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看向樠革,表情严肃。
思虑片刻,刘修不急不缓的道:“樠革长老的话,本官有不同的意见。”
“五溪人祖祖辈辈都住在山里面,为什么呢?”
“不是因为五溪人的祖祖辈辈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外面没有五溪人居住的地方,是因为外面的百姓敌视五溪人。”
“按照樠革长老的话,五溪人的祖宗住在山里是规矩,那么,五溪人的祖宗,一开始可能连衣服都没有。既然是祖宗的规矩,樠革长老为什么要穿上衣服呢?而且樠革长老穿的衣服还不是一般五溪人的兽皮衣服,是汉人的衣服。”
刘修嘴角有着笑容,道:“樠革长老,我说得对吗?”
樠革冷声道:“狡辩!”
刘修摇头道:“樠革长老,五溪人祖祖辈辈做的事情,是当时的环境,当时的条件限制了,只能那么做。五溪人的祖宗,可能住在山洞里面,现在五溪人为什么都要住在房屋里面呢?”
刘修语气渐露锋芒,道:“樠革长老这么遵从祖辈的意见,这么尊重祖宗,为什么不住在山洞,效仿一下祖宗呢?道理是一样的,有了好的条件,有好的环境,为什么不去接受呢?”
“你,你,你狡辩。”
樠革涨红了脸,气得呼吸急促。
他的本意并不是说祖宗规矩,但刘修曲解了意思,让樠革难以辩驳。
刘修继续道:“樠革长老说我狡辩,那我就换一个说法。”
樠革哼了一声,却不言语。
刘修继续说道:“敢问樠革长老,你读书识字吗?”
“不读书,不识字。”樠革长老摇头,理直气壮的道:“在大山里面读书做什么?能当饭吃吗?读书能换来粮食和肉食吗?依我看,读书没用。”
刘修笑了起来,脸上全是鄙夷的表情。
樠革也是不屑的笑了笑,道:“刘大人,你认为读书有用,那就请你说说。在我们的大山里,读书能有什么用处?”
刘修说道:“往大了说,读书明理,开启智慧。”
“比如山寨起了冲突,总要有人来判断好坏,那根据什么判断呢?根据道理来判断。如果不读书,不明理,判断就会失去公平公正。”
“樠革长老一介粗人,你处理事情,很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判定谁好谁坏,然后直接惩罚了事。但读书人不同,读书人会分析,会找原因,询问到底谁错了,错在哪里?错了应该怎么惩罚?惩罚了应该怎么教导他,让他改正,以免下一次再犯。”
樠革看向周围的人,见周围的人望向自己,哼了声不回答。
事实上,他的确是这么处理事情的。
他在部落里面,他认为自己判定的就是正确的,没有像刘修说的,要什么分析,要什么改错教导等等。
刘修表情愈发的平静,继续道:“大道理说起来难以明白,你听了后也是口服心不服。这样吧,我说点读书最实用的。”
“第一,读了书可以判断天气。对山里人来说,出去打猎,最好是艳阳天。如果刚出门走了一个时辰,就遇到瓢泼大雨,都成了落汤鸡,野兽都藏了起来,还怎么打猎呢?”
“第二,读了书可以寻找水源。虽然大寨附近有溪水,但谁能保证,溪水不会断流呢?一旦遇到干旱,溪水断流了。这样的情况下,读了书就可以根据的知识寻找水源,或者是挖井取水。”
“第三,读了书可以懂算术。每个人都要明白最基本的算术,否则十个鸡蛋你数成了九个鸡蛋,那怎么搞呢?”
