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了半个月。
辛念跟何昔的大型室外浮雕作品终于完成,按照赛事规则拍照、录制视频分别上传,进入筛选流程。
由于参赛作品过多,评审一共分为两轮,月底出最终结果。
参赛前,两人一门心思想标新立异、每一步都尽善尽美,争取拿个新人奖刷刷资历。
但一路走来,随着一次次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耐心地打磨作品,最初的功利心淡了,反而只剩下单纯的想要做完这件事的决心。
用莫教授的话来说,“不管结果如何,能从头至尾认真地去完成一件作品,表达你们心中所想,这本身就已经是成功。”
其实辛念对获奖也没把握,毕竟评委们普遍年纪大、资历深,以老一辈的传统艺术家居多,对他们这种有点小众的浮雕壁画或许不会太感兴趣。
不过——
“重在参与嘛,没希望就不失望,而且我跟何昔还年轻,以后还会进步,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至少没勉强自己继续在金融系混日子啊。”
今天是傅延琛右手拆石膏的日子,辛念陪他来医院,等得无聊,便在走廊和冉初曼煲电话粥。
冉初曼听完她一大堆的念叨,忽然怪笑两声,“辛宝贝,你知道你有个坏毛病,越是在意越会给自己找借口,假装不care吗?菜就是菜,勇敢直面自己的菜吧。”
辛念:“……”
“我想起你常说的一句话,现在特别同意。”
冉初曼:“什么。”
辛念磨牙,“如果能回到幼儿园,我一定高冷到底,死都不要理你,免得22岁的我后悔交友不慎。”
“哈哈哈哈哈,你少来,我就问你,说真心话到底想不想拿奖?”
辛念轻哼,“做梦都想。”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辛念下意识挂断电话,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傅延琛。
“拆完了,医生怎么说?上次喝了酒不是有点水肿,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傅延琛立时一脸憔悴道:“可能是当时抱你抱的,医生说关节还要再养养,短期内不能再提任何重物,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是——”
“重物?”
辛念才懒得听后面,无非是想骗她搬回去,但是,把“抱她”和“提重物”相提并论,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是一只单身狗。”
傅延琛有点懵,本来想卖个惨,怎么话还没说完反而变更惨?
他将才拆完石膏的右胳膊送到辛念眼前,“你看看它,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怎么忍心抛弃我?”
辛念别开视线,“不就是为了接我差点断了,很了不起吗,又没求你接,谁在乎。”
傅延琛点点头,忽然笑得很开心。
辛念歪过头斜他一眼,“我怀疑你脱臼的不是胳膊,是智商,一会顺路带你去看脑科。”
傅延琛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听说我女朋友有个坏毛病,越是在意越会给自己找借口,假装不关心,说实话,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辛念:“……”
顾忌到这是在医院,她低声地咬牙切齿道:“傅延琛,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电话,还听那么久,太过分了。”
她转身就走,傅延琛笑着跟上去,伸出左手一把将人搂住。
辛念甩开他加快步伐,他追上去再搂,不管被甩开多少次,他就是要搂,搂到她没脾气、搂到她气笑为止。
“傅延琛,你怎么能这么讨厌。”
“不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这样吧,罚我以后跟人通电话,你都在旁边听。”
“……这到底是罚你还是罚我,谁要听你那些无聊的电话会议啊。”
“你在的时候我智商是负数,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不,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傅延琛,把以前那个还给我。”
“都说了在进化……”
**
辛念说去脑科只是开个玩笑,不想傅延琛却真带她去了。
她这时才知道,难怪他拆个石膏还非要绕远跑到挂号紧张的军大三院,原来是为了带她拜访池文的名医叔叔池教授,请对方帮她做一次细致彻底的脑部检查。
“其实不用特意麻烦人家,我差不多都好了。”辛念小声地碎碎念。
傅延琛摸摸她的头,“你连我胳膊伤了都担心留下后遗症,你伤到的是头,又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怎么掉进湖里,我难道就不害怕还有其他隐患吗?”
辛念心里甜甜的,嘴上却在嘀咕,“中心医院那边不是说了,万分之一的概率,小到忽略不计。”
傅延琛俯身盯着她,一脸严肃道:“辛宝贝,你听好了,因为是你,哪怕是亿分之一,我也赌不起。”
“哦……”说话就说话,凶什么?
