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骨之井以南,一座荒草丛生的破败屋宅里,一群妖怪将戈薇团团包围。
它们看出她是巫女,忌惮的眼神在她身后背着的弓箭上扫了又扫,却还是抵挡不住嗜杀的本能,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如此近距离的打斗,戈薇当然无法搭弓射箭,所以她面无表情地取下木制的长弓,弓身在掌心一旋,忽然凌厉破风而出,重重敲在冲在最前头的一只妖怪脑袋上。
木弓飞旋,两端尖锐的弧度犹如锋刃寒芒,在她掌心化作灵巧的锐光,一敲一个小妖怪,杀气腾腾又分明留了手,只是将妖怪们敲得昏死过去。
不过眨眼之间,地上躺满了晕倒的妖怪,而她凛然而立,衣摆猎猎。
众所周知,弓兵都是近战。
“出来吧,犬夜叉。”解决掉拦路的妖怪,戈薇慢条斯理地背起木弓,转身望向屋宅深处,那片阳光照不进的阴霾里,“我难得来一趟。”
阴影里,一片鲜红的衣角掠过,随即有银发红衣的少年妖怪站在她身前,秀气俊美的面容满是不解,看着她时,眼中还有不合时宜的惆怅。
“你说过……”犬夜叉抿了抿嘴,“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们不能再见。”
“嗯,但这是你的决定,我只是尊重你的选择罢了。”戈薇坦荡平静地迎上他的眸光,眼中是一汪盈盈静水,不起波澜,“我有事想问你。”
犬夜叉低低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仿佛强忍着什么,良久才说:“问吧。”
戈薇从袖中取出两张明黄色的符纸,一张是她在被纸人袭击之后捡的,另一张则是不久前白马给她看的。
现在,她把两张符纸都递给了犬夜叉:“这上面的妖气,是你留下的吗?”
“妖气?”犬夜叉接过符纸嗅了嗅,忽然脸色微变,一把抓住戈薇的肩膀:“不对!这好像是杀生丸的气息!你遇到他了?他攻击你了?”
“……果然是他,但又不该是他。”戈薇推开他的手,顺手抽走他指间的符纸,“你知道杀生丸的行踪吗?”
犬夜叉的手僵在半空一瞬,失落地垂下,头顶尖尖的耳朵也耷拉下去:“没有,你很清楚我们的关系,我和他见面就要动手,他的行踪我怎么可能知道!”
说着,他依旧觉得不对劲,这次不敢上手了,只是追问道:“杀生丸那家伙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去……”
“犬夜叉,杀生丸没必要对我动手。”面对他的焦急与担忧,戈薇非常淡定,三言两语就让他止住话语,“你如果想帮我,就替我打探他的下落吧,我有事要找他弄清楚。”
“……哦。”
犬夜叉微微低下头,耳朵软趴趴地塌着,浑身上下写着“我不开心”。
戈薇不许他去找她,又难得来找他一次,结果只是为了问杀生丸的去向,一句与他有关的话都没说——
这固然是他的选择,可事到临头,却依旧感到不甘。
戈薇扫他一眼,久违的不忍袭上心头,但独自生活三年后,她的心志早就坚韧如铁,磐石无转。
于是她保持住面上的平静,说道:“有消息托人通知我,我先离开了。”
犬夜叉闻言,慌忙抬头,见戈薇步履轻巧地走出大门,想也不想就追过去:“等等!我……”
“犬夜叉,别出来。”戈薇却一句话钉住了他的脚步,“记得你答应过桔梗的事——你会在这里永远守着她。”
“……”
犬夜叉停在门后,身前是三步台阶,跨过去就能奔到戈薇身边。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戈薇走远,看着那道与桔梗相似,却又大不相同的身影迅速离开他的视野,消失在远处偏斜的昏黄余晖中。
犬夜叉曾经在戈薇和桔梗之间做出选择,而戈薇没有走上她原本的命途。
她坦然接受了犬夜叉的选择,然后离他而去。
有人优柔寡断,就要有人坚忍决绝,那样刻骨铭心的选择,犬夜叉做一次就够了。于人于己,戈薇都不希望再来第二次。
所以她留在战国时代,却离开了犬夜叉。
……
戈薇说天黑前会回来,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沿途遇上拦路的小妖怪,解决它们费了点时间,所以她回到木屋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木屋里灯火明亮,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一柱白烟直上云霄,几与月色融为一体。
戈薇一怔,某种阔别已久的温暖漫过心海。她终于不再是孤零零一人,在这个陌生而遥远的年代里,又有人陪伴她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在陌生人身上寻求温暖,她果然是孤单太久了。
戈薇定了定神,推门走进木屋,正好看到琴酒和安室透拌着嘴从厨房端菜出来,白马走在他们身后,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小学鸡吵架,充满了无奈和父辈的慈爱。
“……跟我讨论真情是吧?好,据说男人之间成为朋友的标志是希望对方做自己的儿子,既然如此,房东不妨叫我一声爸爸听听?”
