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课程的深入加上私底下自己添加的学习任务, 瑞和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时间飞快,有一天放学后李大水在校门口等他,瑞和十分吃惊,从学校回上美村, 走路可要半个小时呢。
李大水拉住他的手主动解释:“今天厂子里领导要去市里开会,让几个工友带上做得最好的成品一起去,嘿嘿我也去了, 这不回来后领导说放我假,我就来了。”他从随身的背篓里掏出一包东西,“这是我刚刚闲着无聊烤的红薯,你吃吧。”
瑞和拍拍李大水的肩膀, 接过立刻咬了一口, 竖起大拇指:“好吃。”
说起来,李大水现在还在竹器厂工作。瑞和能哄他去考小学结业考拿张小学毕业证,却没有资格去决定对方今后要走的路——哄他劝他放弃目前收入稳定的竹器厂工作, 和自己一起去上中学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 李大水不喜欢读书。
他稍稍走神,李大水听了他的肯定高兴地说:“那是,我从六岁就会烤红薯, 火候掌握得可好了!”
瑞和回神,捧着红薯吃了两口后将红薯递给李大水:“帮我拿一下, 我给你拿吃的——大水?大水哥?”
李大水回神接过红薯, 见瑞和解开书包开始掏东西, 忙摆手:“我不要, 我吃饱了来的。”
因为正在长身体,瑞和总是饿得特别快,所以他经常带点心来上学,有时候是自己在家蒸好的红薯、玉米,今天中午大姐张萍来学校看他,特地给他带来自己做的干炒泥鳅。
“我中午吃过一个特别香,就是现在冷了有点腥,你吃吗?”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
只是李大水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直在发呆。瑞和关心地问:“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平时总是傻乐的人突然沉默不语很让瑞和担心。
李大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头拧得皱皱的:“算了,反正你迟早会知道。张哥要结婚了,说是下个月初八。”
“这是好事啊!”瑞和第一反应是两人终于结婚了。他记得去年张天赐和张翠莓两人就已经见过双方父母,平日里交往也大方许多,不再遮遮掩掩。两人年纪也不算小,今年翠莓姐二十二岁了,这在农村早已经是适婚年纪。
“结婚是好事啊,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李大水“唉”了一声:“你以为张哥是和翠莓姐结婚?不是!新娘是别人!”
瑞和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李大水说出前因后果,让瑞和惊叹造化弄人。原来去年他辞工上学,张天赐话里话外都不太满意不甚高兴果然是有原因的,工钱减少是主因,可导致张天赐突然明显表现不支持他辞工的原因却是因为张翠莓的父母。
“提了很高的彩礼,现金就要三百块钱,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三转一响都要。那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置办得下来的,更何况张哥没那么多钱呢。”李大水将装泥鳅的碗还给瑞和,也没心情吃了,拉着瑞和蹲到路边解释起来,“所以那时候张哥就不太高兴你辞工,他也不是针对你,就是、就是……就是压力大!你别怪他。”
“我从来没怪过张哥。”当时的谜题终于解开,瑞和却没有放松的感觉,他追问:“然后呢?他们就分开了?可上个月我见到张哥还听他提起过翠莓姐,看起来两人关系还挺好啊!”
李大水苦着脸:“就是这个月刚分的手!张哥和我说,他家里兄弟姐妹多,不可能为了他结婚就把家底耗尽了,虽然每个月工资不低,可家里吃饭的人多,置办来置办去,兄姐结婚等等,存不下多少钱。所以他就和翠莓姐说好了,晚两年再结婚,等凑够钱再说,东西可以慢慢买。他说能理解翠莓姐父母的要求,他也愿意买那些东西,都是体体面面实实在在能用的好东西,置办下来不亏。今年年初张哥就买了自行车,上个月刚买了一只二手手表,我看着也为他高兴,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突然谈崩了。”
“谈崩了?!”谈对象要结婚了怎么还会崩?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上班的时候两人都黑着脸不说话,谁也不瞧谁,这月初的时候两人就分手了,张哥还调到别的组去。今早张哥和我说下个月他要结婚,吓得我!他说是亲戚介绍的,觉得合适就打算结婚了。”李大水搓搓手臂,“你不知道,我一转头翠莓姐就站在那里,那脸色甭提了!还好领导那边要出发了,我赶紧溜。”
瑞和听了前因后果,也觉得世事实在难料。李大水这个与张天赐二人朝夕相处的人感受更深:“我都不知道明天上班怎么面对翠莓姐。唉!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是啊,太意外了。”竹器厂可以说是瑞和融入这个世界,独立养活自己的重要一站,那里的人如张翠莓和张天赐,也是一起奋斗过的好同志,情分很深,没想到两人竟然没能有好的结果。
“我太郁闷了,唉。”
瑞和拍拍李大水的肩膀:“他们的事情是他们的事情,咱们的感情在那里,你多开导开导翠莓姐吧。明天放假,我也去看看他们。”
第二天放学回家,瑞和正要出门去张天赐家坐坐,就先等来张天赐的来访,他和瑞和说起下个月婚宴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瑞和数了数,距离现在不过十七天。他忍不住问:“怎么这么赶?”
