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冰门缓缓的移动,带出了一室奇特的香气。
那是一种酒香夹杂着花果的香气,宋念影鼻翼轻轻耸动,她笑着问:“好香啊,这里是酒窖么?”
这样的问题,圣王也不能回答她,她甚至比宋念影还急切的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一道湛蓝的影子闪过,圣王走到了宋念影的前面。
宋念影:……
这不是她自己家么?她这么着急做什么?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全都是实木古色古香的家具,中间放着的床颇有些武侠小说里寒冰床的感觉,上面还冒着冷气,而在床的正中,摆放着两套红色的嫁衣。
凤冠霞帔。
大红嫁衣,鲜红无比,不知道在上面摆放了多久。
或许是因为寒床源源不绝地冒着冷气,所以,它们看起来并不旧,鲜艳的颜色好似盛开的玫瑰花。
那红灼人眼球,宋念影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很紧张。
两套,都是鲜红的新娘嫁衣,镶以金边的长裙叠的整整齐齐的,并没有新郎的款式。
她舒了一口气,抬头去看右侧的颜楚虞时,一下子怔住了。
颜楚虞的眼里都是泪,她怔怔地看着那两套红色的嫁衣,表情悲伤又痛苦,红唇抿成一条线,身体都好似绷紧了一般。
——你是我的妻。
别逝,别逝。
不要忘了我……
宋念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了一般,轻声问:“你怎么了?”
颜楚虞摇头,一个动作带下了眼眸里的泪,“不知道……就感觉好难过,好悲伤。”
她是又想起什么了么?
宋念影抿着唇看着她。
颜楚虞擦掉脸上的泪,她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又像是不敢触碰一般,白嫩的指尖轻轻的抚着绸缎的嫁衣,刚刚逼回的眼泪再次蓄满眼眶。
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人。
可如今,她满心的悲伤几乎要与这眼泪一同溢出。
她一下一下的摸着那嫁衣,表情缱绻悲伤,满满地都是不舍。
或许,就连圣王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目光有多么的深情与悲恸,以至于或许是情绪蔓延,连她身边的宋念影都不自觉的跟着红了眼圈。
晶莹地泪落在地上,化成淡蓝色的光,像是萤火虫一样,一点点的腾空飞起,抚摸着这被尘封已久的记忆。
时光交融,空气中都是眼泪的味道。
两套大红嫁衣之上的墙皮上,挂着一幅毛笔字。
字迹苍穹有力,虽然是繁体的,但是宋念影还是看得懂。
——别逝,别逝。
明明是简单的四个字,却有一股子生离死别的痛。
宋念影怔怔地看着,突然记感觉这字体似乎与自己随手写的狂草有些像,可是看外面的轮廓,又隐隐地像是出自颜楚虞之手。
颜楚虞也是看着那字久久地出神。
宋念影看了看她,感觉到她低沉的情绪,忍不住问:“你以前都没有进来看过么?”
颜楚虞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望着她,眼神里的情绪,是这么久以来,宋念影第一次无法读透的复杂。
悲伤、眷恋、不舍、怅然以及……一丝丝失而复得的欣喜?
“这里,以前应该是有人住的。”
宋念影错开了头,她指了指床头的青玉花瓶,“这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花瓶上面画着一片桃花林,那桃花开的正好,粉色一片迎风摇摆,盈盈待放。
颜楚虞喜欢的素雅一些的颜色,这样的奔放,显然不属于她。
或许是她之前的……妻子?
而在桌子旁,有两个精致的小酒盅,看样子,在这屋里的人以前很喜欢饮酒。
再往旁边看,还有一个木头制作的类似于储藏间一样的装衣服的地方。
宋念影本来想去看的,可毕竟不是她的地方,不好动手。
可颜楚虞却好像能看透她的心里,直接打开了。
先是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衣服很整齐地摆放着,不出预料,全都是古代的长袍衣裙。
而且叠的工工整整。
大多是粉色、红色,那样鲜亮的颜色。
看样子,这个房间就是她之前的闺阁了。
宋念影曾经看过颜楚虞收拾家务,这衣服,一看就是她叠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强迫症。
看来,以前与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颜楚虞也是这样的“任劳任怨”。
呵……
宋念影的心里又有点闷,她扭头看了看颜楚虞,刚刚好奇的心思都没了,“我累了,要回家。”
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颜楚虞却望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眸还是湿漉漉的。
回去的路上,木讷如皮裤蜘蛛,它也感觉出宋念影的不开心了。
耳边是窸窣的脚步声,以前,最喜欢欣赏风景的宋念影也没了心思。
她紧蹙着眉头,全程都没有说话,而身边的颜楚虞好似也有心事一样,并不言语,只是不时地抬起头看一看她。
宋念影不喜欢颜楚虞这样的眼神,她虽然是在看自己,但是宋念影总感觉她好像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其他人。
难不成,她想要把自己代入成为她之前古代的老相好?
莫名的烦躁,到了家,宋念影瞥了颜楚虞一眼,“你回去吧。”
颜楚虞望着她,有些事情,她还没有捋顺,更不知道该如何说给宋念影听。
宋念影皱了皱眉,语气强硬:“回去休息,过两天就要南海了。”
颜楚虞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没有使小手段留下来,听话的转身离开。
记
本该是心静的,可宋念影看着她的背影,真是生起了想要扔一块石头砸过去的冲动。
臭冰疙瘩,就不知道她生气了么?这次到这么听话了?
走就别回来了!
