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 瑞和跟连成森的关系开始亲近起来,他也时常加入连成森组织的饭局和聚会。饭局里宁状元一般都会在,夏探花偶尔也会出现,除此之外就是庶常馆的庶吉士了,交际的圈子不停壮大,连成森的越发意气风发。
他很喜欢邀请朋友去侯府做客,这是向侯府里其他人昭示他的与众不同、独领风骚的绝妙方式。就算是他的父亲平陵侯, 想要如他一样频繁请翰林与庶吉士来家里做客,也是办不到的。
勋贵与清流之间本就存在着壁垒。他苦读二十多年, 终于在科举上绽放光芒, 一脚踏进清流里,出身又仍靠着平陵侯府, 这又是他在清流中的不同之处。在同僚眼中, 他这个侯府世子就是一条“人脉”, 难保以后就会求上门。在父亲眼里, 他这个长子却是这一代最有出息的人了, 是第一个将平陵侯府弃武从文的目标实现的人, 自然也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让他如鱼得水,好不舒畅。
不过, 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他也是有所挑选的, 一甲的三个翰林是最优选, 也是他首要拉拢的对象。都说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 他的目标就是在庶常馆好好进学, 三年后考核能得一个优异,然后被划入翰林,做一个编修或者检讨,以图谋更往上走。到那个时候,宁兄他们三人肯定已经在翰林院扎根了,到时候如果能拉他一下,就是天大的益处了。
面对连成森的邀请,若是有空闲瑞和就会去。侯府底蕴深厚,菜式点心都很出色,不是外头酒楼能比的。
“你最近跟平陵侯家的大儿子挺合得来啊?”这一天讲学时,齐皇冷不丁地问。
瑞和笑着说:“您是说连兄么?最近确实合得来,他时常邀请臣去他家吃饭,侯府的饭菜挺好吃的。”
齐皇笑了:“你就只尝到饭菜好吃?”
“连兄性格也很好相处,和连兄来往让人很放松,您也知道的,臣来自小地方,没什么见识,连兄丝毫没有架子,虽然出身豪门,为人却很谦逊平易近人。”瑞和带着笑意说,“连兄知道臣在修史,正在查大齐豪门变迁史,便主动跟臣介绍平陵侯府的历史,听连兄说那一段历史,臣眼前好像也出现了大齐太.祖皇帝征战四野的壮观景象,那样的历史画卷,现在大概也只能在书卷中与后人的口述中探知一二了。”
“原来是这样。”齐皇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下。既然只是寻常的交际,他这个皇帝也不是苛刻的人,逼着孙耀祖不准结交友人。靠得住的人,不管与什么人交往都会有底线,不会什么机密都往外倒。
弩.箭正在机密制造中,他决定给自己的近卫军全部配备上,地方驻军需得再等一等,现在不是能泄露消息的时候。
“不过,你竟然没有对平陵侯府起芥蒂吗?”
瑞和疑惑了一下,随即摇头:“您说的是平陵侯世子夫人雇人跟踪我那事儿吗?周大人已经替世子夫人给臣道歉了,只不过是一个误会,臣并没有芥蒂。再说了,臣与连兄的交情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齐皇笑了,赏了他一碟点心让他下去:“宫里的点心味道也是不错的。”
调侃瑞和刚才说平陵侯府的饭菜好吃,一句话让瑞和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谢恩退下。等回到翰林院,他客气地将点心分给同僚,受了不少打趣,等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收,恢复了平静。
齐皇喜欢看什么样的年轻臣子,他就给他看什么样的。做皇帝的人,手底下会有许多许多臣子可供挑选,瑞和要做的就是让齐皇记住他,不要忘记他。他要让齐皇记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忠诚的、天真但不愚蠢的、年轻充满活力的臣子。
现在看来,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
周淑慧一病就病了一个月,断断续续的总是好不全。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遮掩,这让她心力交瘁。她病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上的恐惧。她很难理解,为什么不过是区区的调查与跟踪,竟然会引来皇上的关注,这就像她在春日里摘了一朵花,却得到了最高皇权的指责与父亲严厉的责备,这种莫名与恐慌足够让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仕女惊悸不已。
加上瑞和时常入府做客,她在长房放的钉子每一次都会传消息回来。以前放钉子在长房,不过是出于防备这个庶出大伯,结果在病中还不停收到那个人来做客的消息,就更加让周淑慧心中惊疑不定了。
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生病了还忧虑多思,便让周淑慧的风寒缠缠绵绵,无法痊愈。
真正让周淑慧打起精神来的,是她发现侯府的管家权竟然被公公收回去,放到了继婆婆手上。
“不可能……”听了迎雪的话,周淑慧瞪大眼睛。
迎雪受的伤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但身体还是有一些虚弱。她有些愤怒地说:“姑娘,你得快一些好起来,侯爷肯定是听了侯夫人的枕头风,说你身体病重无法理事,为了让你好好养病才将管家权夺走的。”
主仆二人前阵子都在生病,对阖府的管制就松了很多,不怪侯夫人趁机夺权。
外部的压力竟比药汁还管用,自那天起,周淑慧就咬着牙慢慢好了起来。反正那一关已经过去,只要自己以后不往孙耀祖那里伸手,就一定不会再被翻旧账。她要着眼的是未来!她付出了那么多,不能半途而废!