张天赐的样子十分疲惫,可眼中的喜意却不是假的。他笑了笑:“东西都是齐的,我对象儿也看过说挺好的,不用再重新置办,就是办席面要的菜和肉要赶紧买,我家里人多,随便搭把手就弄成了。”他见瑞和欲言又止,伸手拍拍瑞和的头,道歉说:“之前是张哥不好,那阵子压力大说话不过脑子,希望你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张哥?”瑞和赶紧安慰回去,“我年纪小,进厂后都是你和张姐两个照顾我,我心里很感激你们。”
张天赐眼神怅然,怀念地说:“那时候多好啊,只要我们努力就能赚钱,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流再多汗也高兴。可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就像我赚钱要养家,你莓姐家里也有父母弟弟,人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
这些话里有太多的意思,瑞和看着张天赐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开,因此只祝福他并且承诺婚礼一定会去,并没有多问他和张翠莓之间的纠葛。
不过在婚礼之后,李大水终于知道些“内幕”,便说给瑞和听:“是我妈告诉我的,她知道我认识张姐。昨天她去我表姑家吃茶,听我表姑说起她村里的一个姑娘,我妈一听那名字就觉得耳熟,回家就跟我说了。”
“原来张哥和张姐分手是因为张姐的父母!之前我跟你说过,张姐夫妻提出好多的彩礼你记得不?记得就对了!那么多彩礼原来全部都是要留在张姐娘家的,你说钱就算了,竟然说自行车啊缝纫机啊,全部都要留在家里,我妈说怪不得张哥家不愿意了,这不是坑人吗?卖女儿也没得这么厉害的。”
瑞和简直目瞪口呆。“那张姐竟然没说什么?这应该不是她的本意啊。”
李大水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妈说我表姑说,张姐很听她父母的话。”
可张翠莓平时在厂里面做事那可是风风火火,小组里其他三个人也是听她安排工作,这样一个伶俐人在家里竟然没有主见?结婚这样的大事父母说啥就是啥?
“张哥家不愿意了,想把自行车和手表要回来取消婚事,张姐家不愿意退,两家差点吵起来,最后还是张姐将东西退回去的。小山,你说张姐有本事从她父母手里把东西挖出来退给张哥,怎么之前就一直听她爸妈的话?”
瑞和……瑞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两人齐齐叹气,瑞和说:“这件事咱们私下说说就算了,张哥都结婚了。”
“是啊,我就跟你说说,别人我可不敢提。”李大水摇头,“厂里知道他们俩事情的人可不少,我看翠莓姐现在一天天的都没什么精神,我们每天做的量都不大。新分到我们的组的小艳姐不太高兴,偷偷和我说想把翠莓姐调到别组去,唉!我心里也乱得很。”
这件事瑞和就不敢给建议了,只好问李大水:“你现在扎竹筐能扎成什么样儿了?”
“别提了,管事说我做的不达标。”说到伤心事,李大水才真的要哭出来,“如果我也会扎竹筐和面包碗,我们组的成品量也不会下降那么多。”
瑞和赶紧安慰他,夸他竹片切得又好又快,好歹将人的自信心给哄回来。
那天之后,瑞和本来以为张天赐和张翠莓的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这事儿还没有结束。
平时瑞和只在学校和家两地走,偶尔会去村里或者邻村偷偷地买粮食,重阳节那天他三姐给他送了一只鸡腿,张大山家也有一只鸡腿,说是家里杀鸡了给他们送一点。
瑞和知道三姐在婆家不太好过,熬了几年才生了一个儿子,膝下只有一子,在其他多子多女的妯娌跟前站不太稳脚跟。于是死死留她吃午饭不让她走,赶紧赶去村里供销社去买东西,好让她带回家。
他在提着东西匆匆赶回家时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在路边数十年树龄的大榕树下蹲着,那时候正是大中午,路边人特别少。因为觉得身影眼熟,瑞和慢下脚步,正好蹲着的人抬起头,他一下子认出那是张翠莓。
隔壁村的人在饭点出现在上美村,又是熟人,瑞和想着许久没见问候一下也好,便过去和张翠莓打招呼。两人打个照面,瑞和惊讶于张翠莓的憔悴模样,问:“翠莓姐,你怎么在这里蹲着?吃饭了没?”
张翠莓恍惚了一下才认出他,扶着树根站起来:“是你啊,我这就回家吃饭了。”
“要不上我家吃饭吧?我三姐也在我家呢。”瑞和提议,如果他三姐不在,他也不会邀请张翠莓。
张翠莓摇头:“不了,我回家了。”
瑞和看着张翠莓走远,摇摇头然后回家去。和三姐吃完午饭之后,他送张芳出门,顺路走到山上去捡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