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以北,白雪皑皑之地
公子的仙袍扬在风里,与山景共成一色:“东南山起事,鸿琰疯了。三界大乱在即,我带你走吧。”
她道:“他这一疯,几人能活?你信九重天能对付得了他?何况,他还有四凶兽。”
公子脸色惨白:“你要挡鸿琰?不行,你挡不住他!”
她望着红艳艳的天:“我知道挡不住他,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弑杀天下。”
这时,一阵呼唤传入梦里:“子暮,子暮……”
睁眼的时候,我被娘亲拥在怀里:“子暮,你总算醒了。”
奇奇擦一把眼泪:“小姐方才吓死奇奇了,幸好大夫医术高明,否则不知道会怎样呢。”
我抬眼瞧了瞧,床尾果真站着一位背药箱的长须老大夫。
我咳了咳:“大夫,请您给我开一张退热的方子吧。”
大夫捻须道:“已经开好了,小姐照方喝药,不出三日就能退烧,还请府上的人按时过来抓药。”
娘亲和婉一笑:“多谢大夫,奇奇,去我房里拿几朵簪花送给大夫。虽然小家子气了些,却还值几个钱,请大夫笑纳。”
等奇奇与大夫出去,我拉了拉娘亲的袖子:“簪花是老爷离家前给的……”
娘亲替我裹紧了被子:“簪花只是身外物,没了就没了。娘亲只想子暮好好的,只要子暮好好的,娘亲就好好的。主母夫人瞧不上咱们,能给人家多少诊金?我再不舍些东西出去,人家怎么会给你拿好药?”
听到这,我不禁吸了吸鼻子,心酸得很。
我爹是个做官的,从四品中军副参领。据说,娘亲曾是府上的绣娘,因为长得太漂亮,所以被纳为偏房。男人嘛,头几年还算狂热,到后来慢慢就淡了。娘亲最痛心的,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不能喊自己做娘,也不能喊自己的亲爹做爹。她一直说,女人哪怕嫁的贫寒些,也不能给人当妾。主不是主奴不是奴,还连累自己的孩子受苦受屈辱。
“娘亲……”我偎在娘亲怀里,喃喃道,“现在没别人,子暮不想喊姨娘,子暮想喊娘亲。”
娘亲哽咽着,将我抱紧了些:“子暮乖,等子暮长大了,娘亲便求老爷给子暮觅一个好夫君。也许家境贫寒些,咱不做妾,好么?”
我将身子缩了缩:“娘亲放心,就算将来,皇帝老子要我给他当妃子,我也不干。”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主母夫人房里的丹青:“二夫人,主母夫人请来一位高僧讲经,邀您一同过去。”
娘亲疑惑着:“戌时将至,主母夫人不休息吗?”
丹青笑了笑,笑容不大和蔼:“聆听佛法不可怠慢,莫说戌时,哪怕子时也是应当的。”
娘亲赔笑道:“子暮身子不大好,我想……”
丹青掩去笑貌,声冷冷的:“二夫人若是不想去,还请自己向主母夫人回话。丹青只是奴婢,不敢违拗主母夫人。”
娘亲脸色一僵,却不得不向她堆笑:“要不,我等会儿就来。”
丹青道:“主母夫人让二夫人马上过去,一刻也不许耽搁。”
娘亲埋下头,眼眶涨得通红。
我藏进被子里,翻了个顶大的白眼,又把头探出来,向娘亲道:“姨娘放心去吧,奇奇照顾我也是一样的。”
丹青等得不耐烦,扭头走了。她知道,娘亲不敢不去。
娘亲揉了揉眼睛:“娘亲想多陪你一会儿,竟也要看人脸色,娘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子暮,谨记娘亲的话,宁做百姓妻,莫为王侯妾。”
说罢,娘亲扶着我躺平,又在床前站了站,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才匆匆离去。门一推一合,冷风吹得我好一阵哆嗦。
过半个时辰,奇奇端药进来:“药刚熬好有些烫口,晾凉了咱再喝。”
我盯着她:“咱?”
奇奇拍了拍胸脯:“小姐生病了就好好躺着,奇奇喂你喝药。”
呃,我不大愿意让她喂,立刻摆手将她回绝了:“不必了,我自己喝,你回去吧。”
岂料,奇奇蹲在床前,正正经经将我看着:“奇奇知道,小姐是怕奇奇累着,奇奇不累。再说,奇奇挺不放心小姐的,还是奇奇喂吧。”
我抽了抽嘴角:“你有啥不放心的?”
奇奇道:“小姐都烧昏头了,说了好多胡话,什么疯了,什么大乱,什么挡不住。小姐准是烧坏脑子了,烧坏脑子的不能没人看着,所以,奇奇要留下来照顾小姐呀。”
我笑着,伸手揪她的耳朵:“你说谁烧坏脑子呢,说我吗?”
奇奇不怕挨打不怕挨骂,最怕被我揪耳朵。曾经,她被我揪得三天不消肿,心理创伤十分深刻。于是,她猛地往后一蹿:“小姐真是没良心,人家主动留下来照顾小姐,小姐还要揪人家耳朵。”
我瘫仰在床上:“要么你回去,要么留下来让我揪耳朵,自己选吧。”
奇奇捂紧耳朵,哼了哼,以极快的速度溜了。
好不容易把她送走,我慢悠悠坐起来,很艰难地下床,又很艰难地把门锁上。锁门后,我端起汤药搅了搅,好冲的味儿,一定很苦。
衣橱里,男人安安静静躺着,睡相很是优雅。
突然,我望着床前的炭火盆,懵了。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摆在衣橱前头。
我一只手端药,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你醒了吗?”
