公府这个背景,又有一个能干的大哥在,他自己再做出点成绩,比一般人要来的更快往上,可如今这一出,他许久以来的努力就直接泡汤了。
柳尚义哪里会想到事情最后会朝着这方向发展,错过这一次机会,往后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柳尚义肠子都悔青了,也就在这关头,许家人上门来了。
许家三爷管辖之地,冤案早就判了,如今闹到了上头,许家三爷这一顶通判的官帽即将不保,若是仪都这儿的刺史的还能周旋疏通一下,但是漯城那边,许家人是真没办法。
柳尚义尽管存了一肚子的气,可到底还是想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秦大人那儿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已经回去的那几个官员。
“尚义啊,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帮忙,如今还未上报,让国公爷帮个忙,疏通的银两要多少尽管开口,只要是把这官给保住了。”许大老爷说的恳切,这件事关系到自己弟弟的一辈子,怎么都是极其的要紧。
“大哥那儿不行,他最不喜的就是这些。”柳尚义摇摇头,语气里难免是对许家三爷的埋怨,“这件事你们应当早告诉我,也好有个准备,我原以为三舅子他只是政绩平平,没出过什么乱子,既然有心要往上,在这节骨眼,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许家大老爷讪讪一笑,自己弟弟这么些年之所以做不出什么来,还就是那见钱眼开的性子给毁的,之前都没出过事,仪都的刺史来也都是安排妥当的,唯独这一回...
柳尚义是卯足了劲在想办法,他作为力荐的人,自己的官职自然不会受影响,可他在漯城的声誉会受影响,一力保举下来的人竟是如此,他这官品岂不惹人质疑,圣上是个奖罚分明的人,对这个也是十分的看中,他不能因为这件事把他的努力也给付诸东流了。
许家几位老爷和柳尚义想办法打点,在御史台把这呈奏上去前能够压下来,即便是不升官了,至少还能保住如今的。
可天不遂人愿,漯城那儿半点回应都没有,那些银子下去都像是石城大海,激不起一点波澜,十一月初的时候,漯城那终于有了回应,结果让他们大受打击,许家三爷撤原职,降做鹤州荣县知县,至于柳尚义,原先他想了许久的盐运使司运同一职,彻底没戏了,不仅没戏,还把柳尚义上下通批了一顿。
原先这些疏通都是暗着来的,如今许家三爷降职发配去一个小地方做知县,柳尚义还收到了这么一封批复,惊动了柳老夫人。
了解了这些来龙去脉,柳老夫人看着坐在下面的柳尚义,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没有吐露出一个字来。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角落的立炉上烧着壶,壶中的水不时发出沸腾的咕噜声,柳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杯底轻轻的扣在了托盘上,柳尚义抬头看她,眼神闪了闪。
“你大哥来信了。”柳老夫人开口,柳尚义神情里一抹希冀,柳老夫人把信放在了桌子上,冯妈妈拿过去交给柳尚义。
看完一封信,柳尚义神情变了几变,最终沮丧的放下了信,再也无话。
“你大哥让我说都不要说你,这等事情你大哥在仪都的时候任谁上门来了都不会管,你一个小小提举,还真是上了本事能去和秦大人说。”柳老夫人看着他一脸的追悔莫及,“若是真有这本事,直接去找秦大人,秦大人能不做这推举。”
“这不是秦大人看不上许家。”
“那秦大人就看得上柳家看得上你了?”柳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许家再不济,那许大老爷也是个四品的官,人家是内里心虚着,想靠着柳国公府保那许家三爷一路畅通,漯城那里来了人,也会看着柳国公府的面子把这件事揭过去。”
说白了,就是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反正有人保不是。
“若是这事真成了,将来再出事,这国公府都得跟着蒙羞,你要想漯城那边如何评断你大哥。”
“娘,这件事是儿子做的不对,不过这件事儿子还觉得蹊跷的很,审查的刺史前来实则已经疏通过了,回了漯城秦大人也说这事定了,怎么忽然又出了岔子。”柳尚义后来思来想去,这许家三爷又不是犯了天大的错,各地当官的有一两件冤假错案也是常事,怎么到了这儿就是不能容忍的,许家三爷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朝廷不至于揪着不放,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漯城那儿好歹要看柳家几分薄面。
