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女生 完本 排行 书单 专题 原创专区
汀兰水榭 > 其他 > 三十六陂春水 > 琅琊(七)

三十六陂春水 琅琊(七)

作者:衣冉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1-09-21 19:13:36

苍梧台里安静极了,远处海潮声响似有似无,宫漏之声窸窸窣窣。

精巧的宫室,除皇帝和朱晏亭之外,便只门口几个内监,个个临壁而站,臂搭麈尾,眼观鼻鼻观心,直若木雕。

这些都是跟随大驾东巡的内监,早已见惯了各种场面,便有惊涛掀于心,面上皮肉也一动不动。

虽情感不昭于面目,内监连头发丝儿上都是眼睛,一面呆若木鸡,一面也密切注意着殿堂内的情况,等候随时召应。

朱晏亭在御前无谕起身这个动作,让数人从头皮绷到了足底。

灯火煌煌,照她面上。

她已洗去东来的满身尘埃,身着齐地的轻纱软缎,每一丝头发都被细细挽进了髻簪中,乌云垂墨发,凤目晕丹色,动摇之间,楚韵幽生。

她眼帘微垂,轻轻揖礼,声音响在空旷殿堂里:“陛下不愿见我长跪陈情,臣女亦实不愿一而再、再而三触怒圣颜。方才一跪,乃是请罪。”

“请罪?”齐凌审视她片刻,慢慢转回身,将自己手中把玩的一把长剑搁回兰锜架上,背对着她。

“阿姊这次,又是请什么罪?”

“又”字咬得微重。除此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只能看见他肩膀,因抚玩架上长剑微微垂下。

朱晏亭目凝他肩头,朱唇轻启——

“请我弃家离乡、孤行百里、千方百计、不惜利用陛下的猛士,也要来嫁给您之罪。”

“咔”一声,几乎在她尾音说完的瞬间,皇帝手握的长剑镡口猛的一震,鞘脱剑出,流出璀璨剑光,剑刃磨得削薄,经千锤万凿,光可鉴人,灯火下,照出了他身后女子微扬的熠熠凤目。

他缓缓转动剑柄,看见她美艳得不可方物的面庞映剑、映刃、映目。

皇帝看着剑面上自己的脸,竟是在笑。

“也就是说,今日之事,都是你主使的。”

“是,我父逼婚,我远驱李弈为我报信,再焚丹鸾台,仅以我身,孤身来投陛下。”

剑光中,她眉目沉静,斜飞入鬓的眉压着倒映灯火的眸,回答得无片刻迟疑。

李弈今天的事,若是他自作主张,其心可诛,他必死无疑。

而若是受朱晏亭的委托,变作她想嫁给皇帝的手段,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阿姊好大的主意啊。”齐凌笑赞。

他慢慢侧过身,眉梢一扬,玩笑一般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剑轻轻搭上了朱晏亭的肩膀,春水一样的光华潋滟的剑刃,与她裸露红衣之外的羊脂粉颈极为相配,剑身流水一样在她的肩头磨人的慢慢来回。

只像是玩心忽起的少年,语气也是温和的。

“你已得先帝密旨,当知君无戏言,朕断无悔婚之理,连衣裳都吩咐人给你做了,你何不守约留章华待嫁?”

“回禀陛下……”朱晏亭下颌被剑光倒映得雪白一片,嘴唇上也无血色,她微微垂首,若有所思的望着颈畔兵刃,眉眼在剑光里显得有些单薄:“我母过世前,切切叮嘱我不得将密旨宣于他人,我父逼婚,我能奈何?”

“你这话不尽不实。”齐凌未收那剑,有意轻轻将手一送,剑刃贴过去,只差一寸便进咽喉,能见她喉咙微微滚了一下。

“你已见过朕,也托付了贼人与朕,为何不坐守章华,而要多今日之一举?”

朱晏亭眼睫微颤了一下,抬起眼来,定定望着他:“陛下可知?那日辞别陛下返家,我父便认定我那夜与男子厮混,将我幽禁沙渚之上,迫我出嫁。婚期就定在这几日,倘我不遣李弈来寻、渡不过云泽、见不到陛下,此刻已是云泽之下的一具尸骸了。”

不知是不是“尸骸”二字触动了皇帝,他执剑的手下垂,眉目中出现了浅淡的几不可查的困惑。

他能听出来,朱晏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字字诚挚,情真意切,毫无破绽。

然而总有某个地方,隐隐的不对劲。

然而殿内灯火煌然,愈显得她形单影只,双肩伶仃,孤袍逶迤——他忽然就心软了,先帝已经下密旨给他定下的未婚妻,未来的皇后,却被逼迫到焚烧宫台、孤行百里,前来寻找他。

三载须臾,曾在长公主治下强大的章华国已不复存焉,连宫室都被她的女儿亲手焚烧,百官罢黜,刀兵入库。

曾经与临淄国一样强盛的章华国,破灭得唯一存留下来的就是这一个巫山楚地养出来的女子了……红衣一袭,孤零零的站在他身前。

他坚硬眉目逐渐瓦解冰消,眼眸漫上温和之光,长剑“噌”的一声送回了架上的鞘中。

下一刻,轻轻携住了她袖底的手。

冰凉如玉,指底还有汗,一握,粘腻的一片湿。

齐凌一抬手,内监会意,送来巾帕。他取巾在手,翻过朱晏亭的手掌,轻轻替她楷拭掌中的湿润,浓密眼睫,覆住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唯余下看似温润的玉面。

“阿姊这样紧张?”

