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啊?”宋漪禾脱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 好奇问道。
贺时修目光一顿,朝她笑笑:“阿禾,你先吃, 我有点工作要先处理一下。”
宋漪禾点头,不疑有他:“那我继续给你剥虾, 等你回来吃。”
他勾了勾唇, 回了声:“好。”
贺时修穿上外套, 出了休息室,宋勉才继续道:“老爷子现如今就在楼下陶呈的办公室,估计是来翻看你的病例,你小心着点。”
贺时修脸上情绪很淡,甚至有些冷,和刚刚在休息室里,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再开口时也没了方才的小意温柔,他瞥向一侧的宋勉:“别让她看到。”
宋勉明白,他点了点头:“我尽力,只要你能让老爷子不来我这。”
去楼下的电梯已经停在了这一层,贺时修抬脚走进去,在电梯完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他才说:“我不会让他过来。”
楼下心理科。
陶呈恭敬地站在一侧, 望着坐在沙发的人, 心里默数时间,想着救兵怎么还没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 陶呈此刻望着这一屋清一色的保镖, 忽然有种自己被绑架的错觉。
沙发上的人,满头白发,身穿中山装, 一脸严肃地翻看着手里的病例本。
办公室里,氛围一片沉寂,贺洵缓缓合上手上的病历本,动作微微有些颤。
他抬起头,望向陶呈的眼神有些浑浊,却依旧犀利无比。
眼角的皱纹沟壑,透着经年累月的风霜。
声音透着威严和霸道:“他的病,如何了?”
陶呈一刻未耽误地回答:“贺总的病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哼!”贺洵拿起一旁的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发出震耳的声音,看向陶呈的眼神又犀利了几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说实话。”
陶呈觉得贺时修再不来,自己就要被他这位爷爷身边那几位保镖五马分尸了。
“贺董,我说的确实是实话。”陶呈顶着压力道。
贺洵扫了他一眼,拐杖又敲了一下地面,声音不怒自威:“你只要告诉我,他还有几年活头。”
不是预想中的问题,着实让陶呈愣了好一会儿。
传言都说贺家祖孙不和,一开始陶呈还不信,谁曾想居然都是真的。
贺洵见他不回话,也逐渐失了耐心,他抿了抿唇,扶着拐杖,就要从沙发上起身。
“我记得他亲自挑选的那位主治医生就在你楼上是吧。”
“您要去找宋医生?”陶呈回过神来,立即问道。
贺洵没再搭理他,他扶着拐杖起身,身侧的蒋助理先一步走到门口开门。
一道黑色身影立在门前,待贺洵看清来人,脚下的步子停了。
他没说话,而是默不作声地转身坐回了身后的沙发上。
陶呈瞧着老爷子去而复返,视线跟着瞥向门口,原来是他的救星来了。
贺时修走进来,目光扫了一眼室内,眼底露出一抹讥讽。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哪天死?连抬尸/体的人都找好了?”
陶呈听到贺时修一上来就这么猛,心里着实打了个颤。
他只是个外人,实在想不到这俩爷孙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刚见面就如此剑拔弩张。
贺洵拐杖敲地:“有你这么和亲爷爷说话的?你那些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贺时修往里走了两步,弯腰从他手中夺过那册病历本,然后扔回陶呈手中。
他看向贺洵的目光冷冽至极,语气带着明显的憎恶:“你放心,就算我明天就死了,也不会脏了你贺家的门。”
贺时修压低声音:“一定会如你所愿,死得远远的。”
贺洵被气得胸口上下浮动。
贺时修鲜少会有情绪外漏这么多的时候,陶呈见状心道不妙,他有种直觉,接下来的谈话不是他能听的。
于是他赶紧找了个理由:“两位,我外面还有其他病人,你们先聊。”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合上。
贺洵盯着眼前的人,眼底情绪波动。
半天,他才再次开口:“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
贺洵望着他那张脸,神情恍惚了一瞬,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的父亲跪在他面前求他的情景。
贺时修冷嗤一声:“这不就是你一直想置我于死地的原因?”
