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嫂高丽眼神闪烁, 脸上显出担忧的模样,好似刚刚进门时夫妻俩满脸喜气是瑞和的错觉。“去娘家看我爸了,唉老人家跌一跤可不得了,现在动都动不了, 我和你大哥去看护他了,这不才刚回来嘛,我爸说大年二十九了, 没有道理再留我到三十,就把我们赶回来了。”
“上回大哥不是说,高叔叔在医院呐?”瑞和看向沉默的张大山,张大山明显愣住了, 张大嫂忙说:“是啊是啊, 这不是刚出院嘛!就是出院了我们才去看的。”
瑞和察言观色,心中已经有七分肯定,他压下心中愤怒, 学着以前宅子里那个总是阴晴不定的管事, 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张大山:“原来是这样啊。大哥大嫂不在家,应该也是不知道我家遭了贼,家底都被掏空的事情吧?”
张大山的瞳孔猛然收缩, 张大嫂手中的袋子也突兀地被抓了一下发出声音。
“竟然有贼!哎哟那可怎么办呐?抓到没有?”
看着张大嫂夸张且不合常理的表现,瑞和已经十足十确定, 家中失窃和张大山夫妻有关。
张大嫂对家里的东西看得很紧。如果他家遭贼的事情和她无关, 此时此刻听到这个消息, 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先想到自家财物的安危, 说她会飞奔过去开门查看都不为过。
可她站得稳稳的,嘴里问着听似惊讶关怀的话,眼睛却眨个不停,其中必定有鬼。
之前瑞和没有直接和夫妻二人疏远,还保持着表面和气,就是因为这二人不是极凶恶人。人是自私的,他明白这个道理。上一辈子张大山夫妻在分家事情上霸占了张小山的许多利益,可张小山自己也没有反抗,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为过。
一个自私,一个胆怯,瑞和无法多加评价。
可就因为张大山夫妻不是真正的恶人,所以瑞和还与他们保持着礼节上的往来。也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恶人,面对他的试探时,两人很轻易地露出马脚。
想到这一点,瑞和心情十分复杂,气得极致反而冷静下来,随意敷衍几句之后转身进屋,留下惴惴不安的张大山夫妻。
张大山搓着手指刚说出两个字:“我们——”
“闭嘴吧!进屋!”
张大山的脸一下子黑成破布,哼一声刚打算进屋,却不防身后有人喊他:“大山!”他转身一看来人,心中就敲起了鼓,也许是做贼心虚,他看来人严肃的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田生。说实话,在小山找到他说起自己的猜测时,他是有些不高兴的,觉得小山没有兄弟情义,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亲大哥呢?两兄弟死去的父亲和他是同一房的兄弟,两人的祖父是堂兄弟,到了大山小山这一辈关系已经远了,不过也是亲人,他哪里不盼着小辈好?
去年两人分家他也去做了见证,见分家顺利没有争吵,他心里还点头呢,觉得两个小辈有分寸,心也宽。这样才对!他见多了分家时闹得太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例子,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闹得那么难看多不好。
结果他这头还在欣慰呢,才一年小山就说出这样的话,让张田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小山说得也对,那头发无缘无故地怎么就到他的帐子里了?
“如果田生叔不帮忙查一查,我就自己来了。”
当时张田生还问:“你打算自己怎么来?”
“我把村子里的人都叫上,当着大伙儿的面问大嫂,到底她一个做大嫂子的,头发怎么会在分了家的小叔子床上!”当时小山竟然还笑了,张田生却被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意思吓了一大跳。
这这这!这不是乱来嘛!
张田生又惊又怒,这样涉及不伦的话怎么能说出口?村里的女人一个个闲着无聊都爱说八卦,要是这样的话传出去,两家子都不用做人了。上美村也会被其他生产大队从今年嘲笑到明年。
“田生叔,我也不是硬要做这么绝,可是一百五十块钱,我累死累活不吃不喝也要攒四个月!四个月!田生叔,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这才有了张田生一见张大山夫妻进村,立刻就找过来这一幕。
张大山强打笑容,招呼:“田生叔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
张田生背着手进屋,先四处打量一番,在张大嫂给他倒水的时候重点看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头发绑成一束,蓬松一大朵,他笑着问:“原来大山媳妇是卷头发啊,这可好,省钱呢!我见过城里人去烫头发的,拿烧得烫烫的铁棍子去卷,哎哟那一下下去直冒烟可吓人了,好好的头发都给烫坏了。”
张大嫂高兴地笑:“是啊,我随了我妈,我娘家的姐姐妹妹也是这样的天然卷。不是我自夸,这十里八乡像我们这样天然的卷发可少见哩。”
张大山已经冷静下来,见张田生一副闲聊的模样,心中就猜测对方是路过进来坐一坐,毕竟是生产队队长嘛,常到各家去关心生活的。于是他凑趣说:“田生叔说的那种烫发的法子已经过时了,现在烫头发都拿药水,那样效果才好呢。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就见过我那结婚的表姐烫过头发,特别好看。现在不成咯,谁还敢去烫头发啊。”一下子就被打成好享受的走资派。
“那我还捡了便宜了!”张大嫂也捧场。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聊了一会儿家常,张田生心里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坐直正脸色:“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来打听,小山那屋进贼了,你们知道不?”