辛念心跳加速,轻轻咬了咬唇,别开头偷偷傻笑起来。
医生专业,病人配合,一系列的检查很顺利地进行完毕,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
池医生对辛念笑道:“这下,延琛这小子总算可以放心了,你不知道他,年前就跑来拉着我问了一大堆,我说带你来见个面,他又藏着掖着,居然拖到现在才来,哎呀,你们年轻人的思路我是搞不懂喽。”
辛念故意不去看傅延琛,心里却因为他默默的付出,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她诚心诚意道:“您之前说的通感,我恢复记忆后也没消失,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叫我,我肯定第一时间过来配合研究,助力咱们伟大祖国的医学事业进一步发展。”
池医生哈哈大笑,“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临走前,辛念想起来什么随口一问,“对了池叔叔,那我是不是有可能,以后一直都想不起来具体掉湖里的经过了?”
“是有这个可能。”池医生颔首,客观地分析道,“人类的大脑构造异常复杂,或许遇到什么契机,你就能突然想起来,比如撞击之类,当然了,这种事本身过于危险,你千万不要去尝试,顺其自然。”
辛念点头,“我懂了,谢谢您。”
**
回家的路上,辛念意外接到了郁辰的电话。
自打上次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后,他除了时不时发一些满是回忆的信息,这还是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铃声断了又响起,反复三次后,辛念瞄了眼傅延琛似笑非笑的神色,硬着头皮接通电话。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求个痛快。
辛念大方地按下免提,“喂?”
电话那边的人静了片刻,才道:“谢谢,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
辛念默了默,“有事吗?”
“我出院了。”
“恭喜?”
郁辰:“……”
他无奈地轻笑,“念念,我们在一起四年,你和我已经陌生到这个地步了吗?”
“四年啊,真久。”
没缘由的,辛念听到这个数字忽然很不开心。
她不开心,那让她不开心的人也别想痛快。
“郁辰,我刚看过医生,医生说,我之所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掉湖的经过,极有可能是心理原因,我本能地在逃避某个真相。”
那话那边的人毫无意外地沉默了。
辛念笑得有些讽刺,也有些心酸,“不是你半夜把我救上来的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真相,需要用失忆来逃避?”
她不是想不到理由,而是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但如果有人拿她最后的宽容当做无知,她也不介意一点一点、全都想个明明白白。
郁辰仿佛一下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发现有人用自己的手机约辛念在湖边碰面,他疯了一样地跑出去,碰到了一脸慌张往回跑的高大千。
高大千赌咒发誓,说他真的只是被骂了气不过,跳出去骂人,没想到会吓到辛念,害得她脚滑落水。
他妈说他心狠、他姐带着两个孩子下跪求他,他们将人带去邻居家等救援时,他一时心软,对邻居撒了谎。
——是他背叛了辛念。
原来是他,先迈出的这一步啊。
他几次张开嘴,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能苦笑一声,“明天来家里一起吃个晚饭吧,你以前不是说,如果有一天要分手,希望大家都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
辛念并不意外他的妥协,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暗含的威胁。
更可笑的是,她记得傅延琛在她失忆时就曾拿这点威胁他,现在她恢复了记忆,竟然也用了同一招。
郁辰的软肋,太明显了啊。
只是——“这和去你家吃饭有什么关系?”
郁辰似是怀念道:“我这几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家能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可惜一直没能实现,分手之前,你可以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吗?”
辛念纠正他,“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分手了,在几个月之前。”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微微一滞,而后才道:“对不起,那我重新说一次,分手之后,你可以帮我弥补这个遗憾吗?”
辛念有点犹豫。
那的确是她说过的话,只不过那时候自以为潇洒,说归说,却想着根本不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甚至,她还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世曝光,郁辰如果生气被骗,要分手,她就会耍赖说:
“我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一起变老,你能弥补我这个遗憾吗?”
这些回忆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打脸。
她想了想,正要开口拒绝时,手忽然被傅延琛轻轻握住。
他温声道:“明天下班我送你过去,给你十分钟吃饭的时间,够吗?”
辛念:“……”
要不是顾及电话还没挂断,她差点笑出声。
她乖巧地点头,“足够了,我最近减肥,吃一口就饱。”
然后对着电话道:“好,我会过去,明天见。”
郁辰:“……”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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