只不过在以前,贺洵是想看着他慢慢死。
谁曾想世事无常,现在的贺洵只想他立刻死。
毕竟脱了手的风筝,再想控制就难了。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贺洵有些恼怒。
“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姓贺!”
“一个姓氏而已,你以为我稀罕?”
“只要我想,整个贺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贺时修那张脸,像是冬日里的冰,望向他的眸里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只要你想,整个贺家你想送给谁都行?贺洵,这话你说了很多遍了。”
他直呼对方的名字,言语间没有丝毫尊重。
俩人目光对视,都没有想先退让的意思。
办公室内的气压低到了一个极点。
*
楼上休息室。
宋漪禾将满满一盘虾都剥完了,贺时修还没有回来。
而且宋医生也不见了。
为了防止菜凉了,宋漪禾将剥好的虾重新装回保温袋中。
然后迅速扒完碗里的饭,擦了擦嘴角,她打算出去瞧瞧。
谁曾想刚走到门口就接到了学弟的电话。
说是苏淼受伤了,他们正往医院去。
挂了电话后,宋漪禾迅速去了一楼大厅,刚好和他们碰了个正着。
她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回事?和谁打架?怎么突然打起来了?还有段年雨你怎么不拦着一点?”
苏淼整个头发乱糟糟,皮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脸上没什么伤,倒是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几道划痕。
像女人指甲划的。
段年雨解释:“我拦了,然后我也被抓了。”
女人之间打起架来,比豺狼虎豹都凶残。
“你别怪他,是我先动手的。”苏淼扬了扬胳膊,继续道,“挂了号,我要检查一下有没有感染狂犬病。”
宋漪禾一听,顿时更紧张了:“你被狗咬了?”
苏淼撇了撇额头两边的头发解释:“不是真狗,是陈星蓝咬的,玛德,打不过我就上嘴偷袭。”
“你们不是和白蕊姐在一起吗?怎么会碰到她?”听到不是真被狗咬了,宋漪禾脸上的着急神色缓了缓。
“是结束后在餐厅洗手间遇到的,她和她那个狗腿助理一起。”苏淼解释。
“那又怎么会打起来?”宋漪禾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然后让段年雨先去挂号。
“谁让她背地里说人坏话被我逮到了,老娘的拳头可不是好惹的。”
苏淼的一个舅舅是开武馆的,她从小又是在外公家长大的,所以也跟着学了一招半式。
宋漪禾瞧着她胳膊上的抓痕和牙印,默了默:“她就这样放过你了?”
不小心碰到伤口的苏淼嘶了一声:“她心虚呗,再让我听到她那个助理乱编排,我下手只会更狠。”
宋漪禾没再深问对方到底编排了什么,能让苏淼这么生气,她又怎么会猜不到。
她叹了口气,抬手帮苏淼把头发捋顺,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新头绳,帮她把头发重新扎好。
然后轻声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苏淼满不在乎地摆手:“咱们又没做亏心事,犯不着怕她。”
宋漪禾叹气:“我是怕你再受伤。”
按照陈星蓝的性子,她不是个会大度的人。
这次没闹警局去,估计是和她一同去餐厅吃饭的人不是她能随意撇开的。
“这次算我失策,你放心我身手好着呢。”苏淼哼哼。
段年雨挂好了号。
然后和宋漪禾一人一边扶着苏淼往里头走。
还好是人咬的,要不然就冲着手臂上那道不浅的伤口,就算打了狂犬疫苗,宋漪禾也不会放心。
护士帮忙上了药,嘱托了两句,这几天千万不要碰到水,以及要按时上药,然后才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段年雨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小声道:“苏淼姐,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女生一样,一冲动就上手。”
苏淼正不爽着,一见他开始叽叽歪歪,顿时甩了一个白眼过去:“你还好意思说,她们二打我一个,你居然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动手,不知道还以为你和她们是一伙的。”
“苏淼姐,我是男人,怎么能打女人。”段年雨轻声嘀咕着。
苏淼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漪禾拦住了,“好了、好了,这次学弟说的没错,如果对方今天报警了,又是你先动手,到时候肯定是先判你的错,要是让你和陈星蓝道歉,你肯定又不愿意。”
苏淼当然不愿意,让她和陈星蓝道歉,除非她死了。
怒气消散了不少后,苏淼也意识到这次是自己冲动了。
她抿了抿唇,瞥了一眼身旁的段年雨说:“这次谢谢你拦着我了。”
要不然她可能真要把陈星蓝打到警局去。
宋漪禾出来的匆忙,忘了和贺时修说,现在她见苏淼没了大碍,于是拿起手机准备给他发个微信。
苏淼瞧着她的动作,顿时出声调侃:“不是吧,就下个楼,也要和你家贺先生报备?”