“这样吧,我们俩各论各的,我叫你爸爸,你喊我爷爷,你拿出父爱待我,我也慈祥和蔼地对你。你觉得怎么样?”
“太妙了,这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个提议。”
“客气。”
戈薇没听到他们前面的争论,不过光是后面这几句,就足够让她哭笑不得了。
“两位真有闲情逸致。”戈薇走到桌前,见上面摆着不少家常菜,都是用她放在厨房的食材做的,卖相极佳,到了嘴边的嘲讽硬生生咽了回去。
嘲讽可能会妨碍她吃饭,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打探到什么了?”琴酒在桌旁坐下,端起米饭随口问道。
“确认了一些事情,不过还有待观察。”戈薇坐在他对面,顺手取下木弓搁在脚边,“你们呢?有没有想起什么线索?”
“你离开之后,姻缘妖来了一趟,被我们房东忽悠走了。”安室透先盛汤,第一碗自然是给琴酒的,“她晚上会再来,具体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晚会去找她的朋友——让她必须增强实力的那位朋友。”
戈薇夹菜的动作一顿,目光挪到琴酒身上,嘴角一抽:“房东先生,你是怎么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的?”
琴酒挑了挑眉,实话实说:“我没有问,是她主动说的。”
“你看我的眼神,”戈薇指着自己,又直勾勾地看他,“你觉得我信吗?”
白马戳戳她的手臂:“我作证,这是真的。”
安室透也点点头。
“……”戈薇轻叹着摇头,“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妖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说完,她埋头干饭,化吐槽之魂为食欲,三五口就扒完半碗饭。
“快吃饭,吃完去睡觉,装睡。”琴酒跟她简单说了下午发生的事,然后转头叮嘱白马:“今晚的行动你不要参加,瘦胳膊瘦腿的,我怕你撞上那些妖怪再被撞折了,救不过来。”
白马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呛死,好一阵咳嗽后才缓过神,幽幽地盯着琴酒,吐槽的话语绕了几圈:“……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沉默吧。”琴酒给他夹了一筷子野蘑菇,“反正你得在这待着。”
白马:“……”
不管白马再怎么抗议,他最终还是被留在木屋里,尾指上系着一根红线气呼呼地瞪着天花板,又挫败又无奈。
姻缘妖放下红线就偷偷摸摸地溜走,并没有和琴酒搭话,好在琴酒和戈薇留了个心眼,找机会在她身上撒了一把特制的荧光粉末。
她一路走,粉末一路掉,无色无味的涂料只在戈薇的烛灯光线下显现,将他们三人引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所在。
那是一个藏在山壁死角里的洞穴,穴口攀附着青绿的藤蔓,侧面立着一块巨石,几乎将穴口完全遮掩。如果不是藤蔓上沾了涂料,后追上来的三人也发现不了。
戈薇是巫女,身负灵力,提前施法隐去琴酒和安室透身上的气息,与他们分散开来,躲在暗处偷听洞穴内的动静。
里面原本非常安静,静得能听见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但过了一阵之后,洞穴中传出了一道略显虚弱的男声。
“你就这样信了他的鬼话?”
那声音极悦耳,本是淡漠清冷的声线,此时却带着一点荒谬和奇谲的怒意,仿佛姻缘妖之前说了什么蠢话,既让人生气,也令人气恼。
“我、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姻缘妖扭扭捏捏地说道,“杀生丸大人,您别生气。”
杀生丸大人?
戈薇神情一滞,琴酒和安室透则更加专注地竖起耳朵。
杀生丸顿了顿,再开口便敛起怒气,只慨叹到:“罢了,你个性单纯,那人又太奸诈,称得上老奸巨猾,人类向来如此。”
“唔……”
这评价一出,安室透和戈薇都忍不住朝琴酒那边看去,抿着嘴强忍笑意。杀生丸的话明显是在说他,确切地说,是在骂他。
“房东,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安室透眉眼含笑,用口型说道。
琴酒扯了扯嘴角:“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但我还是想给他开瓢。”
作者有话要说: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迅哥儿。