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满满的都是水。
漫过立夏的全身,漫过她的头顶。
好难受,无论怎样挣扎,好像都没法挣脱。
她竟是又要死了吗?明明那人说过,给了她三次的机会。
他也的确给了她三次的机会,只是每一次,她都会死。
师姐……便是第三世。
难道她命该如此?
不!她要活!世间万物皆不能阻挡!她要活!
耳边传来了声音,似乎从天边而来,年幼小童的声音:“妹妹,抓住我的手!抓住我的手啊!”
立夏奋力地睁开眼,囵囤着在水下看到了想要抓住她的手,很小,又细又小,像是孩童的手,她握了上去。
“妹妹!我抓住你了!过来,跟我过来!”那小童的声音又再响起,语调有些怪异,似是不同地方的人。
立夏努力让自己不再挣扎,顺着那小手的力道,往后飘浮而去。
唯有这窒息之感,好难受。
她不会浮水!
意识不断的模糊,立夏什么都想不起,思绪中的念头唯有一个。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眼前什么都不剩下了,唯有一片黑暗。
“咳咳咳……”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按压立夏的胸口,感到有些刺眼,眼前闪过人影。
她活了吗?
“醒了!没事了!救护车什么时候到?”有个男人说道,还是那怪异的,似是家乡土话的调调。
她似是活了?她这次不用死了?那虚无之人没有骗她?
立夏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又沉入了黑暗。
——
立夏怎么都没有想到,再次睁开双眼时,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鼻间是刺鼻的味道,眼前是穿着怪异的人,他们说的话,她听不懂,她有些慌乱。
有个穿着白色外袍的人,他长着黄色的发,绿色的眼,鼻梁很高,皮肤雪白,他用手扒开了她的眼睛,用什么刺眼的东西照了照,对着旁边的同样是皮肤雪白的女子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女子颔首,转身离去。
她……已经死了吗?这白晃晃的地方,是地府?
立夏慌乱的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力气,身子似乎又变小了,难道这
也是地府的惩罚?她要被下油锅了?
“救……”周遭无人,她开口说了一个字,声音极小,唯有自己能听到,随即怔住了。
她的声音也变成了孩童的声音,她是真的要死了吗?那虚无之人是骗她的?
茫然间,那女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虽穿着依旧怪异,好歹是她识得的人,黄色皮肤,黑色眼睛。
打头的女子半老徐娘的年纪,气质温和,动作文雅,头发短过肩膀,穿着十分怪异,竟还把手臂露了出来!那女子直扑到她身上:“静雅!你没事了?吓死妈咪了,下次不准单独跟哥哥出去玩!如果再有下次,妈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立夏被抱在怀里,又愣了好一会儿,这地府……这不是地府?
脖颈上感到湿润,这女子为了她哭泣,应是她亲近之人。
难不成,那虚无没骗她?这一次,她真的活了?
可为何这次她没有记忆?这女童该有些记忆的,就像上次那女童……
“好了,”旁边传来一道稍浑厚的男声,立夏抬头,见一与女子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很有股书卷气,双目有神,脸上戴着很怪异的事物,可透过这物事看到人的眼睛,旁边还有两根棍子架着那物事:“你让静雅多多休息,医生说她已经没事了,以后想哄也好想骂也好,都等她身体养好了再说。礼信,这次你要好好的看着妹妹,还要跟妹妹说什么?”
那中年男子侧开身,一个似是十岁左右的男童走过来,穿着比那女子还要怪异,皮肤有些黝黑,那孩童道:“妹妹,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离开你,绝对会好好看着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看着孩童伸过来握在她手上的手,她有些印象,在水里那时,是这双手抓住了她。
又细又小,但执着不已。
立夏看着这三人,已经有些懂了,原来那虚无之人真的没有骗她。
被她“附身”这女童命中有一生死大劫,本该死的人,她来了后便活了。
就像上次一样。
可偏她什么都不记得,总要想个办法让他们接纳此时的“她”。
扮作失魂之症?不好,若是这家是迷信之人,说不好便要第一个打死她。
听他们的
言谈,那男童是这女童兄长,一个四口之家,女童总是不如男童金贵的。
男童险些害死亲生姐妹,看来也并无受责罚,说话中气十足,身上不像有伤,想是连挨揍都没有过。
不过道个歉罢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值当甚么的?