男人呼吸沉稳,并没什么动静。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魔障了。兴许,炭盆是娘亲或奇奇挪过来的。毕竟,重伤又高烧的人,不应该醒的这么快。
他捂在衣裳被褥里,发了一身的汗。发汗好,娘亲说,发烧了就得出汗,不然好不了。
我端着汤药,忍住这股刺鼻的味儿,一边搅一边道:“这位哥哥,原本呢,我是不想摘你面巾的。可不摘面巾就不能喝药,不喝药身体就不会好。为了这碗药,我险些把自己弄死,看在这一层的份上,摘个面巾不为过吧?放心放心,我会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的。”
说完,我搁下搅汤药的勺子,食指勾住面巾,缓缓往下揭。揭面巾的时候,我这颗心呀,咚咚跳个不停。奇怪,分明给他喝药,怎倒像是我做了亏心事一样?
他重伤未愈,是而脸色比较苍白,连嘴唇也是白的。可他模样生得好看,挺鼻薄唇,清朗俊秀,右眼角下还有颗浅浅的泪痣。汗水湿了他的发,几缕青丝混着汗珠贴在耳廓边缘,泛着淡淡的晶莹。
此刻,药散了些热气,已不那么烫手了。
我小心喂他第一勺:“幸好你没醒,这药味道好冲啊,也就只有你这种昏迷的才能喝下去。”
接连喂了许多勺,每一口他都咽了。喂着喂着,我有些头晕,昏昏沉沉的。大约下床太久,身子又受凉了。
喂他最后一勺的时候,我打了个颤,手一抖,药全泼他脸上了。
“呃,不,不好意思,我找帕子给你擦。”
床头有张手帕,我搁下药碗去取。走太急跌了个跤,好不容易爬起来,视线晕乎乎的。晕着晕着,我眼前一黑,又倒了。
恍惚间,好像有人将我抱起来,并塞了一颗清甜的丹药给我吃。那人拢了拢被子,轻飘飘道:“睡吧,睡醒就好了。”
这一觉,我憋了不少汗出来。再睁眼的时候,外头已经四更天了。我觉着轻快了许多,身子不烫了,也不头晕了。但……
奇奇守在床前,一动不动看着我。那认真的表情,险些吓掉我的魂儿。
我拍着胸脯道:“吓我一跳,你怎么来了?”
奇奇道:“我不来,你得在地上躺一宿。”
地上?
记忆中,我正给男人喂药,最后一勺洒在他脸上。我想取帕子给他擦脸,然后就晕倒了。那时……
我猛地一惊,那时衣橱大敞,我没来得及关!
然而,当我瞥向衣橱的时候,它关得好好的。
我瞟了瞟奇奇,试探道:“奇奇,衣橱是你关的么?”
奇奇淡淡回我一句:“不知道,没碰过。”
奇了怪了,她不曾动,难道是我昏倒之前关上的?等等,喂药之前我把门锁了,奇奇是怎么进来的?
我呛了呛嗓子:“奇奇,你什么时候来的?”
奇奇不加思索:“你晕倒后。”
“哦。”我往房门处指了指,“穿墙进来的?”
奇奇沿我手指的方向回头,那儿房门紧闭,门上还悬了一把锁。
奇奇很明显的一僵,随即道:“门推不开,我翻窗进来的。”
诚然,她将我惊着了:“你还会爬窗?”
她很镇定的笑了笑:“刚学的。”
原本,我打算多问她几句,又惦记她孤零零坐着,怪冷的。便将被窝掀开一个角,甚暖心道:“大冬天冷飕飕的,你上来睡吧。”
奇奇眼睛一瞪,瞥过头,语气生硬了不少:“不必了,我不冷。”
我向里头挪了挪,留下大半的位置给她:“快上来,这儿都被我暖热了。”
生硬中,她还有些尴尬:“你自己睡,我回我的地方睡。”
我裹着被子,盘腿正坐:“门锁上了,你还打算翻窗户出去?就算我给你钥匙,天又冷地又滑,你摔了怎么办?你冻着怎么办?再说,你跟冯姨住一个屋,冯姨一贯霸道,不许你有钥匙。待会儿你怎么进去?把她从睡梦里叫起来给你开门吗?”
她清了清嗓子,冷不丁抛出一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烦,睡你的就是了。”
嘿我这暴脾气,抬手就去拎她耳朵:“小奇奇,你胆儿肥了?”
这回,她以极快的速度反将我擒住,小胳膊小短腿儿,灵敏极了。
我震惊的时候,她松开手,十分自觉地钻进了被窝,并将暖热的地方留给我,自己滚向了冰冰凉的那一半。
她道:“还不躺好,你不冷吗?”
方才太惊讶,所以不觉得冷。被奇奇这么一说,还真挺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吓得我一激灵,裹着被褥躺倒了回去。
我闭上眼,腿往她身上一搭,十分的满足:“你别说,两个人睡就是比一个人睡舒坦。”
她默默地,别开了我的腿。
我又搭上去:“给我搭一下怎么了,大家都是姑娘,别那么小气嘛。”
她很无奈,侧过身子背对着我:“别吵,睡觉。”
小奇奇今日,让我震惊了一次又一次。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被一个比我还话痨的嫌弃。我更没想到,平日里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奇奇,会对我说出‘别吵’两个字。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忽然,她以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丫头,谢谢你。”
我懵了懵:“谢我什么?”
“没什么,歇吧。”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从这以后,直到我睡着为止,她果真没再理我。
我戳了戳她的肩:“奇奇?”
“…………”
我再戳:“奇奇,你睡了?”
“…………”
直到入睡前,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奇奇她,是不是傲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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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把“凡人”改成了“百姓”,因为有两个字显示不出来,其他的没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