“唉!刚刚听小山说过了,这贼也太气人了,快过年了还来害人!”
“是啊是啊!”
张大山夫妻同仇敌忾,好生骂了一通那小偷。两人刚刚已经被瑞和吓过一次,此时有了经验,表现让张田生看不出端倪。张田生只好换了个说法:“大山媳妇和小山关系怎么样啊?你们两家分家后,你作为长嫂有没有多看顾一下小山呐?我看他那屋收拾得挺干净利索,你平时也帮着打扫了?”
张大嫂尴尬地笑:“小山能干,自己都做得很好。”
“这几天你有没有进小山的屋子?”
“田生叔!”张大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可不是小偷!别冤枉人!”
“你别激动,我就是例行问一问,昨天你们夫妻都不在家,其他村民我也是这么问了的。”
张大嫂只好回答:“没有——哦就二十五那天早上去过,就那一早啊,坐了不到五分钟我就出来了,就在他眼皮底下坐着,他家丢了什么东西可不能赖我。”
“那之后你都没去过了?”
“没有!”语气斩钉截铁。
“那你要怎么解释,小山床上蚊帐上有你的头发?!”
张田生大力地拍桌子,震得张大山夫妻心脏狂跳,张大嫂直接愣住了。
“昨天小山家失窃,我进去看过了,就在蚊帐里面看到的头发,长卷发。咱们村里和你一样头发天然卷的还有村东头的小粟和他弟弟小米,那两个可都是男孩子剃着板寸。你说不是你的是谁的?”
张大嫂惊慌之后又冷静下来,她既然敢做就不会认,不过是头发而已!她黑着脸:“谁知道小山从外面哪个对象手里拿来的,外头有卷发的人多得是!田生叔,是不是小山和你说怀疑是我偷的他的钱?天地良心!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小山也太没良心了,我嫁过来的时候他才八岁,帮着养到这么大他竟然这么狠心污蔑我!我要把他喊过来对质!”
她一通话噼里啪啦下来,张田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再次重重地拍桌子:“安静!”
张大嫂气哄哄地重新坐下,瞪眼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气得不轻,一看就十分无辜。
“我是上美村第十一生产队的队长,你们都归我管!我就这么说吧,一百五十块钱已经不是小数目,大队里非常重视!如果被抓到至少要判六个月!现在每个人都得听我的安排,我要问,你们就老老实实地答,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有的!”
一通话疾言厉色,张田生积威甚重,张大嫂一下子哑火了。
“你说头发不是你的,那也行,我现在就去大队办公室里把头发拿过来,我们来比一比。你说那是其他女同志的?那也行,反正天生卷发的人不多,我们就先把河寮公社的卷发女同志都找来,看里面哪个可能是小山暗地里找的没人知道的对象!”
张大嫂不可置信地看向张田生,企图从他眼中看出丝毫看玩笑的意思。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她这才觉得害怕,心慌得让她的手都抖了起来。
“那我这就去了,反正小山说了,他出一百块钱给队里做幸苦费,只要抓出那个小偷,这点辛苦算什么。”张田生站起来往外走,张大山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两夫妻惊慌地对了个眼神,张大嫂到底更强一些,于是赶紧去关门:“那头发是我的,是我的!”她拽住张田生,“我们住得近,这么近的,我的掉发被被风吹进小山屋里不是很正常嘛!两家这么近呢……”
她这解释很有道理。
可张田生却无奈而愤怒地确定,原来小偷真的是大山媳妇。他做这小队长快十年了,天天管着家里长家里短的琐碎小事,一双眼睛利得很,就算第一眼看不清,多套几句话,也能套出来。
那根头发,说真的只要大山媳妇不是小偷,就和她完全没有关系!哪怕那真的就是她的头发!
没人看见她进屋,那根头发不能说明什么,也能是被风吹的啊。不是风吹的,也可能是小山进进出出,在门口黏住带进屋的。
只有小偷,才会在意那根头发。
可是大山媳妇的第一反应是否认那头发是她的。
等他诈了几乎之后才承认头发是她的。
这样前后矛盾,其中必定有鬼。
张田生心里有了计较,最后问:“你们真的不知道小偷是谁?”见两夫妻斩钉截铁德否认并不知情,他便离开张大山家直接去了村里大队,特地和大队长说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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