朱晏亭轻轻摊开手,微张五指,以便他手中的巾帕能擦到指缝里。

她低声道:“天威深厚,我一庶人,不悬剑已令人惧,更何况陛下还想杀我。”

齐凌只笑不言,掷开巾帕,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你非庶人。”

他只做这一个动作,内监等何等乖觉,立刻齐刷刷下跪叩拜。

满殿灯火辉煌,内监静默的动作,整齐的衣料窸窣声,纷纷低下的头颅——这是对未来的皇后补上的礼节。

……

朱晏亭从苍梧台的羽阳殿离开时,身后跟随了数个内监,为她挑灯开路。

她步伐轻缓,走得极慢,饶是如此,自东海而来穿过宫廊的风,还是将汗湿的背脊吹得发凉,这背后的冷汗湿了又干:提醒着她,片刻之前自己是怎样在君王随时可能斩下来的屠戮之剑下,寻求生机。

她知道今夜的传召,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杀了她,二是选择立她为后。

齐凌不会容许自己有一个和他对抗的皇后,更何况这个皇后还是曾封一国的故长公主之女。

他若要杀自己,一定是今晚动手——先帝赐婚的密旨尚无人知晓,赐死了她,跟随她一起埋葬,便会是一个再也无人知晓的秘密。

然而最终,他选择了后一种。

他相信了,相信自己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无父无兄,无亲无族,只能来投奔他。

朱晏亭转过头,手抵阑干,任由夹杂潮湿水汽、咸腥之味的风扑到面上。

她母亲曾经说过,她的外祖母端懿皇太后的母族在朝中势大,先帝甚忌惮。

当今太后母家也是名门望族,兄弟子侄,亦成一势。

今上还年轻,他需要自己这么一个,血统尊贵,却毫无依傍的孤女来作皇后。

更何况,还有先帝密旨、雁璧为证、名动天下的美谈为辅。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故而她知道李弈动向之后,便将计就计,毫不犹豫烧毁逾制的丹鸾台,切断一切和过往的联系,孤身赶到琅琊,就是为了给他下定决心立自己的理由。

朱晏亭神思驰游,怔怔良久。

内监殷勤探过来,悄声提醒道:“殿下,皇上安排了西垂殿给您暂作歇脚之用,这里风大,您切莫久留,会着凉的。”

朱晏亭似是忽然醒过神来,从阑干边直起身,自宫廊一角看去——鳞次栉比,飞灯流盏,苍梧台的流光溢彩,比当日的丹鸾台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似是被光吸引了一般,复又前行。

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这是第一步。

她还留着深镌心底的秘密,那是那一日,她从血泊中走到李弈身侧,拔剑斩木,对他立下的誓言——

“我母虽亡,我尤未死,岂能坐视黑白颠倒,乾坤倒置。”

“我还有一息尚存,定要为我母旧部争回一憩之地。”

“使河汉浊而复清,日月幽而复明。”

……

我终不能坐视九尺忠热之躯,为小人设计,丧于无用之地。

也不能坐视我自己,就这么作了无本之木,无根之萍。

……

她移步朝灯火走去,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殿门敞开,皇帝立在门侧,静静观察着她。

齐凌一直站在那里,看她脚步虚浮,忽攀阑干之上,贪海风之凉,双手攀着栏,像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风吹得细细脖颈后发髻底下的绒毛都在轻晃。

她自幼承庭训,宫廷师傅教养出来的,举止端正,作一国之母最适宜不过。

即便是凭栏而眺这等不怎么端正的姿势,亦是脖颈修直,目不斜视,美得仪态万方,宛若画中人。

她凭栏眺望良久,终于在内监的劝说下,重新回到宫廊中间,再莲步轻移,慢慢离去。

“陛下——”曹舒从廊下阴影中走出来。

皇帝垂目沉思着,一边想,一边喃喃道:“她父亲是谁来着……朱、朱什么?”

曹舒恭谨回禀:“叫朱恪,是三品羽林副都尉。上次大将军审问贼人,用了刑,那贼就招啦,说此人和山匪勾结,陷害李弈。大将军回过您。您听说只是害李弈,就发往地方办了,八成令还没出琅琊呢。”

齐凌方慢慢想起来,点点头,微微一笑:“对,就是他,你派人去查查,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后天加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金金金金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疏星、金金金金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寻安 13瓶;阮阮.、疏星 10瓶;离你远一点、vainchu 6瓶;禄少666 4瓶;名字没有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