“什么我家贺先生,你别乱说。”她和贺时修之间真正的关系,宋漪禾只告诉了苏淼,连段年雨都只以为他们是真男女朋友。
本来为了方便,宋漪禾是不打算瞒着段年雨的,只不过贺时修和她说,这件事他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知道。
于是她就没再准备告诉段年雨了。
宋漪禾给贺时修发了一条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后,等了一分钟后没有消息,她也没想太多,将手机装回口袋,然后指使段年雨拿好医生开的药。
“我帮你们叫车,学弟你先送苏淼回家。”
段年雨点头,然后多嘴了一句:“学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宋漪禾摇头:“贺时修的检查还没有结束,我等他一起。”
苏淼掐了一下段年雨腰间的软肉,嫌弃他没眼色:“人家小情侣约会,你问题咋这么多?”
段年雨吃痛,但也没躲,只是有些委屈:“我又没谈过恋爱,不懂很正常。”
“……”
送走了他们俩,宋漪禾折回医院,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
贺时修还没有回她。
难道是消息太多,没看到她这一条?
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的宋漪禾又发了两条,告诉他,她马上就回去了。
这个点,等电梯的人很多。
宋漪禾站在人群中,同其他人一样看着楼层数字一点点变化。
直到停在一楼。
电梯门打开,宋漪禾站在最边缘处,隔着人群,却依稀能瞧见电梯里乌泱泱的,全是身穿黑衣黑裤的肌肉男。
其他人显然也是被这等情景下了一跳。
率先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身侧还有一位约摸四五十来岁的西装大叔扶着他。
等那些人全部出了电梯,外面的人才慢半拍的往里进。
同时也起了议论声。
“刚刚那一群什么人,长得凶神恶煞的。”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对对对,你看那个老头,别看一大把年纪了,眼神还挺骇人。”
“……”
议论声不断,电梯里站满了人,宋漪禾瞧着赶不上这趟,也不着急。
和他们一样,她也对刚刚那个老爷爷起了好奇心。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随便议论陌生人的她,此刻却破天荒地认同了刚刚那些人的话。
那个老爷爷,她只瞧了一眼,就莫名地不喜欢。
明明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可宋漪禾心底隐隐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带有强烈个人情绪的声音。
她讨厌他。
*
气走了突然出现的贺洵,贺时修回到楼下休息室,他打开门,本该坐在那吃饭的人却不见了。
他转身看向跟着过来的宋勉,语气焦躁:“阿禾呢?”
宋勉瞧着空空如也的休息室一脸懵逼:“不是,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坐着剥虾呢。”
贺时修没再理他,迅速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正巧这个时候微信上弹出了消息。
他点开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电梯口的方向走。
脚下的步子,隐约透着慌张。
上一趟电梯没赶上,宋漪禾就往旁边的电梯口处移了移。
刚刚那趟电梯还在往上移,这边的已经要到一楼了。
宋漪禾站在那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因为贺时修还没有回消息。
几秒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宋漪禾听到声音,收起手机,抬起头,正准备往里走。
然后就看见了电梯里站着的贺时修。
她惊讶:“贺时修?你怎么下来了?”
贺时修跨步从里面出来,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人捞进了怀里。
紧紧拥着。
不远处尚未走远的贺洵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他停下脚步,拄着拐杖缓缓转过身。
电梯口抱着的俩人,就这么入了他的视线。
做了贺洵几十年助手的蒋毅看不出此刻贺洵的态度。
他只瞧见对方微眯了下双眼,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查查。”
作者有话要说: 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