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舞将旭昱的想法告诉了王汝善。王汝善虽然有些疑虑,但是如果双方都不想打的话,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而且白天舞的武功他是见过的,他完全不认为对方会有胜算。
可他心中却仍有一丝不安,因为这似乎对己方太有利了。他想不通旭昱是何等自负才会蠢到和以武立国的剑锋单挑,更何况是和白天舞这位早已名声在外的剑客。不过联想到他那桀骜得出了名的父亲,能做出这种选择似乎就没那么不合理了。而且就算对方耍赖,也可以拖延一些时间,等到援军到来。
翌日清晨,旭昱果然如约,带着军士来到了风波城前。可并非五十万大军,而是只有三百人。
白天舞觉得有些奇怪,可转念一想,既然本不打算真正开战,确实没什么必要兴师动众。而且如此更能显现出他的诚意。
打开了城门,白天舞带着侠客营的一百三十六人走了出来。一百三十六人兵器各有不同,不像是军队,更像是江湖门派。
门后重甲军士排成一排,剑锋前指,根根长矛从盾牌缝隙中探出,杀意凌然;楼之上数百弓弩手张弓搭箭,劲弩上弦,蓄势待发。
王汝善站在城楼之上,眯着眼看了看对方那寥寥三百军士,又望了望远处乌黑的营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有什么问题,心中不安之感更盛。不知是因为老眼昏花还是疑心作祟,他总觉得大漠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动。
白天舞与旭昱分立于各自阵前。风扬起,万千沙砾,云雾翻涌,给二人的对峙添上几许悲凉。
二人的约定将士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因此他们样子还是要装。
“以你们剑锋规矩,两军交战,主帅单挑,帅死,兵退,如何?”
“既是我们的规矩,自然没有不应之理。”
“好。”说着旭昱大手一挥,身后的三百军士整齐地向后退去。整整二十丈,动作齐整宛如一人。三百重甲同时踏地,声音自是振聋发聩。尽管很多人并非第一次得见,剑锋众将仍都不由得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旭昱摘下了背后的长枪横于身侧,枪尖斜指地面。先前未曾仔细观察,此时白天舞才发现,那七尺长杆上的鎏金图案是如此瑰丽,刻的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猛兽,应该是神话生物。图案一直延伸到枪头下的红缨。那银色的枪头在日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枪尖两刃各有一个波浪般的起伏,枪头中间镂空,一来可以减轻重量,二来可以锁敌兵器。
白天舞也拔出了白龙剑,为了不影响动作,她将悬于腰间的剑鞘取下,插在了沙土之上。
筱赋禅站在侠客营众人之中较后方的位置,即便对白天舞的武功有着绝对的信心,可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忧,右手不自主地在翎雷剑柄上不断摩挲着。
尽管身经百战,白天舞仍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天热的关系,额头微微见汗。
见白天舞拔出佩剑,梁音萦绕,旭昱高喊道:“白龙剑果真名不虚传,可今天我的吞龙枪就要吞了你这剑上白龙!”
“你大可试试。”
言罢,二人同时奔向对方,相距一丈之时旭昱率先发难,以枪作棍拦腰横扫而出,便是要将那柳腰斩为两段。白天舞立刻急停,前脚在地上扬起漫天沙土,接着后脚发力一个后跃,那锋利的枪尖贴着肚皮险险扫过,在盔甲上磨出刺耳厉啸。好在白天舞腰肢纤细,否则即便有甲胄保护,也免不了开肠破肚。
以剑对枪,白天舞自是占尽劣势,被旭昱几个疾刺逼得连连后退,显得有些狼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白天舞虽是后退,步伐却丝毫不乱,极富章法。
旭昱敢于挑战白天舞,自然绝非等闲之辈,枪法宗正纯熟,显然深谙枪道。他双脚稳扎稳打,步伐迅捷又不失稳健;长枪刚猛劲疾,势如蛟龙出海,枪臂一体,变化多端:扫劈抹斩,挑刺崩摇,不断地逼迫白天舞后退,攻得真是畅快淋漓。
再看白天舞,剑锋飘逸灵动,相如游龙翩舞,身剑合一,浑然天成:拦带搓绞,托按提撩,一次次化解旭昱的进攻,守得可谓密不透风。
然而长武器的优势太过显著,白天舞尽管剑术超群,一时间仍是不得近身。白龙剑刃不过三尺,二人相距却始终保持在五尺开外。够不着敌人,再锋利的剑刃也是白搭。
侠客营的众人见此,都默默为白天舞捏了一把汗,同时也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准备见势不妙随时支援。尽管有规矩在,可谁又舍得让他们那美女将军死在自己眼前呢?
几番交手下来,白天舞都没能讨到便宜,却也没中过招。单论功夫,白天舞显然是更胜一筹,只是兵器上吃了大亏,这才有此僵局。
由此可见,江湖之上方寸之争,剑可为尊,但战场之上开阔之战,枪才是王。可惜的是,白天舞并没习过其他兵器。如若贸然换了长杆兵器,反而会输得更快。
眼看着白天舞被逼到了墙头,就要无路可退,旭昱再次刺出一枪,眼神凌厉,志在必得。白天舞却是狡黠一笑,似乎是在等待着这一刻。她忽地腾身而起,旭昱的枪便扑了个空,在坚固的城墙上戳了个洞,可见力道之大。
白天舞在城墙上蹬出两脚,借力跃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来到了旭昱身后。落地之时剑锋已然架在了旭昱脖颈之上。
“好!”精彩绝伦的反杀让侠客营的众人下意识地拍手叫好。
白天舞并没有杀旭昱的意思。她对着属下们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向旭昱微笑道:“你输了,按照约定撤军吧。”
旭昱点了点头,将长枪背回背上,垂头丧气地走向了自己的军阵。剑锋将士们都松了口气,以为一场大战就这么避免了。同时也都对白天舞产生了由衷的钦佩和感激。
旭昱走到自己的军阵前站住,回眸对白天舞诡异一笑,大喊一声“动手!”接着便钻入了军阵之中。神武士兵们的阵列立刻收缩,顷刻间便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龟甲盾阵。天舞脑中顿时嗡的一声,惊呼“上当了!”
只听远处弓弦声响起,遮云蔽日的流矢呼啸而来,风波城一时之间箭如雨下。毫无准备,甚至有些松懈的剑锋军士们被打得措手不及。手持盾牌的重甲兵还好一些,没有任何防御手段的弓箭手和步兵只能绝望地望着扑面而来的箭雨,顷刻间死伤一片。就连城头上观战的王汝善也在暗骂一声“我艹”之后身中数箭跌下了城楼。
城外的侠客营众将们更为惨烈,他们连城墙的掩护都没有。尽管都凭借着武功尽力抵挡着箭雨,绝大部分人仍被扎成了刺猬。一轮攻击下来,存活之人十不足一,无伤之人更是没有。白天舞自己也是手臂,大腿各中一箭,扶着插在地上的白龙剑鞘才勉强没有倒下。好在都避开了经脉血管等要害,不至于不省人事。
远处的红沙之中如凭空般变出了数千甲士,须臾之间便组成军阵,气势汹汹地向风波城杀来。旭昱和他的三百护卫则快速后撤,融入了大军之中消失不见。
“混蛋!”白天舞咬牙切齿地大骂一句,回首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将士们,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并不是在哭泣,尽管噙满泪水,眼神之中却只有杀意。白天舞转头看向那动作整齐划一的军阵,挥剑斩断了手臂和大腿上的箭杆,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独自冲向了那来势汹汹的神武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