那边周淑慧满血复活要宅斗,这边瑞和终于接到了苏秀才和郝氏,以及原身的姐姐。
孙秀才回乡后先替儿子建造进士牌坊,还要替儿子摆宴席,接受亲戚朋友、当地官员、富豪乡绅等等人的祝贺。
搬家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搁现代请一个搬家公司就行,古代就很麻烦了,东西要收拾、路引要开、亲朋要告别、还要找可靠的人看屋子。
老家的田地也要跟租种的族人说清楚未来几年租赁不变,不过租金就先由族里收着,不需要寄去京城,以后攒得多了,就托族长给族里置办祭田,回馈族人。
还有,招收的学生要退束脩,再一个一个给安排到合适的私塾里,别让他们的学业受影响,算是尽了师生情谊。
总之,大事小事一箩筐,忙得不得了。
忙乱中,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了。郝氏惊喜得不行,出嫁了的孙氏却瘦成一把骨头,带着的两个女儿也像小白菜一样蔫蔫儿的,郝氏的欢喜立时就没了。细问之下,女儿才哭着说出实情,原来是夫家待她不好,见她进门几年只得了两个女儿,日常言语中总是嫌弃和挤兑。不止如此,她还要负责一家的家事,每天累得喘不过气来。逢年过节吧,想要回娘家,婆婆不让、丈夫不吭声,她也只能柔顺地忍下来。
在这时代,女儿出嫁十几年都不回娘家的太多了,也十分正常。孙家虽然惦记女儿,但女儿婆家每年年底都有年礼托走商的人送回来,里头也有女儿亲笔写的信,知道女儿在婆家一切顺利,也只好将挂念压在心里。没想到女儿婚后第一次归宁,竟然说婆家对她不好,让孙秀才勃然大怒!
“你爹气坏了。”郝氏叹气,“郑坤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求娶你姐姐时说了一生只与你姐姐厮守,再不会有第三个人。我和你爹信了,你姐也信了,这才过去几年啊,那边就张罗着纳妾,纳的还是守寡归家的表妹,这让人怎么说?你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再是好性子不过的人了,能让她失望得带着孩子回娘家,她必定是不想再过下去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前几年忍啊忍,连娘家至亲爹娘都没有说过一句苦楚。这一次肯定是耗尽了所有情意,才会如此行事。
“混账!是我看错他了!”孙秀才拍桌子,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孙秀云搂着两个女儿,在一边红了眼眶。
瑞和静静听着,翻找原身的记忆里关于姐姐孙秀云的消息。在原身记忆里,这个姐姐嫁得远,成婚多年都没有回来,后来还是原身成亲时来了一次,明明才成婚四五年,人却憔悴了很多。姐姐说是女儿不好带,带孩子带累的。
后来姐夫考中举人,会试不中,觉得进京赶考太过辛苦,便放弃科举,以举人身份参加朝廷考核,得了某县教谕的职位。自此搬家,离永填府更加远了,然后姐姐再也没有回来过,只隔几年有书信回来,都是报平安的。
总而言之,上辈子原身记忆里绝对没有姐姐回来这件事,是什么让这辈子发生了变化?瑞和很快就理清楚了,上辈子原身和父亲屡考不中,孙秀云的丈夫反而考中了举人,算是压了她娘家一头。娘家不给力,孙秀云能如何?只能忍。这辈子,瑞和一路考上榜眼,又留在了翰林院,眼看前途无量,孙秀云有了兄弟撑腰,腰杆便直了。
“娘,姐姐和外甥女我来养,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姐姐她们挨饿。”瑞和保证,郝氏拿帕子擦眼泪,孙秀云哽咽了一声,孙秀才只叹气。
瑞和朝两个外甥女招手,“过来舅舅这里。”
孙秀云松开手,推了推孩子。两个孩子怯怯地走过来,瑞和依次摸摸她们的头,柔声说:“你们以后跟舅舅住好不好?下午带你们去买衣服好不好?”
大女儿回头看看母亲,小女儿的眼睛却亮了,奶声奶气地问:“真的吗?”
“真的。”瑞和抱起她,又把大外甥女抱起来,“走吧,我们现在先去买点心。”
帘子掀开,瑞和让墨盒留下帮忙:“让管家把翠兰苑收拾出来给大姑娘住。”
墨盒忙点头。
屋里,孙秀云痛哭出声,来京城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可那些彷徨在这一刻终于全部消失了,她的弟弟还是她的弟弟啊。
“唉,哭吧哭吧,哭过这一回就不要再哭了,我们好好过日子。”郝氏揽着女儿,自己也在掉眼泪。
孙秀才看不得这样,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热热的。他站起来转了一圈,问女儿:“你既有这份决心跟着我和你娘上京来,想来之后的事情你也有了决断,我且问你一句,是真的不想和他过了?”
孙秀云呜呜呜地哭,重重点头:“我就是死了,也不回去!”
“好!这才是我家的女儿。”孙秀才伸出手探到女儿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这就是他能表达出来的温柔了,“你弟弟出息,有他给你撑腰,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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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