此地甚是诡异,她不能随意露出破绽,想了想,立夏便张了张嘴,佯装要说话。
可随即,她便“惊”住了,张大了口,慌张地指了指自己,拽着那“哥哥”,浑身颤抖。
“妹妹?”叫做“礼信”的男童也慌了,拽了拽男人:“爸!妹妹她怎么了?!她怎么好像说不出来话?!”
“静雅,静雅你别吓妈妈?”那女人也过来摸着立夏的头,慌里慌张的道。
男人见此状况,连忙跑去叫人,说的还是立夏听不懂的话。
没多久,那白袍之人又赶了过来,对着立夏照来照去,对男子和女子说了些什么,两人登时有些崩溃。女子伸手拉着男童疯狂地拍打,男童挨打也不吭声,满脸愧疚地看着立夏,好在后来被男人揽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下立夏有些明了了,那白袍之人应是会些医术,不然就是此地的游医,只不知为何穿着白袍,怪不吉利的。
是了,若是个哑的,总好过被魑魅魍魉附身的好,看来,这家是还有些疼爱女儿。
以后嫌弃也无碍,她总归不能让人看出来。
不至于被扔掉,这便好。
——
立夏在这满是白茫茫、味道刺鼻,到处都是胡人的地界住了好多天,在这些天里,她也渐渐努力去习惯了这怪异的地方,还有这些怪异的人。
她假装不会发声,这身子的父母便带着她在白袍人的看顾下做了许多检查。
有些立夏能够接受,有些立夏不能接受,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器物,还会发出声音,有些还会动。立夏要不是怕被人认为是妖孽,早就把那些人打晕逃走了。
可她不能,她很清楚,此地言语不通,她也无甚钱财,甚至连身处何地都不知,跑也是跑不远的,不如跟着这身子的父母,好歹还有口饭吃。
在此期间,立夏也懂了些东西,那男童约是愧疚,每日都来瞧她,同她说话,知她不能言语,还教她写字
写自己的名字,写他们的名字,还教她背下一串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他们管那叫电话,也不知是何器物。
这家人的姓氏很少有,复姓司徒,立夏从未听过。
不只是姓氏,字也与立夏从前学过的不同,偏向于师姐她们教的,饭食倒是多了不少花样,有些立夏见都没见过的,不晓得是什么,吃起来感觉格外怪异。
此地胡人甚多,司徒家的人也懂胡人的话,立夏看到处的字都是那歪七扭八的字,想来可能是胡人的大本营。不知胡人,还有些黑头黑脸的类胡人,立夏第一次见时吓得一个激灵。好在她不说话,被吓到了旁人也看不出。
这身子名叫“静雅”,她哥哥叫做“礼信”,听来便是读过些书的人才能取出来。待从“医院”到了司徒家,立夏见到了更多她从未见过的物事,还有父亲“书房”里那两柜子的书,立夏登时松了口气。
这是个书香门第,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如何有这般多的存书,读书多,懂得越多,规矩越多。
为了名声,轻易也不会丢弃孩子,最多不过是冷待罢了。
而且他们对她也不算冷待,甚至亲密得立夏十分诧异,不是抱便是亲,师姐都没这么待她,她十分不惯。
更令人惊讶地还有那叫“车”的东西,速度很快,摸来冰冰凉凉,不似是活物,速度比马还快。
那“电视”,里面有活物,是条蛇,立夏吓得直接要去拍死它,又见那蛇即刻没了,后来她看司徒妈手里按着什么东西,她按一下,那“电视”里的活物便换一个,有些还不是活物,她才渐渐懂了。
不知是什么缘由,此地神化之物太多。
能上天,能下地,能入海……神仙也不过如此。
立夏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轻举妄动。
她要好好地做“静雅”,好好地融入这世界,不然也许还未见到天命之子,她便完了。
所幸,静雅年约四五岁,家里人都看顾着她,便是有人出门,总也有人在她跟前。
司徒家是个有些家底的人家,很疼儿女,竟还请了老师给她上课,教她些手语,专为聋哑人所用。
那老师也很照顾立夏,一次只教几个词几句话,立夏不费什么功夫便记住了。
每次哥哥礼信都会跟着老师一起学,之后再教给家里人,司徒爸、司徒妈如此也学得很快。
连在家里做饭,照顾立夏的胡人都在学。
能这样为女儿的家庭,世间少有,立夏对他们的看法,转变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