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咱们这种小殡仪馆,平时一个化妆间就够用了,直到交替两季的时候,才会用到备用化妆间。”
交替两季我知道,一个是秋冬交替,一个是冬春交替,这两个时间节点,人走的最多。
也就是温差太大,人要么容易感冒引起其他并发症,要么直接诱发心血管疾病,这也是为什么有大量候鸟族,在秋季南下海岛,初夏北上的原因。
阮威从车上拿下一个背包,就领我去了备用化妆间,也就是入殓室。
整个殡仪馆只有师父和阮威知道,爷爷两天前就不在了,其他同事以为爷爷是刚离世,都想进行告别悼念。
阮威怕一下子阳气太多,会提前解开爷爷的封印,就让殡仪馆的同事,把爷爷的尸体放进了备用化妆间,说等人齐了在一起悼念。
阮威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告诉了师父,师父现在行动不便,就打算让我亲自为爷爷入殓。
刚打开化妆间的门,一股寒气就席卷而来。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爷爷,他躺在冰冷的钢床上,白色的眼球向外突瞪着,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由于爷爷的身体长时间泡在阴池里,所以不时会散发出腥臭味。
按照师父的吩咐,我将金葫芦打开,我看到爷爷的灵元就像一缕青烟,从葫芦口飘出后,缓缓钻回到了爷爷的身体。
“爷爷,爷爷你醒醒啊……”我抓着爷爷冰冷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想将爷爷唤醒,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恶作剧。
“复生,你冷静点!张爷已经走了!你这样张爷会诈尸的!”
阮威的话点醒了我,是我太想爷爷了,完全忘记自己是滋养液的事儿。
我当然不想爷爷诈尸!
我想松手,可爷爷的手却一把将我抓住,我以为奇迹发生了,高兴地唤着爷爷,可看到爷爷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唯独只有这只手!
我意识到爷爷可能是尸变,就极力想挣脱,可越挣脱,爷爷就抓得越紧。
“张爷,您走好!”阮威大喊一声,扑通跪在地上,“您的恩情我没机会报答,我知道您放心不下复生,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您一路走好!”
阮威的话,让我的心里暖暖的,我感谢阮威,更感激爷爷。
爷爷走了,可爷爷给我留下了师父和阮哥,我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我还有胜似亲人的亲人。
我的泪水忍不住大颗大颗滴落,我看到爷爷的眼角也流出了眼泪,泪水顺着爷爷的胳膊,汇聚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泪水跟爷爷的泪水,融合在了一起,灯光下,泪水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阴阳泪!快,别让泪水干掉,赶快吸进你的左眼!”阮威激动地喊着,样子好像中了几个亿。
我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那滴奇怪的泪水。
阮威又催促了几遍,我这才低下头,睁大左眼,缓缓贴向泪水,然后闭上眼睛,将泪水吸进了眼睛里。
刚开始吸入的时候,泪水是温热的,可下一秒又变得冰冷,就这样热一阵,冷一阵,我难受得睁不开眼睛。
适应了好久,我才敢睁开眼睛,可眼前一幕,吓了我一大跳!
我看到周围多出来了几十个人,男女老手都有,他们都围站在爷爷身边,我看到他们的脚是悬空的。
突然!那几十个灵元都齐齐看向我,他们还冲着我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孩子,不用怕!我是你太奶奶,我们都是来接你爷的。”
“你爷爷救过我的命,我知道恩人今晚走,我是来引路的。”
“是你爷给我入殓的,还给我做了超拔法事,没收我家人钱,我也是来给他老人家引路的。”
“对,我们就在这守着,可不能让邪祟引错了路!”
他们的话,让我大受感动,同时也让我大开眼界,今晚注定影响我一生!
我之前看不起出黑入殓地,可现在我却以自己是阴阳先生为自豪!
我将以爷爷为目标,将出黑入殓的事业进行到底!
“阴阳泪难得!若不是你爷福报深厚,也不会给你求来这滴阴阳泪!”
阮威满脸羡慕地感叹道:“从此你这左眼就是真正的阴眼了,不用借助任何开眼法器,也不用担心见到晨光会失效了!这是张爷临走前留给你的贵重礼物,你要好好珍惜!”
我点了点头,我要用这阴眼去帮助更多的灵元,为爷爷积福。
我紧紧握着爷爷的手,保证道:“爷爷您放心,我会像您一样,做一个合格的阴阳先生!”
我说完,爷爷的手就松开了。
我的泪水再次决堤。
阮威从背包里取出了寿衣,他说这是爷爷六十六岁那年给自己备下的寿衣。
过去人的寿命短,能活到七十三和八十四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最不愿意过六十和六十六,都觉得忌讳!
除了是道坎以外,人一过六十就要开始给自己备好寿衣了。
一来是怕走得匆忙,家人来不及准备,二来是担心不是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爷爷是做这行的,思想比较开明,一直不觉得这是什么忌讳。
爷爷常说,有生就有死,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在用泪水来回报祝福的笑声。
从生下来那刻开始,家人亲友都是在笑着祝福,随着年岁长大,就只剩下用眼泪来回报他们了。
人来得匆忙,活得匆忙,走的时候,总要体体面面。
爷爷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给爷爷清洗着身体,洗去这一生的尘缘和污秽,好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上路。
不管是出黑,还是入殓,都是在做临终关怀的事,都是让人体面地离开。
世间的事儿,往小了说,无非名利二字,往大了说,无非生死二字!
跟接生相比,临终送别,才是新的开始,入殓师值得让人尊敬。
“过去穿寿衣也有很多讲究,皮毛的不行,怕来世投胎变动物,缎料也不行,谐音是断子,不吉利。”
“件数也有很大差别,帝王要穿九领五腰加披风共计十五件,王孙贵胄穿十三件,富贵阶层穿九件,老百姓也就穿七件。”
“现在各个地方习俗都不同,南方人喜欢阳吉双数,常见的有上七下五,上五下三;北方人喜欢阴吉单数,常见的有上六下五,上三下二。”
“不到五十走的人,最多只能穿三件,喜丧高寿的可以多穿几件,代表有福才有寿,所有寿衣一律不系扣,代表后继有人……”
“过去土葬还要准备鞋子,袜子,被子,褥子,帽子,枕头,寓意后代子孙,五子登科真冒头。”
阮威一边给爷爷换寿衣,一边和我讲着过去的习俗,我知道他是怕我伤心,在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
爷爷只给自己准备了五件寿衣,包括大袍,棉衣,棉裤,衬衣,衬裤,全部都是黑色的,这也可能跟爷爷从事的行业有关,爷爷这辈子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的。
阮威给爷爷穿好寿衣,又从包里拿出了化妆箱,递给了我:“这是你的强项,你来吧。”
“谢谢!”我郑重地说道。
还是阮威考虑得周到,我只想着送别爷爷,却忘了准备入殓的工具。
爷爷平时不化妆,可在阴池里泡了太久,脸色惨白得吓人。
我就简单给爷爷涂了一层肉色的粉底液,又画了点腮红上去,嘴唇也加了一点粉红,我给爷爷梳了梳头发,看上去就和生前一样精神。
入殓完毕,接下里该是遗体告别的时候,阮威担心爷爷随时会尸变,就省去了告别的环节。
阮威和我将爷爷装入了尸袋,就在准备将爷爷送去焚化时,爷爷的身体开始剧烈晃动,怎么按都按不住。
“快打给老迟头,张爷要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