“糊涂,你以为柳家是能一手遮天的。”柳老夫人似是知道些什么,淡淡道,“就算是这仪都城,也不是柳家说了算的,漯城那边被人拦下来又有何奇怪。”
被人拦下来了,被谁拦呢。
柳尚义心里琢磨着,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尚义,你可知何为门当户对。”
柳尚义脸色微变,“娘,您怎么又提。”
“若是不能门当户对,且娶妻娶贤。”柳老夫人站了起来,直视着他,说的直白,“这就是我们柳家看不上许家的缘故。”
柳老夫人从来都没有看的上过许家,最初柳尚义向她提出想娶许家小姐的时候她就反对,很快为他定下了慕家这一门亲事,即便是后来慕氏过世,许氏进门,生下了儿子,柳老夫人依旧是没看上许家。
再加上如今这样的事,柳老夫人心里头就更看不上了。
柳尚义正欲为妻子辩驳几句,这边冬雪走了进来,“老夫人,罄竹院那儿来人说二夫人要生了。”
柳尚义一听,起身神情里一抹焦急,“日子不是还没到,怎么就要生了。”
前来通报的人被拦在外头,冬雪只是前来传达,显平静许多,“刚刚许老夫人前来,可能是说了什么,二夫人动了胎气。”
“娘,我过去瞧瞧。”柳尚义说完想要往外走,柳老夫人喊住了他,呵斥道,“你去了能做什么,那边自有稳婆和服侍的人,一个大男人遇上点事就慌慌张张,就算是早了些日子那也足月了,你这么前去不是添乱。”
柳尚义生生止步,但脸上的神情是掩盖不住,柳老夫人淡定的吩咐冯妈妈去取东西,又派人去罄竹院打听过后这才和柳尚义一同过去。
此时许氏已经快要疼晕过去,比起生霖哥儿,这一胎着实折腾。
羊水已经破了许氏不能下床走动,只能躺在床上,可半响过去,愣是开不了口,生不了,只一阵一阵的痛折磨着她。
“老爷还没过来。”许氏忍着痛问一旁的丫鬟。
“老爷还在老夫人院子里,说是和老夫人一同过来。”珍儿绞干面巾给她擦汗,话音刚落,那边的珠儿拎着热水进来,“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过来了。”
许氏轻轻嘘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再多的情绪也没这么多力气去表达,她转头看着床帏,下腹一阵一阵的垂涨感早就夺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这个孩子,可真是要她的命。
外头许老夫人并没有走,她前来是要说儿子被降职的事,但女儿一听到这件事还和慕家有关,一个情急,动了胎气羊水就破了。
生孩子本就难,早产更是凶险,许老夫人这会儿肯定是要等女儿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才回去的。
柳老夫人和许老夫人打了个照面,许老夫人等在院子里,柳老夫人则去了一旁的耳房内,柳尚义在门口来回徘徊了两次,屋子里时不时传来许氏的痛喊声,后到的胡姨娘怀着近五个月的身孕,听闻这痛喊心头也有些悚然。
这疼痛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整整两个时辰,许氏几乎是痛的精疲力尽。
一个稳婆压着她的腿时刻看着,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稳婆看着直摇头,“夫人,还差一些,时辰过去太久了。”
许氏强撑着仰起头看着她们,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另一个稳婆上前开始替她推肚子,许氏闷哼了一声,排山倒海的痛楚袭来,在四肢百骸传开,她险些泄了力气。
宫口开不全,生的时候就要再受一份罪,许氏咬紧牙关使着力气,脑海里尽是她必须活下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信念,她许雅婷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没有输的道理。
这个过程比之前痛的过程还要来的漫长,时间在屋子内像是比任何时候都走慢了一半,屋外太阳西下,已是傍晚,柳尚义在走廊中来回踱步,许老夫人站了许久累了,此时在耳房中,脸上也是担忧...
天渐渐暗下来了,屋子里许氏的痛喊声越来越低,只见屋子传来稳婆一声惊呼,孩子的啼哭声也随之传来。
柳尚义脸上一喜,紧接着,稳婆推门出来,焦急道,“快请大夫,夫人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