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一觉得自己遇上了自己做人几十年, 做鬼几百年来最大的危机,谁知道他上阳间的那一瞬间看到那么多天师围着自己时是什么感觉。
他虽然是鬼差,但说到底也是鬼,本能厌恶天师的气息,场上还有一些煞气很重的人, 浓郁得让他眼睛刺痛,再一看服饰, 原来是阳间的官差。
说实话,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存在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鬼一沉声问。
刚从通道里“滚”出来的鬼差蝉声说:“大、大人,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鬼一冷哼一声,吓得鬼差一下子趴到地上。
而四周的观礼宾客以及章家人也惊呆了,特别是章家人,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位鬼差, 为什么一早就约定好的四爷完全没有往日的冷漠威严模样,还与那位陌生的鬼差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不,说是剑拔弩张还有些温柔,应该说四爷竟然露出屁滚尿流的姿态。
形象的巨大差距以及事情出现的偏差让章家人无所适从, 连家主、特调处总部部长章淮民也觉得事情棘手, 额头开始冒汗。
见祭台上,一站一趴跪着地府的使者,章淮民捏了捏大腿, 硬着头皮开口:“两位大人,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 我是特调处总部部长章淮民, 请问两位是?”
鬼一一个眼神横过来,章淮民瞳孔紧缩,忍不住后退一步。
“跟我走。”鬼一直接转身消失不见,地上的鬼差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和章淮民对上,赶紧跟着一起走。
阴气散去,众位宾客才哗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家请来的是谁?”
“看装扮就是地府的鬼差,先来的那个可能级别要高一点——”
“那不是废话么?看第二个鬼差害怕的样子,肯定第一个地位高。我就是奇怪,章家请神仪式上怎么会请来两个地府使者,情形还那么可疑,像起内讧……”
众人议论纷纷,章家人你看我看你,最后齐齐看向章淮民。章淮民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是现在的局面还需要他来控制,他强压下心中的慌张,冷静道:“先送客人,稳重点!”
“是!”
一次盛会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走出章家大门,许多人都一头雾水,可再怎么追问,章家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自己也懵着呢!这头刚将客人好声好气地送出去,那一头章淮民立刻去找他的祖父章从耀。
在章家,嫡系子孙都知道地府三殿殿主乃是他们的祖辈,章淮民的祖父是三殿殿主的第二十一代孙子。
随着血缘的逐代变薄,他们章家与三殿殿主的联系也在慢慢削弱,祖父已经是目前唯一能与三殿殿主取得感应的人了。作为章家家主,章淮民不是不着急的,好不容易这一次机会刚刚好,如果能够以章家为桥梁,促成地府与阳间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那么等祖父仙去,章家也有了新的路可以走。
可惜失败了,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怀着浓浓的疑问和颜面尽失的挫败感,章淮民敲响了祖父的院门。祖父已经一百二十三岁了,精神不济,一般是夜晚八点左右就会入睡,这个点是一定睡着了的。果然,开门的老仆人比了个祖父已经睡觉了的手势,然后用眼神询问章淮民这么晚来打扰有什么事。
“有急事,可以把祖父叫醒吗?”
老仆人顿时惊慌起来,连连摆手,用气声说:“不行!”
“真的是急事,算了,我自己去吧。”章淮民挥开老仆人径直入院子,老仆人慌张地追在后面试图阻止。
“让他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章淮民边应声边往卧室走去:“祖父是我。”
“今天家里来了太多客人,我总觉得吵闹一直没睡着。”屋里也没点灯,章老太爷眼睛不好,见灯光就流眼泪。章淮民也习惯了,摸索着坐到床边,伸手将老太爷扶起来,又塞了个靠枕到对方背后,语气亲昵道:“是我不好,打扰了祖父的清净。”
“呼。”章从耀靠坐好,长呼一口气后说,“直说吧,你不是在西院那里办法事吗?出什么问题了?”听章淮民说完,章从耀呼吸瞬间急促,他紧紧地抓住章淮民的手,“快!快扶我去祠堂!”
章家大门外,瑞和与同事告别,独自返回出租屋。他没有睡意,练了一下天火咒之后看着鬼一给他的信物小印,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使用。今晚肯定出问题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鬼一那样的表情,那才是地府第一搜查官的气势和威仪。
“再等等吧。”他这么想着,熄灯睡觉。
这一晚,睡不着的人太多了,只说章家人,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瑞和神清气爽地去上班,刷道门论坛时见昨晚的事情已经发酵开来,讨论热度直逼云绍宫观主受审案。在食堂吃午饭时,瑞和还听其他同事说:“今天章部长没来上班。”
下午,瑞和收到了翟家一个弟子亲自送过来的请柬。他夹着请柬翻看,日子订得挺紧,就在这个月底,弟子说这是上任家主病逝前的遗愿,希望少主能在继任后立刻结婚,成家立业他才能安心闭眼。
“好,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瑞和将请柬丢到抽屉里,去是不可能去的,连翟溯天的死期都能往后压几个月,死后还要成为他婚事的垫脚石,翟应麟现在将翟家捏得死死的,他干嘛去送羊入虎口?