树头,一只黑色的蝙蝠注视着一切,红色的两个眼睛泛着阴森的光,在圣王离开之后,它挥动着翅膀,一路前行。
修罗城内。
黑色的蝙蝠挥动着翅膀,越过侍卫,低悬而入。
修罗王坐在长椅之上,她一抬手臂,那黑色的翅膀正落在她的小臂上。
她盯着蝙蝠看了片刻,起身,冷冷地说:“这么快就带她回来了。”
一旁的十八抬起头看着她。
修罗王两手背在身后,盯着燃起的篝火看了许久,她转头看着十八:“你也见过宋念影。”
十八点了点头,虽然次数不多,但是印象深刻。
“她就真那么好,让你们一个个都着了魔一样?”
修罗王冷笑,她的两手一抖,披着的黑色长袍落地,她抬起手,缓缓的掀开了脸上的面具。
她要去见见她。
再不去,怕是要迟了。
吸血鬼一族里,人人都知道,她们的修罗王残酷冷暴集权却有着让所有众生向往的异能。
她常年戴着修罗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而那修罗面具,阴森可怖,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鸡皮疙瘩直立。
族内,见过她相貌的人,屈指可数,就连从入眠中醒来的圣王都没有见过。
而如今,为了一个人类,她居然摘下了面具。
十八不解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贪恋痴迷。
大家私下曾经猜测过修罗王该长成什么样子,就连左蝶和花百柔都想过,肯定是那种青面獠牙的,要么就是残酷狰狞的,那样才配的上她的性格。
可谁能想得到。
这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张清隽俊雅的面容。
她的肤色极白,唇鲜红,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带了些异域的混血风格。
她的眉间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犀利的目光,与这柔和的长相格格不入。
若不是知道她是修罗王,在外面偶遇,还会以为是林家弱不禁风的少女。
摘下面具的修罗王半垂着头,看着手里的面具,她抬起空着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眼里都是怀念:“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
十八不敢出声,直勾勾地看着修罗王。
平日里,面具之下,她的目光阴森可怕,可如今,修罗王的眼眸里都是脆弱的泪,“她就只留下这个给我……我答应过姐姐,要做这世间最厉害的存在,不会再被任何欺负。”
她的唇轻轻的贴在冰凉的面具上吻了吻,“可是姐姐看不到了……”
眼底浮起浓浓地恨,揉碎了眼里的泪,修罗王瞬间变得凌厉,她咬着牙:“是她们……是人……她们杀记了她,她们杀了她……”
“杀!杀光她们!”
……
十八后退了几步,“王……”
只要是忆起往事,只要是提起那个“姐姐”,修罗王总是会这样毫无预兆的突然爆发以及崩溃。
修罗王抬头,怨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我要那玉扳指,一定要拿到。”
古神王曾经说过,只有得到那枚玉扳指,才能用族种巫术重塑姐姐的身体。
哪怕她没了记忆,哪怕她没了神力,那也没有关系。
自己已经是修罗王了。
她会像是之前姐姐护着自己那样护着她。
“可是王……你说你不曾见过她的容颜……”
十八抿着唇看着修罗王,胆怯地问。
修罗王陡然看着她,冷冰冰地说:“那又如何?”
她没有看过姐姐的容貌又如何?
当年,在她最悲惨落魄,颠沛流离,受尽世人冷眼,连一顿饱饭都吃不到的时候。
是姐姐救了她。
当她变成吸血鬼,被亲人唾沫,被她们叫成怪物,被人举着火把追杀,口口声声说要烧了她之际。
也是姐姐救了她。
姐姐曾经告诉她:“无论是人是鬼,都要好好活着。”
当时的她虽然带着阴森可怖的修罗面具,却是这世间最美好最温暖的存在。
在姐姐受了伤,垂危要离开之际,也曾经扶着她的头发,告诉她:“阿枝,别被人欺负了。”
“等了那么久,姐姐熬不住了。”
“我与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了你,不要逃了。”
“好好活着,我们终还有见面那一天。”
……
她无数次要求姐姐不要离开,问她为什么要一直这样漫无目的的到处流浪,她哭成个泪人,可一向对她那么温柔的姐姐就只是落寞地仰头望着月光,久久不语。
姐姐好似一直在等着什么。
就像是那天边的月亮,可望不可即,让她的目光一天天的黯淡了下去。
那时候,姐姐脸上的面具那么冰冷,凉了她的一颗心。
后来。
她不仅好好活着了,还成为至高无上的修罗王,听了她的话,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也不用再逃亡了。
如果再看到姐姐,她也可以像是姐姐之前做的那样,挡在她的身前保护她了。
修罗王完成了对姐姐的誓言,可是姐姐却失言了。
几百年来,修罗王去过上万次与姐姐告别的海边,多想要姐姐可以像是以前一样,戴着面具出现在她的面前,抚着她的发叫她“阿枝。”
成为修罗王之后,族种长老曾经请示过修罗王的本名姓氏。
修罗王冷冷地目光冻得他肝胆碎裂。
没了姐姐。
这世上再没有人配得上叫她的名字。
……
宋念影才刚到家,就接到了十八的电话,她虽然才见过十八两次,但是也知道,她是颜楚虞身边的一个随从。
只是并不像是花百柔和左蝶那种长期陪伴在身侧。
这么晚,找记她,莫不是楚虞有什么事儿?
宋念影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她穿着睡裙,快速往下跑。
才到楼下,她就敏感的察觉,今日的月光,似乎与她回来的时候有一些不一样,格外的冰冷肃穆。
宋念影的脚步一滞,她警觉地没有迈出圣王的标记领土。
而立于月下,等待她的除了十八,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
宋念影看着那身影皱了皱眉,随着她的脚步声,那女人缓缓地转过了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森然地盯着宋念影看,眼里闪过一丝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