“第四,读了书可以有肉吃。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读了书,可以根据地上的痕迹推断,哪里会有野兽,哪里会有动物出没,进而布置陷阱打猎。”
“第五,读了书可以制造衣服。比如你身上的衣物,只要是读书学艺,就可以明白衣服怎么制作,可以用蚕丝制作。”
“第六,……”
……
刘修不断地历数各种用处,凡是有用的都直接说出来。
樠革听了后,嘴角抽搐。
刘修继续说道:“在山里面,读了书的用处这么大?如果出山后,读书会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读了书,开启了聪明的智慧,那就有可能做官,有可能执掌一方。”
“比如说执掌酉阳县,比如说执掌武陵郡。”
“朝廷的官员,那些留名青史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读了书的人呢?五溪人虽然居住在山林,暂时没有条件读书,但不代表以后一直没有条件。”
“樠革长老,你不读书,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就是一个老翁。”
“但你希望你的子子孙孙,你的后辈们都一直在山里打猎为生,靠山吃山吗?万一山里没有了野兽,那怎么办呢?”
“五溪人以前一直在山里,是因为没有机会出去。现在有了机会,有了让孩子读书,让他们摆脱困境的条件,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就算不能读书,出了山林后,还可以耕种农田,还可以学艺,都有生活的方法。”
刘修眼神语法的锐利,正色道:“樠革长老,话说了这么说,你明白吗?”
樠革脸上的神情彻底蔫了,他轻叹了一身,道:“要迁出山林,我不反对。”其余各部落的长老听了后,都是赞同的表情。
“樠革长老,不好了,你的三孙儿死了,大孙儿也有了一丝轻微的痘疮迹象。”忽然,一个魁梧的壮汉快速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深表情。
所谓的痘疮,就是天花。
樠革苦丧着脸,他轻叹了口气,摆手道:“将老三火化了,老大关着,别让他出来。能熬过去,算是他的造化。熬不过去,那就是命。”
山中出现了痘疮的病情,各部落都已经做了处理。
凡是有沾染的,全部隔离。
樠革长老膝下,原本有四个孙儿,老二和老四没有养活,只剩下老大和老三。如今老三死了,老大也即将死亡,樠革的心情无比悲恸。
刘修听到了壮汉的话,问道:“老大的痘疮,是刚感染的吗?”
“是!”
壮汉不知道刘修是谁,还是回了一句话。
刘修看向樠革,正色道:“或许,我能救回老大。但是,概率也不超过三成。”
“真的吗?刘大人,求求你。”
樠革心中燃起了希望,三成也是希望啊。老大有了轻微的痘疮,被单独隔离起来,就必死无疑。现在刘修的话,让樠革升起了希望。
樠革大声道:“大人,只要能救回老大,我愿意搬迁,我愿意出山。”
此时,樠革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救回老大的性命。
黄虎一直是闷葫芦,他是知道痘疮的,他一脸反对的表情,沉声道:“主公,痘疮是绝症,一旦染上,必死无疑。我不建议主公参与,请主公三思。”
刘修道:“五溪人也是人,也是荆州的人。他们是我麾下的百姓,我既然有方法,不能见死不救。纵然有危险,也要试一试。”
沙摩柯拱手道:“多谢大人。”
樠革闻言,更是感动。
刘修摆手道:“不用谢我,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当即,刘修吩咐人准备需要用的一应用具,让人把牛牵来,准备给樠革家的老大种牛痘。
这一时代,医疗器械基本没有,甚至刘修要接近樠革家的老大,也有很大的威胁。刘修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手上抹了一层鱼胶,然后给老大接种。
除此外,五溪人中其他感染的,也全部接种了。
做完一切,刘修回来就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全部焚毁,然后在大寨中等待消息。所谓的牛痘接种,刘修也是冒险一试,因为很多的原理他也不明白,只能试一试。
接下来的等待,对被隔离的人而言是煎熬,对外面的人来说也是煎熬。
五天后,隔离的人十多人中,死了两个,直接被焚毁了。
其余的人渐渐好转,开始慢慢有了起色。
七天后,竟然都恢复了过来。所有的人脱下了衣服,然后全部焚毁掉,然后刘修又让人准备了酒水用来消毒,再让所有的人洗澡更换衣服。
樠革长老家的老大,终究救活了。
对此,樠革对刘修敬若天人,无比的尊敬。
五溪人知道了刘修的举动,对刘修也是感恩不已。一时间,刘修在五溪人中,竟是一下积攒了很高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