每次见面,翟应麟对他的敌意就多一分,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隔天,虹阚给瑞和打来电话:“翟应麟给我寄结婚请柬了,你收到了吗?”得知瑞和也收到了,他直接说,“你就别去了,我去就好。他也是厉害,说赶在百日热孝里结婚是翟溯天的愿望,我听了都起鸡皮疙瘩,这是连翟溯天死了都要踩一脚,谁信这是翟溯天的遗愿?”
翟溯天怕是睁着眼睛死的。
“他能办到这件事,外面也没有一丝半点的风声流言传出来,可见他现在已经坐稳了家主的位置,这就很可怕了。虹臻,为了安全你还是别去了,我怕发生什么意外。”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师兄也别去吧,他对外说我们是他的恩人,可我们都心知肚明,他运气好,本来就在岸边,你只是顺便将他拉下水而已。”说到这里,瑞和也有些感叹造化弄人了。
虹阚叹口气:“我也是在他下水后才发现是他的,如果我早知道……”其他的话不必说出口。
瑞和笑着说:“你知道之后不是没搭理他么,让他泡着海水把自己泡醒了。”
虹阚也笑了,最后说:“其实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这个社会哪儿有那么多杀啊杀的,你对外是姓徐的,他现在又做家主了,翟溯天也死了,他应该不会对你怎么着才对。”
距离月末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倒是还不用着急,瑞和换了个话题,说起前天遇到的事情。虹阚也见过几次鬼一的,闻言也十分诧异:“这也太巧了,鬼一先生什么都没跟你说么?难道他选择与章家合作了?”
“看起来不像,当时他的样子像在发火,后头出现的鬼差才像是和章家合作的。我这两天已经将企划书写好了,如果章家那边事不成,我看情况把企划书交上去。”
挂断电话后,瑞和将企划书调出来再看了一遍,再看向窗外,太阳正在西下,晚上又要来临,希望今晚能有收获。也许是瑞和的惦念起了作用,今晚鬼一终于给瑞和回信了,接近午夜时,躺在床上的瑞和眼皮一动睁开眼睛。
寒气从窗外挤进来拂过他的脸,瑞和转头看向窗外,玻璃窗上映出一个人头的影子,似乎正在看着他。
半夜醒来看到这样的场面,瑞和一个激灵睡意全消,心脏狂跳。
“叩叩。”玻璃响起了敲击声,“醒了吗,我是鬼一。”
瑞和被鬼一如此礼貌的做法吓得不轻,开灯后说:“请进来吧。”说话间穿好了衣服。
鬼一仍旧一副死人脸:“抱歉突然来访。”见瑞和和看着他脚下,他多加了一句,“刚刚到隔壁街勾魂,想起有件事要跟你谈,就顺路过来了。”
“嗨。”被锁链锁着的鬼魂朝瑞和摆了摆手,“我见过你,荷莲观的道士。”
瑞和对其点了点头:“我也见过你,你才二十岁出头吧,你怎么就这样了?”
“嗨!在网吧大战了三天三夜,猝死了。”年轻的男鬼摆摆手,“运气超背!隔壁大战七天七夜的都没死了,我就是太倒霉了!”
“安静。”鬼一哼了一句,男鬼立刻收声。
“那天晚上鬼一先生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我看到您时大吃一惊。”
鬼一的脸又沉了一分:“那天我是去找你的。”
瑞和更吃惊了。
“确定你的位置后我就过去了,正好发现有一条开好的阴阳通道在你附近。”回想起来,鬼一还是生气得不行,“阴阳通道只能临时随机开启,绝对不能定向长期开启,否则可能会让阳间一些鬼物窜逃出来。”
听到这里瑞和一下子就明白了:“看来通道是那位鬼差开的了?”
鬼一冷哼:“那小子已经不是鬼差了,私架阴阳通道是大罪,我将他带回去后立刻让老陶开审,他还不肯承认,那些执法官多的是审讯的手段。对了,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和老陶商量后已经提交给十殿殿主了,具体消息还要过几天才能出来,我顺路过来跟你说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瑞和道谢:“劳您费心了。”
“你跟章家没有关系吧?”
“章家的家主是我工作的特调处总部的部长,那天是应邀过去观请神礼。”
“哼哼,请神礼。”鬼一将锁链一拽,将年轻男鬼拽起来,做出要走了的样子,“最近别去章家了,晦气。”说完转身离开,留下瑞和疑惑地想:章家怎么会晦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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