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宴宴,满殿阑珊。
谢白真感到了来自皇后的目光,自那双熠熠凤目含重重暗色,无声睥睨着她。
——这是皇后在施压,让她自己请辞告退。
谢白真在她如到刀锋一样锋利的目光中头皮渐次发麻,心中涌上强烈的不甘,咬着自己的嘴唇,贝齿撕咬口中软嫩的内壁,尝到淡淡血腥味。
她出身高贵,封为婕妤,爵比中更,又是天子妃嫔,坐在右侧高位,已灼灼现在众人目中,不可能悄悄离席,这比告退更加丢人。
而倘若遂了皇后的意。现在就告退,传到未央宫中便是“婕妤谢夫人在上林苑伴驾宴飨宾客,宴行至半,皇后至,豫章王后随即辞行,谢夫人也丢盔弃甲,狼狈退场。”
如此了结,必大涨皇后气焰。
她贵胄谢氏之女,豫章王后的亲妹,何至于被一个家族失势的皇后辖制至此!
谢白真抬起爵中的酒,才从冰鉴中取出来的酒冒着淡淡白气,浮着细细玉露,划过因愤怒、羞赧、尴尬、不甘而滚热干涩的喉咙,冰入肺腑。
她胸脯微微起伏,似被酒液的安抚而舒展,以手轻抚胸膛,展颜一笑,笑靥如花。
回视朱晏亭,轻轻挑了挑眉,重新端起了酒杯,目光转向皇帝。
“陛下,王后走得匆忙,险些忘了要事——”当着满殿宾客的面,明晃晃响亮的唤:“润儿!”
“你不是带了礼物来吗,还不快献给陛下。”
豫章王世子齐润从酒樽里猛然抬头,怔了一下,忙道:“哦、对!豫章国预备给……给皇兄的礼物,备在昆明观了,请皇兄阅视。”
曹舒遂一溜小跑过来,呈上了一封丝裱华美礼单。
齐凌兴味微起,拿来翻开,目光一亮。
大婚已过,无节无赏,豫章国忽然亲殷勤献礼,无外乎弥补琅琊之失。
而此刻陈他手中的礼单所写之物,正大大投了他的脾胃——
五百匹战马,有雄有雌,由期门郎牵引着,一匹一匹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昆明池畔,身形魁梧高大,黑白相交,矫势龙形,乃匈奴最好的战马“乌云雪”。
本朝连年北方遭外族劫掠,匈奴南下,铁蹄快如闪电,来去自如,杀得军马毫无还手之力,靠的就是“乌云雪”的快。
自先帝起,府库就穷尽东西南北,采买各地良驹。
虽也不断有所获,但是如此大批量纯种“乌云雪”亦实属罕见。
这不同于乌孙等国敬献给齐凌的“天马”,大都单匹而来,脆弱娇贵,只能作君王骑御赏玩之物。
——这五百匹每一匹都价值千金的乌云雪,是可以立刻投入军队,并可繁育培养的。
齐凌出大殿,凭栏而观,龙颜大悦,召来齐润便要封赏。
齐润乖觉让功给了谢白真:“皇兄……这五百匹‘乌云雪’都是谢夫人的主意,只想博皇兄一笑。”
谢白真笑颜婉转,目如烟波,看着皇帝带着喜色的高昂眉轩,也将挑衅的笑意也投向了他身侧的皇后。
至此,豫章国的来意已明晰了:谢罪、送礼、扶持谢夫人。
朱晏亭望着如此声势浩大的贺礼,亦是微微愣怔。
正此时,群臣之中,传来一声郎朗的:“陛下,这根本不是‘乌云雪’。”
齐润谢白真面色骤变。
立即有人呵斥:“李弈!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退下!”
齐凌转过身去。
群臣之中,那人已经站了出来。
他原先的位置在诸武将之尾,毫不起眼。出声之后,他身前诸人自动退避几尺,让他本就高昂的身躯立即显在了众人中间。
时隔三月,朱晏亭再看到李弈,目光如被蜇刺了一般,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李弈挺拔如初,只整个瘦了一圈,战袍所覆,身形清矍。
朱晏亭身为皇后,握有一部分牢牢限制在皇帝之下的些许羽林郎调御权,隐约得知,这三个月李弈过得有些艰难。
羽林郎多为权贵纨绔子弟,他寒门出身,无家世在一双双富贵眼的长安处处遭受排挤,训练时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
齐凌抬手制止了欲将他带下的李延照。
双目静静凝视他,视线自上而下打量。
“你说。”
李弈身上铁衣锦袍包裹、面上有几道旧擦伤还没好,弓着高大身躯:“陛下容禀。”
“末将曾奉先帝命,征讨频阳王。频阳王大将刘广衣麾下有‘执力骑’,骑兵配有乌云雪。
“末将当年为击退‘执力骑’,曾多方探查。乌云雪虽名有‘雪’,实则是指此马奔跑起来,马蹄白亮如雪,并非指毛色,马种只有玄色,并无其他毛色,成马也比这些马更加高大身长。
“这些恐怕不是‘乌云雪’,而是乌孙的马种‘青骓’。”
李弈的语气平淡而冷静,仿佛丝毫不在意他说出的话到底会得罪多少人,只面无表情,直白陈述。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加班实在太长,先写一点,加完班补回更。感谢在2020-01-0920:30:31~2020-01-1501: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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